老鳖细声细语地安慰她,沈何启不擅长哄人,只干巴巴地把手搭到了李姝杰背上,想了半天也只会出馊主意:“要不你明天就陪你妈去,然后付钱的时候尿遁,给她一点教训。”
李姝杰本来在哭着,被她说着又忍不住笑,把从来没透露过的童年往事娓娓道来:“三加四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从小我就羡慕你。我第一次看到你,二年级,在学校门口你问你爸爸要钱买冰淇淋,眼睛也不眨就买了最贵的那一种,那时候我一个礼拜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零花钱,我眼巴巴看你吃完,第二天妈的,你又买……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小孩。后来换了班跟你同班,我目的明确,就是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一下课就来找说话,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幸福,然后我发现你是真的幸福,家庭和睦父母相爱,掌上明珠。”
沈何启默不作声,父亲的事她只告诉过金铮一个人,在外人看来她父母感情确实不错。
“同样是和富二代谈恋爱,他的家人喜欢你,你父母为了给你底气,金铮第一次上门就给出这么大的红包。你什么也不需要顾忌,毫无压力接受金铮所有的好,你这手表陈伟业哪怕跪着求我,我也不敢收。”
“我不是嫉妒你,我就是……很羡慕你你知道吗?生活永远都对你善意极了,我知道你很好很可爱我也忍不住要对你好,可我忍不住想,我也没有烂到不配得到幸福吧,为什么生活永远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呢?”
“会好的,会好的。”沈何启的词汇一瞬间匮乏到她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其实她想说自己也并非一帆风顺,父母感情破裂,从小被爸爸打到大到现在都有阴影,也想说自己爱而不得了整整九年,有过无数个深夜痛哭的瞬间。
更想说自己是个彻头彻脑的悲观主义者。
但是,她想,她确实已经很幸福了。
她想要的命运最终都还是赐给了她。
从老鳖家出来,沈何启的心情有些沉重,虽同情李姝杰,但连李姝杰都无解的问题,她和老鳖作为外人更无计可施。
路上收到高中同学的消息,说马上开同学会了问她去不去。
七中的学生没在校三年会有三批不同的同学,高二文理科分班换一次班,高三按成绩分班又是一次。
艺术班虽在高二也需要分文理科,但也只是把文理分开,并未打乱,有一半同学是整整三年的同窗,自然比别的班一年感情要来的深厚,艺术生又都是玩得开的性子,家境也普遍较好,所以同学会开的很是频繁,六年后都能维持一年两次的频率。
六年来沈何启从来不去。
这次又照常是拒绝了。
高中同学客套了两句,也没再坚持。
没料到没过一会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班长热情邀约。
沈何启在坚定拒绝的功夫里,同时接到了金铮的电话。
“班长我真不来了,不好意思。”说完她把电话挂了,然后接起金铮的。
“和谁打电话呢?”他随口问。
沈何启把同学会的事情和他提了一下。
“干吗不去啊?”金铮笑,“我陪你去。”
第109章
同学会这种东西沈何启不感兴趣,高中同学她在多年前就已不剩半分旧情,哪怕金铮陪着去她也不心动,有这闲功夫干嘛不过二人世界呢?
金铮的肉体,是多么令人食髓知味的东西啊。
所以她一票否决:“不去不去。”
“可我想去啊。”
“那你自己去好了。”
金铮哭笑不得:“这你们班的同学会,我自己去算什么,代替贱内出席?”
“谁在乎谁是不是同班同学,弄个幌子拉关系找对象吹牛皮这点事,再说你去他们肯定敲锣打鼓欢迎你,你都不知道我们班有多少女生喜欢你。”
“哦?我这么吃香啊,那我女朋友作为赢家一定超级、超级、超级优秀吧?”
