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君以问她:“你要进去坐坐吗?”
“不用,麻烦。”
关东煮的味道很大,叶卿在楼上一层都能闻到。
他们两人在楼梯上坐下之后,楼道里的光就熄灭了。
叶卿没找到钥匙,也没敲门,他就在门口站了会儿。
严禾把她的杯子推给旁边人,“你吃个豆腐,我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你为什么买?”时君以挑了一块豆腐。
“我给我弟买的,买完才想起来他今天不在家吃饭。”
“他去哪了?”他随口问。
“不知道。”
严禾也吃了一块豆腐,软软的,滑滑的,有点烫。
她呼呼地吹了两口气,突然说了一句:“虽然他总是气我,但是叶卿很好。”
“我很少用很好这种词形容别人,我弟弟就是这样的人。”
“我以后可能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不过我还是希望他可以,一直一直意志坚定地做事,任何事情,但是不忘初心。”
时君以:“这很重要吗?”
严禾点头:“对一个男人来说,这太重要了。”
两人安静地吃了会儿东西。
严禾吃了块丸子,被里面的汁液烫到嘴巴,“嗷,好烫。”
“擦擦。”时君以给了她两张纸巾。
“严禾。”他声音低下来一截。
“嗯。”
“你寒假回老家过年吗?”
“不回吧应该。”
“那就不能走亲戚了,会不会有点……”
“不会。”
严禾把擦过的纸揉成团握在掌心,继续吃东西,她说:“不见那些亲戚朋友也挺好的。我们家是大家庭,所以我亲戚特别多。”
“可能你们会觉得很热闹很有趣吧,等你真正遇到几个极品奇葩就知道多烦人了。”
时君以问她:“那你不想你爸妈吗?”
“不瞒你说,我跟我妈妈关系没那么好。我爸出了点事,抓进去了。我想他也没用。”
严禾很坦诚地跟他说这些话,她没觉得多么伤感,“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听说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
时君以没有回答,她当作默认了。
“可我不相信同病相怜。”
“你知道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吗?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没有什么同病相怜,所以我们不一样。”
严禾说完这些,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一直很少和别人谈论自己的家庭。
时君以用一句“对不起”收了尾。
他为白天的事情道歉。
“不说了,”她伸个懒腰:“我今天真是太无聊了,跟你逼逼叨叨这么久。”
她拍拍时君以肩膀,“驮我上去。”
时君以把严禾背着往楼上走,她还在说话,“叶卿其实很幼稚的,他有的时候就是不懂装懂。”
“这句说过了。”
“哦是吗?虽然他总是气我,但是他人很好。”
“这句也说过了。”
“那你就再听一遍。”
灯光重新亮起。
叶卿让了位置让他们站过来,时君以看到他,有点诧异。
严禾甩着手里的钥匙,喜滋滋地冲着叶卿唱歌。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时君以蹲下,让严禾下来。
她慢动作落地,给自己配音:“登登登等,仙——女——下——凡——”
叶卿觉得是错怪谢誉了。
她想疯癫的时候总能张口就来。
第二十五章
那日从程简阳那里回去之后, 叶卿好好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比赛,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参加, 一本相关书籍就啃了一半下去,他看得十分投入。
期末考前一周不上课,自习室里挺闹腾的。前脚班主任一走, 后脚许小寒跟黄妍就转过来跟谢誉玩游戏。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谢誉最近感冒, 裹了个粉嫩粉嫩的毯子,鼻子里塞纸团,他把一支水笔放中间,转了圈, 笔帽对着自己。
许小寒激动地捶了下桌子, “快选快选。”
“真心话。”
许小寒羞答答地开口, “你还是处男吗?”
“你听听你自己这口气, 天上人间招鸭子似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嘛。”
谢誉对黄妍说:“红妍我跟你说,你一天天不改名,许小寒就一天天跟着你无底线地共沉沦。”
黄妍拿本子往他头上扇:“你一天天不嘚啵嘚啵, 你就一天天浑身不舒服!”
