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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明月夜——昭越

时间:2018-11-08 12:01:00  作者:昭越
  程诩点点头:“那我何时过去?”从岭南回京时,也是程让先回,他随后由护卫秘密护送,因而才有此一问,想弄清楚自己的出行时间。
  不想程让看了他一眼,转过视线道:“你不用过去,你就留在京城,我将长风留下来。”
  程诩愕然,这人之前还想让他继续做火|药,却没想将他一起带走?那他做什么火|药?
  看他满目诧异,程让哼了一声,有些别扭道:“你都这样了,我还带你去朔州……哼,到时只会拖我后腿。你还是在京城享福吧,都那么大年纪了。”
  程诩失笑,这弟弟怎么这么别扭呢?明明是在关心他,偏偏那般嫌弃。再说了,他年纪哪里大了?
  他放松腰背,随意靠在轮椅椅背上,如果不看他的脸,定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位气质高华的翩翩佳公子。
  弟弟难得关心一下,他自然不忍拂了心意,便顺着问道:“既如此,你先前要我试做的火|药……”
  程让打断他:“不是说那东西太危险了吗,你别弄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炸了,我给你收尸都收不了……咳我的意思是说,你别琢磨那东西,帮我改进一下弓|弩等物,别的不用你操心。”
  程诩确实不赞同继续研究火|药,自己私底下弄这东西,被人知道的话,一个谋反的罪名就跑不了了。听程让这么说,他心底也松了口气。
  他先前真怕自己这弟弟沉迷于这种杀伤力太大的武器不可自拔,幸好,阿让很清醒。
  “听你这么说,你对西北的情况倒不像是一无所知?”他有些好奇,阿让虽然是被迫去朔州的,但话里透露的意思却是准备得很充足,不像是近期才准备的。
  他的弟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而他却全然不知。
  程让点点头:“那边确实有两个熟人,比人生地不熟要好些。你待在京城,帮忙看顾一下阿沅,若林家有什么事……”说到这儿,他顿住,林家还有林渡远呢,应该没事。
  程诩听他没说下去,抬头看他表情,立时明白过来:“放心,林渡远还在呢,话说他还未成家啊。”他无意识地感慨了声,说起来他和林渡远年纪相仿,当年也都是名满清州的少年人物,林渡远文采斐然,他武艺高强,两人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成了家就跟没成一样。”程让讽道,“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从来不祸害人家姑娘。”
  啧,亲弟专戳人肺管子。
  程诩慢悠悠地将轮椅转了个方向,语气凉凉:“既然都打算好了,你还是尽早去和你岳父一家透个底儿,特别是你大舅子林渡远。”他也要将肺管子给戳回去。
  程让咬牙,继而垂头,林家其他人还好,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阿沅开口。
  “你要去朔州?”阿沅终究知道了程让要去朔州的消息,匆匆跑到隔壁去问他,却发现他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我听阿兄说起,你是不是都没打算告诉我,直接来个不告而别?”
  朔州是什么地方?那是穆国最为偏远的苦寒之地,传说那里人烟稀少、风沙遍地。更重要的是,二十四岁的程让就是死在那里。
  朔州对阿沅来说,就像是一个不敢触碰的禁区。她每时每刻都在祈求淳佑八年来得晚一些,更希望程让离那个地方远一些。
  却没想到命运与历史一样,从来不会迟到,也不会偏离。
  “对不起,阿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程让可怜兮兮地低着头,高大的少年微佝偻着背,整个人就像是只可怜的大狗,浑身都散发着“听话”的气息。
  这都是表面!阿沅气呼呼地转过了头不看他,这人惯会装可怜!
  看她不看自己,程让立马直起了身子,既然装可怜不起作用,那就不能继续损毁自己形象。他发现阿沅有些看重他这副皮囊,必要之时,还是需借助“美色”换取佳人之心。
  阿沅差些被他气笑,推了他一把,自己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阿沅……”他拉了拉她袖子,“我就是去打探一下,保证不出事。”
  阿沅白他一眼:“我管你出不出事,反正我们又没成亲,你那个了,我才不守望门寡。”
  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足以看出她心里有多生气。程让脸一下就黑了,他还没走呢,他家小姑娘竟就想着改嫁?门都没有!
  怒气上头,他当即伸手掰过小姑娘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不由分说凑身上前。到底是心有顾忌,临触碰到粉唇的一刻,他硬生生偏了位置,亲到了她的唇角。
  温而软,甜而喘。
  阿沅懵着脸,感觉自己唇畔周围都僵硬了,脸瞬间爆红。
  看她没有反抗,程让小心翼翼地得寸进尺,往唇中挪了挪,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这个嘴对着嘴的单纯亲吻最终断在了管家前来禀报事务上,常叔进门也是老脸一红,当即转过了身,想要悄悄遁走时,身后却已传来自家小将军不甚愉快的声音。
  “常叔——什么事?”
