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放下书,就听见隔壁一人道:“我们到时绑了他去!”
这是要绑架?阿沅眯了眯眼睛,寻思着要不要报官。
“强扭的瓜不甜,江三啊,你也别老是惦记着喝花酒,更别想着拖将军一道去,小心你未来的夫人跟你生气。”
先前那人声音又响起:“啧老子夫人敢跟老子生气?看老子不休了她!喝花酒而已,你们去不去?”
一众附和声:“去,当然要去!老子嘴里都要淡出鸟了,现在还得在这喝茶,喝个屁茶?”
“那不是因为这茶楼位置好,真以为你们是来喝茶的?盯紧点,再过小半个时辰,将军就要骑马进城了,多威风!到时候给他扔些手绢花儿啥的,也让京城的人知道咱将军可受欢迎!”
阿沅听到这儿,忽然福至心灵,近期有将军大张旗鼓入京城的大概只有程让一人。隔壁那群人听语气像是军中人士,都是聚在这儿来等着的。
联系了下前言,所以那人一开始说的“绑了他去”,是要将程让绑去喝花酒?这操作怎么这般熟悉?
阿沅神情微妙,侧耳仔细听隔壁说话,那个一开始说话的人又道:“将军成了亲之后可就没现在这般自在了,到时候准备他那夫人管着!”
有人问他:“江三,听说你和将军是发小,那你见过他未婚妻没有?”
被叫江三的人回道:“当然见过!啧啧,可凶了,我们那时候十四岁吧,被他那未婚妻狠骂过一顿,程二一句话都不敢回!”
阿沅气极反笑,这不是十四岁时就知道撺掇程让去喝花酒的江三郎江见杞嘛。今日被她碰见,还真是缘分。
绿罗看她表情不好,贴心道:“姑娘,要不要我去隔壁说说,请他们小声些。”她看着自家姑娘捏着书脊的手,手背都隐隐现出了青筋。
“你去给隔壁送两盘点心,就说是林家二姑娘送给江三郎的。”
隔壁雅间,江见杞看着绿罗一头雾水:“我不认识你家二姑娘啊,谁啊?”
旁边有人起哄:“江三你艳福不浅啊,人家姑娘还特地给你送东西,还不快收下!”
江见杞茫然地收下,过了会儿,一拍大腿:“完了,我们都完了!程二要知道非得拆了我!”
“怎么了?”众人见他神情不似玩笑,顿时紧张起来。
他欲哭无泪:“林家二姑娘就是程二的未婚妻!”
众人面面相觑,全体默默喝了一口茶压惊。
听着隔壁安静下来,阿沅哼了声,连程让都不想等了,径直起身出门。刚出门口,隔壁雅间门也打开了,江见杞一脸讪笑:“林姑娘,好巧啊。”
她微微一笑:“是啊,真巧呢。”
江见杞见她要走,赶紧拦道:“林姑娘不多坐一会?程二马上就要到了。”
她摇头,语气悠然:“不了,听说婚前半月未婚夫妻不得见面,我这般出来已是于礼不合。就劳烦江公子为我传达一下了,你们是不是还要一道去喝花酒?正好方便呢。”
江见杞垮下脸:“林姑娘你听错了……”
阿沅再对他笑了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徒留他在雅间门口迎风而化,不,林姑娘你听我解释!
程让一回京城就忙得不可开交,述职过后就开始准备婚礼事宜。好在继母何氏一手包办,已经替他打点了好些,将军府里程诩也给他准备了,让他不至于忙中出错。
如此一来,婚前小半个月竟真没和阿沅见上一面,直到婚礼前一日,林府的嫁妆浩浩荡荡往他家里搬时,他才意识到,这次回来,阿沅竟一次都没来见过他!
他们都是要成亲的人了,阿沅不至于变心了吧?他心里惴惴不安,明明翌日就是婚期,脑子里却一片混沌,满满充斥着阿沅变心的猜想。
是夜,他站在墙根下沉思良久,正要翻墙去隔壁,却被急慌慌而来的江见杞拦住了。
“听说成婚前一日,男女不能见面的,不然不吉利。”江见杞拉着他袖子,一本正经道,“再说了,听说这姑娘家在娘家最后一日都会和母亲一块睡,你这时过去,小心被你岳母打出来!”
程让半信半疑:“你从哪里听说的?你又没成过亲。”
江见杞噎住,抬头望天:“我听你未婚妻说的。”
“什么?”程让一把扯住他领口,“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莫不是阿沅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不,阿沅不是这样的人。
江见杞顾不得掰开他手,为了自己人身安全,赶紧喊道:“我错了!就你回来那日我在茶楼碰见她的,我当时说要带你去喝花酒,她生气了!”