许小寒拉住黄妍, 皱眉说:“你打他好重啊我看着都疼。”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黄妍气得不行, 她怒目回到谢誉身上, “你知不知道许小寒她喜——”
许小寒蹭得一下站起来,两条胳膊勒得黄妍透不过气:“不知道不知道, 你别说了!”
黄妍呜呜呜了几声, 被许小寒按在板凳上。
接下来的时间, 真心话大冒险也不玩了, 两个女生顿时安静如鸡开始复习。
谢誉看着俩人背影。过了会儿,他趴下来,抱住了叶卿的胳膊。
谢誉也是个睡觉要人哄的大爷。
叶卿等他睡着了,才悄悄地把手臂拿出来。
许小寒做了一下午的数学题,黄妍让她别那么钻数学,许小寒说分了科的话,理科是很看重数学的,她要打好基础。
谢誉一直睡到班主任进教室,他坐起来,整理乱糟糟的头发,“许小寒。”
然后用笔帽碰了一下前面女孩的肩膀,“你选文吧,你文科好。”
许小寒的后背一僵。
谢誉说:“真的,我兜不起你。”
前后桌的嬉闹停留在尴尬的时刻,这半年的学期也快结束了。
女生该说出口的话没有说出口,男生的不解风情不是迟钝,而是一种选择。
听别人说,女孩子十五六岁喜欢上的人,会在以后很多年都是心上的朱砂。
他热情开朗,风趣爱笑,像阳光,像青草,骑着单车招摇过市,他在你憧憬的未来,在你日记的每一个字里,却永远不会属于你。
后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变得油腻,变得世故。他却还是他,那么纯粹美好的少年,停留在熠熠生辉的少女时代。
腼腆又忐忑的青春里,没有说出口的感情才是最珍贵,最值得铭记的。
许小寒捏着鼻子闷声流泪,黄妍给她拍拍背,谢誉手机放桌面上看动漫。
叶卿托着腮,注意到窗外有一群闹哄哄的女孩子,为首的施雨婕脸上挂着淡笑。
她很喜欢在她的小姐妹面前吹嘘自己心上人的美貌,听到他们夸叶卿长得帅,施雨婕甚至觉得骄傲,好像叶卿是她男朋友一样,而她看他的眼神,每每总是势在必得。
“他看你了!要不要把他叫出来啊!”
“哇塞真的好帅啊!我的妈!!”
“好白好高,气质好好啊!”
施雨婕嘴角一扬,“好啦你们,别那么咋呼——”
“哇哇,雨婕你快看!他出来了!”
她一调头,看到叶卿正在起身,往后门走。他走得不快,但是腿长,步子迈得就大。
施雨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假装淡然地撇了个头,没有看他。
然后叶卿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走过去了……
他走到一直躲在后面的程晚面前,问她,“找我吗?”
“哦,那个,”程晚瞄了眼黑脸的施雨婕,“你要不要先……”
“不用。”叶卿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程晚看那个学姐特别不高兴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说话,“因为那天你没有给我爸爸答复你究竟要不要参加比赛,所以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爸爸觉得你是很有天赋的,他说他很想让你参加的。”
叶卿说,“我会去的。”
“真的吗?”程晚眼睛亮亮的。
“嗯。”
施雨婕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气得不行,拨开人群就走了。
程晚见那帮人离开了,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这是给你的,这是给谢誉的。”
她提着一袋甜甜圈和一袋曲奇饼干。
叶卿接过,“都是你做的吗?”
“是的,不过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可以拿回去尝尝。”
“嗯。”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谢誉的。
回到教室,叶卿把曲奇饼干和甜甜圈一齐塞进了自己的桌膛。
谢誉是谁?