  常叔低着头转过身来,视线不敢乱瞧,小心回禀道:“老奴不知那偏院二人该如何安置?”他说的是云姬和项云岚。
  程让看向阿沅,阿沅正双手掩面,听见这话,立马抬起了头:“是啊,那两人怎么办?”项云岚一直都挺安分的,云姬就更不必说了。
  “你说呢?”
  她先前就答应了云姬给她消奴籍,也是到时候兑现了,就是不知道项云岚该如何安排。
  她道:“给云姬些钱财,再给她消了奴籍,放她出府吧。至于项云岚……”她有些为难。
  程让看不得她为难:“项云岚是官奴,将军府这会要遣散奴仆,我直接让人给领走便是了。”
  等常叔出去后,气氛瞬间转为尴尬。
  程让咳了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与刚刚耍流氓的豪气截然不同,沉默半晌才道:“陛下就是让我先去朔州探探情况,大概五月我就回来了。”
  阿沅没说话,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分离原本是常事,只是那地方让人生出恐惧。这两月来,她接连看着两个熟悉的人死去,心底的震动无人倾诉。连程让都不能。
  她之前一直死守着复生的秘密,生怕哪日不留神说了出来。在魏如铃的葬礼上她忽然想通,也许银镯丢失就是个契机,将她与另一个时空彻底分离,她真真正正成了这个时空的林沅。
  她身处于后人记载的历史之中,只有彻底遗忘后世,才有可能融入其中。
  她终于明白了她和魏如铃为何会丢失记忆。
  “那你要小心些。”沉默良久,久到程让开始惴惴不安,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听说朔州气候干燥,你多注意点身子,变丑了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程让哭笑不得,但他还真吃小姑娘这威胁,心道是该好好拾掇自己,至少半年后回来不能比现在丑。听说朔州气候苦寒,在那边待不了多少日子,整个人便像蜕了层皮似的。
  他难得有些忧心自己的容貌问题,抬手摸了摸脸,额角疤痕印淡了许多,因为之前阿沅天天逼着他涂去疤药。可若是添了新的,再不讨阿沅喜欢了可怎么办?
  阿沅看他还真的若有所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还真当真啊?算了吧,朔州那样的天气,你去那里待个半年,怎么可能不变丑。”
  她说着便联想出半年后程让风尘满面的样子,不由得一抖,虽然有心理准备,可也别变太多啊。
  程让委屈:“那你还说……”
  阿沅摸摸他头发,哄他道:“好了好了,你还是继续打点行装吧。我过去寻云姬说说话。”
  将程让一个人丢在屋里,她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因为程让要去朔州公干的关系,将军府里遣散了许多奴仆,她走在后院里,一路上十分安静。
  临近云姬住的小院时,她忽然看见项云岚匆匆忙忙从另一条小路上过来,她停下来。
  项云岚走近时才看见她,顿时一惊,慌张着低下了头。阿沅起了疑心,看看她刚刚来的方向,问道:“你从哪里回来?怎么这般慌张?”
  项云岚低声道:“云姬姑娘吩咐奴婢去厨房熬药,刚刚奴婢不小心将药打翻了,怕耽误云姬姑娘吃药,便赶回来禀报。”
  阿沅就没见她这么谦恭过,到底挑不出什么错,便让她去回禀云姬了。
  待与云姬说完给她消奴籍的事情之后,她出院门时,又想起刚刚项云岚慌张的样子。她想了想,顺着那条路走过去。
  拐过两个弯之后是一个小院,她没怎么在意,但经过门前忽然闻见一阵中药味,便停下来仔细闻了闻。
  许是她停留的时间过久,过了会儿有个护卫现了身问道:“林姑娘在找什么?”
  “我怎么闻见这儿一股药味?”
  护卫答道:“偏院里的那个侍女之前经过这儿不小心打翻了一盅药,收拾了好一会。”
  难道项云岚是因为打翻了药才这么慌张的吗?
  阿沅想不明白,看着那院子,随口问了一句:“这院子是做什么使的?”她本是随口一问,却看见护卫脸色飞快地变了一变,道:“只是存些将军的武器。”
  若只是这般寻常,为何要变脸色?
  阿沅疑窦丛生,看看那院门,再嗅着空气里隐隐的药味,直接上前作势要推门。
  护卫赶紧拦住,急声道:“林姑娘您不能进去!”
