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灵面色惨白,满脸泪痕,她靠着花墙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脊背贴在墙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苾棠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不停颤抖,嘴唇也颤抖着,她绝望地看着苾棠,喃喃说道:“他、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
苾棠心头一跳,萧玉灵那痛苦的神情让她想起来前世,萧玉灵和亲西荣离开京都时,那麻木空洞的眼神里何尝不是痛苦绝望,难道这一世,萧玉灵依然逃不掉要和亲的命运吗?
表哥今天根本就没来,昭文帝为什么要给表哥赐婚,苾棠心里起了怀疑,难道,昭文帝今天这一场作戏,包括他前面给几位公子赐婚,都不过是为了引出表哥,好给表哥赐婚做个铺垫?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圣旨虽然还没下,可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金口御言,已经赐下的婚事不可能再挽回了。
“阿灵……”苾棠用帕子把萧玉灵脸上的泪水拭去,“你振作些,你还小,将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她本来一点儿也不急,和亲西荣是两年后才发生的事,以萧玉灵和表哥的表现看,她以为他们在这两年内肯定会定亲的。没想到昭文帝突然乱点鸳鸯,现在她只盼着萧玉灵能尽快忘掉沈书远,在两年之内把自己嫁出去,好逃过和亲的命运。
“除却……巫山……”萧玉灵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也止不住,苾棠刚刚擦过,脸上又是湿漉漉一片,她干脆一头扎在了苾棠的怀里,抱着她哭了起来。
她们所在的垂花门后是个僻静之处,没有人过来,不过一墙之隔就有好多贵女,萧玉灵没有放声,她咬着牙,泪水打湿了苾棠的衣襟,身子抖成一团,却硬是一声不吭。
苾棠心疼地揽着她,抚着她的背,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萧玉灵身边的宫女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公主痛苦压抑地哭泣。
颜奕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垂花门里的昭文帝,又看了看蹲在三公主身边的苾棠,俊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忧虑。
第76章
昭文帝赐婚之后, 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庆王府。
萧玉灵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 再也没有心思参加什么宴会,回皇宫去了。到了自己的宫殿, 她一头栽倒在床上, 脸色苍白如雪,“棠棠, 你先回去吧,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样子,苾棠实在是不放心,可萧玉灵推了推她,虽然没再说话, 可态度很坚决, 苾棠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吩咐了萧玉灵殿中的宫女们一定要看好三公主, 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苾棠低着头,一边想着今天的事, 一边向坤宁宫走去。昭文帝为什么突然赐婚,他是不是针对表哥来的?还有萧玉灵说的“他明明知道”,是不是萧玉灵之前已经向昭文帝透露过了她的心意,昭文帝不想让表哥做三公主的驸马,这才特意在众人面前直接赐婚, 让事情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昭文帝他是不喜欢表哥吗?
表哥之前并未入仕,也从不进宫, 昭文帝应该没有见过表哥才是,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两个月前表哥才中了状元,继而就进了翰林院任修撰,翰林院里能与皇上见面的也应该是学士、侍讲什么的,修撰暂时也接触不到皇上。说起来,表哥和昭文帝唯一一次见面应该是中了状元之后的鹿鸣宴,那是招待新科进士的宴会,皇上一般也会出席。难道是在鹿鸣宴上,表哥得罪了昭文帝?
苾棠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表哥为人说不上市侩,但绝对是圆融温润,一般的人他都会相处融洽,与他相处只会觉得如沐春风。就算是他不喜欢的,顶多也是更加客气疏离些,肯定不会当场翻脸使人难堪。这样的表哥,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得罪一国之君呢?
她低着头只管想着表哥和昭文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赐婚到底是不是昭文帝有意为之,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被她撞的人岿然不动,她却被撞得倒退了两步,要不是那人长臂一伸,将她稳稳地拉住,她就要摔倒了。
“多谢——”她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撞了的是萧昱琛,“琛哥哥。”她扭头瞪了颜奕一眼,这家伙,眼看着她撞上人也不提醒一声!
颜奕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悄悄地退后了几步,他就跟在身边,怎么会让姑娘撞上人,要是别人的话,离得老远只要能预测到是走到一条路上要碰面的,他就会开口提醒了。可来的是自家王爷,王爷还给他示意不用提醒姑娘,他能怎么办?