——
考完期末,就迎来了寒假。
北方的寒假很长,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过完年要去市里参加比赛,所以叶卿大部分时间在程简阳的工作室待着。
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了,要不断地学习和消化。
那些非常寒冷的时日里,他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觉得心如止水。
跟他一起的同学基本都是高二高三的,大部分是外校,甚至还有外地的。另外还有程简阳请来的几个大学生助理。
一个团队大概有八.九个人,毕竟都是男生,最开始的时候也会发生一些矛盾和摩擦,渐渐地相处久了,习惯了彼此的脾性,也见识了各人的所长,慢慢地走向了融合阶段。
队里有男生发生冲突的情况下,程简阳是不会插手的,他很清楚年轻的男孩需要的是什么,在意的是什么。
为了那一口面子,他们越是争得面红耳赤,越是不会听你坐下来讲道理。
他这个老师当得十分悠然,总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另一方面也是性格使然,程简阳脾气一惯很好。
二九那天晚上,叶卿去了一趟工作室。
碰巧那天去的人不多,他进屋,闻到热热的饺子香。
叶卿把外套和围巾拿下来,对雾气腾腾里的程晚抿唇一笑。
李洛唐也来了,她准备了很多饺子,没想到没几个人去,她觉得挺丧气的。
程简阳察觉到了她的这股丧气,一个人吃掉了三人份的饺子。
最后基本是程简阳一个人在吃,他坐在一束吊灯之下,和李洛唐面对面。
李洛唐看着她笑得很祥和,“好吃吗。”
“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看你吃不下了,要不要我帮你吃一点啊?”
“不用不用,吃得下!”
李洛唐乐不可支,“你是不是傻啊?”
她每次想批评人的时候都词穷,只会骂他傻。
程简阳也忍不住笑了,他觉得她连骂人都是甜的。
李洛唐收拾掉碗筷,跟他说:“你不要总是让自己这么辛苦。”
“没有总是,忙过这阵子就好了。而且我不是最辛苦的。”程简阳指了指叶卿和程晚,“你看看现在的小孩子。”
“现在的小孩子,”李洛唐瞅着程晚无辜的小脸蛋,“白白胖胖,怎么了?”
“……”
程晚愁眉苦脸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洛唐这段时间的状态挺好的,可能是药物治疗的作用。
妈妈状态好起来的话,程晚就容易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叶卿在看一段CG动画制作教程,他闻言,看着程晚笑起来。
少年的笑容就像一抹清泉,悠长而清澈。
程晚因为他的笑反而更加愁眉苦脸了。
寒冬的冬夜里,这一顿饺子吃得大家心里都很暖。
有叶卿在身边,程晚就想起了三年前的春节。
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吴岩。
她都快忘记吴岩的样子了。
程晚看着叶卿专注的侧脸。
他无论做什么事情脸上都不会呈现出纠结的表情,哪怕为一点点繁琐的程序绞尽脑汁,他的神情始终平淡悠然。
她想岩叔了,但是作为一个背叛者,她没有勇气在叶卿面前提起他。有好几次鼓起勇气,话到嘴边,又被吞回去。
她想,岩叔是恨她的吧。
洗完了碗筷的李洛唐回来,坐在程简阳旁边给他剪指甲。程简阳便也不再敲键盘,他把手交给她,李洛唐握着他粗粝宽大的手掌,拉到灯光下细细地修剪。
程晚看着叶卿电脑上的东西,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去飘窗的窗台上躺着,半睁着眼睛注视白茫茫的街道。
突如其来的思念让她这一晚过得心事重重。
程晚蜷缩着身子,快要睡着之际,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重量。
不知道是谁的外套盖在了身上,她也没有力气再睁眼去看。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朦胧醒来,程晚感觉到一只手臂垫在自己的头下面给她当枕头。
起初她以为是爸爸,不过睁眼看到了一块手表,还有骨骼细长的手指。
她惊醒了,“叶卿。”
“嘘。”叶卿睁眼,他指了一下趴在桌上睡着的程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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