这招很受用,沈何启原本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她想打情骂俏的时候才不在意路过的人什么感受什么眼光。车子开不进小区,停得老远,她一路走过去若无旁人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到车旁开门的时候,旁边那辆车正好有个年轻男人开着窗在驾驶室坐着,听个正着报以吃屎的表情,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嘴里跟金铮讲电话的声音却甜腻不减半分。
把精分女魔头演绎得登峰造极。
总之两个人都把同学会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
金铮的留宿就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打那天起沈耀荣和何令珍对沈何启的管束松懈不少,不再□□点就催着她回家,也鲜少打电话问东问西。
沈何启面对沈耀荣的时候胆子永远比她的心眼还小,绝不敢得寸进尺挑战夜不归宿,父母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是搬上台面来明的是另一回事。
哪怕晚上十一点根本没人催,她还是克服惰性要回家。
车到楼下金铮跟她告别,她懒洋洋的,话也不想多说,慢吞吞开了车门打算下车。
“你振作一点。”金铮叫住她,“这个样子回家还不如刚才留在我那得了,你爸妈好歹还能自我安慰你是和我打了一晚上游戏。”
让他这么一说,沈何启跌回座椅,奔溃地叫起来:“可是我不想走了!好烦啊!”
磨蹭半天,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那门关上,去我那睡。”金铮说着作势把手放上方向盘。
这招比什么都灵,成功让沈何启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冲下车,动作敏捷,全然不见半分疲态,把门碰上骂他:“滚滚滚。”
金铮笑:“晚安。”
“金铮。”
金铮踩下刚刚才松开的刹车看过去。
沈何启绕过车头到驾驶室车门旁来。
“菜鸡伟业一向听你的话,你再好好跟他说下,别再给李姝杰家里人钱了。李姝杰快疯了。”
说起这件事金铮也头疼:“这个我也没辙。上次就说过他了,但毕竟是他的钱,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实话他确实很难拒绝,他总不能说自己没钱吧,谁都知道他有钱。他要说不给就跟撕破脸似的,毕竟是女朋友父母,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李书记也还和家里人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他不可能先翻脸。”
沈何启是不理解这些人情世故的,她想的简单:“有什么好给面子的,就不给,他们还能抢不成?”
“而且他想着自己对他们大方点,他们多多少少看在钱的面子上能看重李书记一点对李书记好一点,他说李书记嘴里不说,但是特别渴望家人的关怀,他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她父母就会感动,补偿给她家的温暖。”
“这个傻子。”沈何启仍是愤愤不平,“他们欺负李姝杰,他应该替她报仇!”
“好了,那是人家父母,什么报不报仇的,这话让李书记听到都心里不舒服。什么时候能不像个小孩?”虽是忍不住要教育她,但她二十好几了还能保持这么单细胞的思维模式,和家里亦步亦趋的保护与娇惯密切相关。对比兄弟的遭遇,金铮不禁有些庆幸,摸她后脑勺,“渣渣,幸亏我们两个没有来自家里的阻碍。”
“谁说的?我妈没弄明白你跟医院那女的什么关系,心里头一直对你很有意见呢!”
“是吗?那她怎么喊我明天晚上到你家吃晚饭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妈联系金铮已经不通过她这个中间人了。
*
第二天傍晚,金铮拎着两坛酒敲开沈家的门。
沈何启听到声响从房间里蹦出来,当着母亲的面很克制,隔着老远不过来,只看着金铮笑。
金铮也笑,把酒递给何令珍:“阿姨,这个给叔叔,亲戚家自酿的。”
沈耀荣还在店里没回来,何令珍把酒藏进厨房顶上的柜子:“别给他喝,喝了酒胡言乱语的。”
两人拉起家常来没完没了,好一会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沈何启等的不烦了,不顾金铮话说一半,迫不及待把他往房间里拉:“金铮陪我打游戏!”
何令珍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虽然医院的事情到现在都没人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金铮越来越满意,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又喊他第二天来家里吃饭。
“明天我陪何启去参加同学会。”
沈何启正在对他夹到她碗里的菜挑三拣四,一听这话立刻拒绝:“我不去。”她完全不记得同学会这茬了,没想到他倒记的这么牢。
从小到大沈何启为人冷漠,社交圈子极其封闭,何令珍支持金铮:“去同学会有什么不好的?七中的学生毕业之后有很多社会精英,这些都是很有用的关系。”
“我不需要关系,我有你啊。”沈何启不为所动。母亲作为省级医院的妇产科主任,手里的社会资源已经足够丰富,各行各业都有打得通的关系。
“我不会死了?”
沈何启嘟囔:“不会。”
何令珍也知道沈何启这个死性子没再劝她,接下来一顿饭又是在逼她多吃几口中闹得鸡飞狗跳。经过这段日子以来大家齐心协力的监督,沈何启的体重终于上升到8开头,虽然只有两三斤的差距,但好歹不再听着那么吓人。
金铮在临走前还是成功把沈何启说服去参加同学会。
“其实我也不喜欢那种毫无意义的社交,关系好的人私下聚就行。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去你们班的同学会吗?”