  阿沅停住手:“我不进去,你现在就让人去将偏院里的那个侍女先关起来,不要让她接触别的人。”
  若她没料错,这院子里有秘密,而项云岚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我要拉进度条!
  下章就让他们成亲!
 
 
第86章 
  金屋藏兄长,婚前发小乱。
  阿沅慢悠悠走回程让屋子里,看样子程让已经知道了那小院的事,脸色不是很好,看见她回来才略缓了神色,温和地叫了她一声:“阿沅。”
  阿沅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他,沉默良久才道:“那院子里……”她说着又顿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道:“只要不是金屋藏娇,我都不会怪你的!”
  程让眼底如波涛汹涌,忍不住抓过她手腕,无意识地紧紧捏着,似乎是怕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不会金屋藏娇的!”他语气坚定,就差指天发誓了。
  阿沅一哽,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真以为她怕他金屋藏娇?她手用力一挣,从他手里抽离,白他一眼:“装傻呢?要不我现在就去看那金屋里藏的是什么?”
  这回轮到程让一哽,眼神飘了飘:“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我怕吓着你,你相信还魂吗?”
  阿沅木然,你直接说你兄长没死不就成了?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是程大哥?”她的语气已经波澜不兴,甚至有些随意,“他还魂了?挺好的,活下来就好。”
  程让诧异,阿沅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些,寻常姑娘碰见这种事怎么也不该如此淡定。当然,他也没怎么见过寻常姑娘就是了。
  他艰难地点点头,想解释一下,却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解释,阿沅生活得很单纯,本不必知道得那么多。
  阿沅看他沉默,轻叹了下,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在府里也要小心些。项云岚原先就习武,耳力自然不差,哪能让她经过那小院。我今日看她慌张才起了疑心,叫那个护卫看严实点。”
  程让终于勾起嘴角笑了下,阿沅果然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今日是护卫失职,他已经下令责罚,同时将项云岚控制起来,其实阿沅还是发现得晚了些。在她和云姬说话的时候,项云岚和厨房里烧火的小工说过话,小工当时就出了府。不过项云岚的一举一动都在将军府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小工刚出府就被护卫跟踪了。
  这是他的将军府,他怎么会容许出现意外。项云岚也只能碰巧发现点秘密,剩下的也只能带着那秘密入土了。
  他摸了摸阿沅的发丝,手下触感丝滑,让他愉快地眯了眯眼。
  看他似乎心情挺好,阿沅试探着问:“我能去见见程大哥么?”
  话音刚落就见程让黑了脸,见什么见,那人惯会挑拨!他语气都凉了些:“他脾气不好,最喜欢吼人,怕你被他吓着。”
  阿沅却自己脑补出一个身体残疾而脾气阴郁古怪的青年,她当初看见那人坐着轮椅,想必腿不能行,脾气不好也算是正常的了。她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他是你兄长,他就算吼你,你也别与他对呛啊,你该让着他点。”
  程让一口气没上来,哽在喉头,到底谁才是兄长?
  这事轻飘飘拿起,又轻飘飘放下,阿沅不知道后续如何,只知道她再也没见过项云岚的踪影。
  程让启程去朔州后,隔壁的将军府一下子安静下来,主人不在,她也再没去过。虽然好几次常叔都来请她去用饭,可她怕一不小心真在那府里看见程诩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从来不上门。
  不知不觉中,冬雪寒凉后,春晴碧空洗,夏初蛙鸣田,整一年的国丧期便过去了。大户人家府里开始大肆举办宴席,乐伎舞姬在台上表演,和乐融融。
  淳佑元年,这是新的开始。
  阿沅计算着日子等着程让回来,现在是五月下旬,应该过几日就该到京城了。
  程让初到朔州时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消息,后来她才知道他刚到朔州就碰上蛮族进犯,定阳王有心给他个下马威,便派他迎战。打了大半个月后将那蛮族赶过雪山,还生擒了蛮族头领,有了这等功绩,定阳王也不敢再小看他。
  陛下龙心大悦,眼看他婚期将近,特地恩典他回京城完婚。
  阿沅这几日每日都跑到城门附近的茶馆喝茶,只为了在他回来时能早些见到。她喝茶时喜欢挑个二楼临街雅座,歪头往下看,就能看见街上的人间百态。
  这日她同往常一样,叫了一壶清茶并几盘糕点,低头翻开了本医书。正看得认真,忽听见隔壁有人说话。这座茶楼里一般比较安静,客人叫小二都会刻意压低些声音。因而隔壁声音一大,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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