程让手一松,他踉跄两步,往后倒靠在了墙上。
“继续说。”声音冷到掉冰渣。
江见杞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些日子都没寻过你,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你是个好男人,绝对不喝花酒。你明晚上掀她盖头时,记得与她解释一下哈。”
嘶——解释你个头!程让攥着拳头想打人,他真是欠了江见杞的。他都要成亲了,添什么乱!
第87章
新婚正当时,礼轻情意重。
林府和将军府实在隔得太近了,因此花轿还绕城转了一圈。这是国丧之后第一件较为盛大的喜事,结亲的两家,一家是军功赫赫的将军,另一家是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的文臣,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
沿街全是看热闹的百姓,看骑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新郎官意气风发,他们已经自发脑补出后面婚车里新娘子羞答答的模样。
六月的天气有些炎热,幸好时不时掠过一阵清风,舒缓这股燥热。清风掠过时,车边的纱幔会随着风向稍稍扬起些,路边看热闹的便能窥见车上曼妙的身影。
“啧啧这排场真够大的,林家也真是宠姑娘啊。”
“谁说不是呢,话说回来,他家儿郎还未娶亲呢,女儿倒是急慌慌嫁出去了。”
“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急慌慌,要我女婿也是程将军这般少年英雄人物,肯定要早些定下来。而且他们两家原本是去年冬的婚期,因为先帝驾崩才被拖到现在。”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听你这么说倒是知道内情?那你知道他家儿郎将会娶哪家的姑娘?”
“你是说侍御史林大人?还没定下呢,依他的身份,也必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家。”
阿沅坐在婚车里,周围全是垂下的纱幔,她头顶着镶玉赤金冠,金冠两边还各插着一支金蝶红宝石步摇,很有几分重量,繁重的头饰压得她脖子微酸,她却半点不敢多挪动,生怕一不小心乱了鬓发,也怕姿势不雅被街边的人瞧了去。
京城这么大,还真要绕上一圈?
她叹了一口气,摸摸脖子,她没有盖头,金冠前面垂下一片精致的金链流苏,正好将她小巧的脸遮住。金链流苏比盖头好就好在她的视线不受什么阻碍,穿过不那么厚实的纱幔,她还能看见前头骑马的身影。
器宇轩昂、英姿飒爽,仅从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十分雀跃。阿沅敢打赌,此刻他面上表情必是十分温和的,也许还隐隐带笑。
终于绕完一圈,婚车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前。阿沅透过车帘还能看见隔壁站在自家门前的阿父阿娘,先前她并没有多感伤,只是觉得不过搬家到了隔壁。如今看见阿父阿娘,心里那股酸涩却是一下子止不住了,眼眶便红了起来。
“请新妇下轿!”
这一声拉回她的神思,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里那滴泪迅速沿着脸颊落下,消失不见,只是脸颊上不可避免地留下隐约痕迹。
侍女拉开纱幔,程让站在车驾前微笑地看着她。
阿沅抿唇起身,扶着他的手正要下车,却觉得身子突然失重,等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在了他怀里。
周围哄然一阵笑闹声,今日这热闹没白看,新郎竟要一路抱着新妇去拜堂,看样子是十分欢喜了。
有明眼人瞧见新郎官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立马讨巧道:“将军以后必是个宠媳妇的,将军夫人可有福啦!”
边上的夫人便也顺着恭维了几句,等众人都进了府去看行礼,她落在后面感慨道:“这林家是什么风水?姑娘都嫁得挺好,盛郡王世子妃和这位将军夫人都挺得夫婿宠爱。”
有夫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暗笑一声:“那当然是林家教女有方了,你不知道还有位林家大姑娘呢,嫁入清州崔氏的,现在已是崔府主母了,还生了个儿子,听说夫君身边都没有妾室。改明儿我得向林夫人取取经,怎么教的女儿。”
先前那位自言自语的夫人暗叹,当年江太尉把持朝政,林家一朝败落,哪里能料到如今这般情形。儿子是得天子看重的侍御史,女婿是当朝大将军,还与百年世家崔氏联姻,家族荣华差不多已是巅峰。
真可谓是世事难料。
阿沅像是木偶一样,被人牵着行完了礼,便被送入了婚房。房内燃着龙凤红烛,将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满目皆是红影。
程让扶她在床边坐下,温声嘱咐:“我待会还要出去陪会客人,你饿了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说着他小心地将她头上发饰一一拆下,侍女想上前帮忙,还被他摇手赶了下去。
他动作虽小心,但还是有些笨拙,不可避免地扯到发丝,弄痛了阿沅。
阿沅“嘶”了声,拦住他手:“算了你别动了,我自己来。”她利落地将金冠摘下,满头乌发顺着垂落,铺在她背上,犹如锦缎。
程让一时间竟看呆了去,原来披头散发的阿沅竟这般好看。没了流苏遮挡,她的小脸整个露了出来,脸上只是薄施粉黛,最艳丽的就属额间那枚桃花花钿。
平时只知道在战场上厮杀的程将军这会掏尽了脑袋,终于想出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形容,还深觉这诗无法描绘出自己夫人半分美貌。
阿沅看他发怔,瞥一眼边上的侍女都已经在憋笑了,赶紧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喝了酒就快些出去吧。”
程让回神,发现婚房内还站着其他不明人士,顿时不满意了:“你们下去吧,叫你们时再进来。”
侍女憋着笑意对视一眼,她们都是程家那边暂送过来帮忙的,对程家这位二郎君不甚熟悉,只觉得程小将军并不像外边传言那样不近人情,因而还大着胆子道:“奴婢等还得伺候您二位喝下合卺酒。”
程让皱眉,将阿沅扶到桌边坐下,飞快倒了两杯酒,与她喝下。回头看侍女还未退下,终于忍不住冷了脸:“喝完了,还不收拾东西下去?”