沈何启眼皮一掀:“肯定是因为想看我们班的女生。”
这个没良心的。他弹她额头:“因为我想让七中的人知道,我是你的。”
年少的金铮将永远与另一个名字连在一起,他的高中时代是别人的,每逢下课放学,在他身旁形影不离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另有其人,他们一起走过下课后人来人往的走廊,穿着校服面对面坐在人满为患的食堂。他的眼里心里,装的全是学校最耀眼的那个姑娘。
人人皆知。
他想和沈何启一起站到曾经的见证人面前,覆盖那一层与她无关的过往,希望当自己再次被人提起的时候,他的名字是和她连在一起的。
沈何启的眼神变的诧异,月光下,滴溜溜的黑眼珠又让他想起小鹿的眼睛。
“去不去?”
沈何启跳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用力亲他一口:“去。”
金铮被她扑的倒退一步,伸手接过她,眼睛却没看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朝她身后的人冷静问好:“叔叔好。”
沈何启浑身僵硬,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哪个叔叔?”
刚从店里回来的沈耀荣声线里充满了父亲的威严,打破她的侥幸:“我这个叔叔。”
*
次日。
沈何启和金铮约的五点半,但是金铮在楼下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她下来,于是上楼去找她。
她还在化妆镜前对着脸这里添一笔那里刷一下,是许久未见的艳妆,烈焰红唇,眼尾的红色又颓又亮眼,裙子到达战袍级别的漂亮,头发一看就是去理发店打理的,这段日子以来金铮见惯了素颜淡妆学生装扮的沈何启,乍一看到她这样有些不适应,最重要的是……“你往里面塞了什么?”他指着她起码大了两个罩杯的胸问。
沈何启不理他,小心勾勒完唇峰,拉起裙角朝他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七中校花的不二人选。”金铮的眼神还是停留在她造假的部位上,漫不经心地敷衍她一句。
“和许飞比呢?”
“嗯?”金铮终于迎视她,“谁?”
“我们班的许飞啊,最漂亮的那个。她总是说本来你们都快好上了,是舒怡维半路插了一脚。”
“谁啊?”金铮矢口否认:“不记得。”
“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比她漂亮。”沈何启在他肩上发狠拍一掌,“不然你就当她男朋友去好了。”
“神经啊!”金铮被她这一通不讲道理震撼得目瞪口呆,“跟我有什么关系?”
*
聚餐地点选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考虑到同学聚会免不了要喝几杯,两人打了的去的,路上金铮接到阿标电话,有关工作室的事情,一直到目的地都没说完。
下了车沈何启陪着等金铮,阿标那头却没完没了,路边几个蚊子飞来飞去,沈何启穿的裙子不堪其扰,忍无可忍抛下金铮先行一步。
等电梯的时间她又对着锃光瓦亮的电梯门照起了镜子,照着照着,旁边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有些不确定地喊她:“沈何启?”
沈何启扭头。
朱佳飞。
“真的是你,难得你会来。”
高中时期两个人连上厕所都要陪着一起上,毕业之后头一年还断断续续有点联络,后来因为沈何启的冷淡,两人完全失去通信。唯一一次联系就是三年前朱佳飞突然给她视频。
曾经再亲密无间,到底已经隔了五六年的时间,彼此只剩疏离和陌生,就像朱佳飞喊的她“沈何启”,而不是“加四”。
“好久不见。”沈何启客气地一笑。
接下来就是客套的彼此问候,这漫长的年月经历的所有点点滴滴,她们都只向对方概括成一句:我很好。
而那期间所有的失意和失败,流血和流泪,凭她们如今的关系,无需提起。
一路客套着走进包厢,里面大概已有二十来个人,其中不乏生面孔和几个年龄各异的孩童,有一个抱着,还有两个互相追逐打闹。
是一些结婚生子较早的同学带着配偶和孩子来了。
他们这群人,曾经在一个教室里齐头并进共处三年,嬉笑玩耍,为同一个目标而战。高考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切搅乱。从此各自拥有截然不同天差地别的人生,有人还在考取更高的学位,有人早已结婚生子安家立业,有人飞黄腾达,有人默默无闻,甚至有人已不在人世——有个同学在两年前因车祸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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