“棠棠急着回坤宁宫吗?”萧昱琛看见小丫头瞪了颜奕,也不点破,笑着问道。
苾棠摇摇头,“是打算要回坤宁宫,可是也不着急,我回去也没什么事的。”
“那棠棠陪我散散步好了。”萧昱琛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一个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一个是她的表哥,今天这一道赐婚圣旨,伤的是两个人的心。可父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金口赐婚,本来就是不想让人阻止此事,他也没办法挽回,还是多陪陪小丫头吧。
伴月湖畔种了一圈垂柳,柳叶细嫩,青绿可爱,长长的柳枝垂在湖面,好似一位正在临水照妆的窈窕少女。清风拂过,柳枝轻摆,湖水微澜。
苾棠幽幽地叹了口气,“琛哥哥,两个月前的鹿鸣宴你参加了没有,那个宴上有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要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事,去问沈书远自然是最简单的,可她现在还在宫里,而且沈书远此时的心情肯定和萧玉灵一样痛苦煎熬,就算要问,也得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萧昱琛心头一跳,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竟然直接怀疑到沈书远和皇上不和,虽不中,亦不远矣。他垂下眼眸,“鹿鸣宴我没有参加,不过我事后没有听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肯定是有很多耳目的,要是真有不愉快的事他必然会知道的,既然他没有听说,那就是没有了。苾棠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表哥没有直接得罪昭文帝。
表哥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没有和皇上闹别扭,那皇上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萧玉灵绝望的眼神刺痛了苾棠的心,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萧玉灵在两年之内不能忘掉这件事,如果两年内萧玉灵不能定下亲事的话,那该如何避免两年后的和亲呢?
看着小丫头一直低着头,白嫩嫩的小脸上露出了罕见严肃的神情,萧昱琛也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小丫头终于知晓了父皇和沈家之间的矛盾,知道了父皇为了钳制沈家的势力而做过的种种事情,到那时小丫头会怎么做呢?小丫头看起来乖巧可爱娇软顺从,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倔强的,要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怪自己?
各有心事,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浓厚的乌云压在头顶,天色一下子变得暗沉。苾棠扬起脸看了看天空,“啪”的一声,一颗豆大的雨点正正的打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
“下雨了!”苾棠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尖,扭头向萧昱琛说道。
只是一瞬间,雨水就稀里哗啦的下了起来。这里离坤宁宫还有一段距离,跑回去的话,恐怕全身都要湿透了,萧昱琛拉着苾棠的手,快步走了几步,进了一旁的亭子。
萧昱琛怕她一直想着昭文帝和沈书远的事,打岔问道:“棠棠今天在王府遇到什么人了没有?”
“嗯,遇到白芳桐了。”苾棠想了想,白平昌不是自己生父的事,恐怕不能告诉萧昱琛。她以后到了肃王府,和白家不和的事情,却是瞒不过去的,倒不如现在先做个铺垫。她皱起眉头,“我和白芳桐虽然是姐妹,关系却也一般,还不如和阿灵关系好呢。”
萧昱琛根本不在乎什么白家,更不在乎白芳桐,他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闻言拉着苾棠的手,说道:“这也没什么稀奇,为了一点私利,亲兄弟阋墙的事多了去了,姐妹之间不和也没有什么稀罕的。棠棠不必太在意。”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的雨点拍在青石路上,瞬间就积起了点点水洼,眼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小不了了。
苾棠看着被大雨拍得东摇西摆的花木,突然又想起庆王府的那一株二乔来,经过这一场雨,那娇艳的紫白花朵不知道还能不能盛放在枝头。“琛哥哥,王府里面有花房吗?”她觉得这种娇贵的话最好还是种在花盆里,平时养在花房,供人玩赏时搬到外面,若是遇到这种暴雨,还能随时搬回花房去,不至于被雨雪摧残。
颜奕跟着苾棠回宫后,萧昱琛直接就过来了,他还没有机会把苾棠说过的话回禀给肃王。萧昱琛虽然不知道苾棠问起花房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答道,“肃王府很大,也是有花房的,我虽未去过,但好像听福公公说过。棠棠是想要什么花吗?”