侍女愣神,再不敢违逆,赶紧退下。出了门其中一个才拍拍胸脯道:“刚刚将军那眼神可真吓人,今儿还是新婚之夜呢,我看将军夫人……”
较为稳重的一个赶紧止住她道:“别说了,将军大人哪是你我能议论的!”她轻哼一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当她没看出来呢,这丫环心思还挺大,才新婚之夜就想着上位,也就是看着将军夫人年纪小,看着面软好欺负。
看着面软好欺负的小夫人此刻正在一门之隔的房内发脾气:“力气那么大干什么?好痛!”
眼神很吓人的将军则是赶紧赔笑,手上放缓了力道:“我轻点,舒服点儿没?哪里还累?我再替你捏捏。”
阿沅瞥他一眼,歪了歪头,脖子没那般酸了,她摇摇头:“好些了,你不是还要出去陪客人吗?”
程让直起身子,看看身材娇小的夫人,没忍住一把将她抱起,转身走几步放到床上。身着红衣的娇软一团窝在宽大的床榻之上,这情景看着就让他觉得身上血液奔腾。
阿沅莫名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此刻的气氛有些暧昧。明明早就知晓今夜会发生何事,事到如今,心里忽然就怂了。
她赶紧半跪坐起,催他道:“你还是快些出去吧,客人肯定还等着呢。”
程让深深地看她一眼,摸摸她头,语气低沉而愉悦:“等我回来。”
门打开又关上,阿沅松了一口气,赶紧跳下床,走到桌边就给自己灌下一大杯酒。都说酒壮人胆,但她酒量蛮好,看来今夜得多灌几杯,胆子才能大起来。
程让刚出院门就被人压住了肩膀:“老子都等你好半天了,还在婚房里磨磨唧唧的。”
他身子一扭,江见杞的身子便一歪,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嘿你什么态度?老子可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程让错身就走:“贺礼送到管家那儿,你就老老实实去席上给我挡酒去。”
脾气那么坏,指使起人来还这般不客气?江见杞正想硬气地一走了之,但想起昨日被他揪着领子威胁的事,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寒,立马软下来道:“我这可是好东西,看了保管今夜嫂子不找你麻烦!”
程让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什么东西?”
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这可是我这些年来到各地喝花酒之后找到的最好的一本!相信我,这可是绝版的,市面上买不到。”
程让嫌弃地接过:“书?”随手一翻便被镇住了,脸上迅速漫过一股热意,虽然在军中听将士们说过不少浑话,自己也在心中肖想许久,可这么直白地看见书上的画,还是头一次。
他把书拍回江见杞怀里:“什么东西!”
江见杞看他不识货,气愤道:“这真是好东西,你没看嘛——”他翻开书,借着月光和树上挂着的灯笼微光指给他看,“这线条多么流畅,这色彩多么鲜艳,还有这画功,这人物,这姿势……”
程让不为所动,几步走在前面。
“嘿你别小看这事,我告诉你第一次时辰太短可是要惹人笑话的!”
“闭嘴!”程让黑了脸,将军府里到处都是护卫,他真想剁了胡言乱语的江见杞。
江见杞嘿嘿笑着凑上前去:“我这不是将功赎罪来了嘛,若是今夜嫂子还记着我找你喝花酒的事,你学了这些技巧,保管她没空和你算账!”
听他说得信誓旦旦,程让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心有些动摇,这东西也是不要白不要吧?再说了,他经验确实稀少近无,多了解些,也让阿沅少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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