“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花。”苾棠摇摇头,“我是想着,要是以后咱们在王府办什么宴会的话,把花房里开的正好的花搬出来供大家赏玩,也是一项不错的玩乐。多想点乐子,宴会也就不会办得太枯燥了,事后大家说起来,不至于说我们这两个主人太过枯燥乏味。”
她竟然是为了日后在王府办宴会的事。没想到小丫头还没嫁过去,就有了女主人的意识,已经开始学习着如何在王府办宴会了。萧昱琛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黑眸中满是笑意,笑道:“那我回王府了去花房看看,若是太小了,还可以扩建一番,多找几个有经验的园丁来,争取四季都有极品花木开放,棠棠说好不好?“
苾棠点点头,“自然是极好的。”
萧昱琛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那我再多买几个厨子来,这样南北菜色都有,宴会也能办得更丰盛些。”
苾棠想了想,“那太好了。最好各色点心也要会做。”
一场大雨,将两个人困在亭子中。苾棠舍不得让颜奕冒着大雨回去取伞,干脆就和萧昱琛坐在亭子中闲话。听着小丫头娇娇软软的声音,规划着如何在王府办好宴会,萧昱琛的心里像是下了一场甜蜜的暴雨。
……
这一场暴雨,是姚世南期盼已久的。
暴雨刚刚下过,空气中都是草木清新的味道,树叶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小池塘里的水位上升了,各色的锦鲤欢快地游动,仆从们忙着打扫庭院,将青石路上的落叶和积水都扫到两旁。
沈诺岚刚刚吩咐把晚膳送上来,就听说姚世南来了。她本来不待理会,姚世南这一段时间来得颇为勤快,她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特意叮嘱了他没有要事的话不要过来。
看沈诺岚慢条斯理地准备开始用膳,大丫鬟欲言又止。沈诺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问道:“到底什么事?”
“就是,就是姚大都督他……”那丫鬟还是决定如实禀报,“大都督好像病了。”
“病了?”沈诺岚颇为惊讶。姚世南生得高大健壮,又是自幼习武,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猛将,可不是文弱书生,怎么会生病呢?
丫鬟禀道:“外院的人说,大都督面色通红,额上有汗,脚步虚软,一进书房,就躺下了。”
难道真的病了?沈诺岚心里起了疑惑,待要不管,却总是放心不下,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去看一看。
放下已经拿到手里的筷子,沈诺岚去了外院的书房。
宽大的书房,靠内是整齐的书架,从地到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屋子正中是黄花梨木的大书案,书案上摆着沈诺岚新作的画,是苾棠十来岁的样子。这画本来是要给姚世南看的,可此时他却躺在菱花窗下的软榻上。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是姚世南熟悉的。只是这脚步声和往常略有不同,平时不疾不许,此时却好似带了一丝焦急。姚世南眼睛一亮,她终究是担心自己的。
书房的门推开,沈诺岚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湖绿色长裙,乌黑柔软的长发挽了一个松松的单螺髻,简单地别了两根玉簪。她走路略快,脚步带风,裙边两根长长的宫绦扬了起来,似乎带着雨后清凉的空气一同进来了。
姚世南立刻暗自运起内劲,脸色憋得通红,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眼睛闭上,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沈诺岚站在软榻边端详着他,姚世南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像作伪。一时拿不准姚世南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
姚世南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了看软榻边若有所思的沈诺岚,“我,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本来是要回竹园的。”
沈诺岚蹲下|身子,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姚世南的额头。略有些热,却不像一个满脸通红的人应该有的热度。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绕到大书案后面,坐在黄花梨圈椅上,身子向后一靠,纤白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两下,唤到:“姚世南,过来。”
姚世南一时傻了眼,她是什么意思?他迟疑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装病,还是该像她说的那样走过去。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病。”沈诺岚招招手,“过来,我们要商量一下定亲的事。”
定亲?!诺岚的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姚世南的脑袋里,他呆愣了片刻,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软榻上翻了下来,几步迈到了书案前,双手支在案上,身子俯了下来,低着头,盯着沈诺岚的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说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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