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都去了肃王外院的书房, 女人们则来了苾棠住的主院,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苾棠兴奋不已,领着母亲、舅母、表姐在主院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挽着母亲的胳膊, “娘, 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躺着歇一歇。”
沈诺岚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摸了摸,笑道:“这才几步路, 一点儿都不累。”
林氏走在沈诺岚的另一边,也小心地扶着她, “这个比棠棠淘气,估计是个小子。”
“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都行。”沈诺岚爱怜地摸着肚子,“是比棠棠淘气些,当初棠棠可没让我受罪,只在最后因为胖乎乎地费了些劲, 怀胎十月从来没吐过。不过这个最近也安生了,不折腾我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 “棠棠要是也有了身子,生下来让他们一起玩儿,多好。”
“哎呀,娘!”苾棠脸红了,她才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说孩子好像有点为时过早,她前世和韩从瑾一直没有圆房,当然到死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想一想,有个胖乎乎的小孩子也不错,要是男孩子最好长得像萧昱琛,比较有男子气概,要是女孩子就长得像自己,她看惯了姨母和母亲的容貌,对自家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棠棠害羞了。”林氏笑道:“棠棠多乖,该嫁人就嫁人了,我们家这个,死活是不肯议亲,她做姐姐的反倒没有妹妹嫁得早。”
苾棠偷偷朝着沈书嫣眨眨眼,现在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认罪伏诛,接下来该把郭家的冤案平了,郭星锐有了正经身份,不再是朝廷钦犯,表姐的婚事自然就有着落了。
沈书嫣抿着唇一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插嘴的好,免得母亲念叨起来没完了。
午膳是在大花厅办的,男女分了两桌,因为是一家人,中间也没隔屏风,两个桌子挨着。
沈诺岱回了内阁,还是首辅,可他闲赋在家半个月,手中的事情不能搁置,已经由其他阁老分担,此次回来之后,职位虽然没变,但手中的权利却只收回了一半。他也没打算全部都收回来,要是别人也能做好,他也就放手了。其实这样也好,他并非一定要做这个首辅的位子,只是个人能力在那摆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一步。既然皇上忌惮沈家,趁着这次机会把权利都分出去,也是好事。
无官一身轻,沈诺岱身上的担子少了一半,也觉得轻松很多,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浅笑。外甥女在王府过得不错,妹妹有了身孕,而且姚世南还是苾棠的生父,他只要瞅瞅这一家人就觉得心里舒坦。
姚世南也很开心,说是家宴,其实是按照王府待客的最高规格来的,酒是最好的醉八仙,菜是流水似的边上边撤。他在意的并不是酒菜,而是肃王这份心意,正是因为看重宝贝女儿,肃王才会办了这家宴吧,而且他说了是给女儿补生辰宴的。
男人喝的是醉八仙,女人们喝的是百花酿,不过,沈诺岚没有喝,虽然是清淡的甜酒,她也不想影响到肚子里正在成长的孩子。
苾棠酒量浅,心里高兴又多饮了两杯,微微有了酒意。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平时也是自在惯了的,她笑眯眯地站起来,“我编了五色缕哦,都是我亲手编的。”
白露早就捧了个锦盒过来,苾棠挑了一条坠着珍珠的,小心地给沈诺岚戴在腕上,“祝愿母亲和肚子里的宝贝平安顺遂。”她小心地摸了摸母亲的肚子,“宝宝,乖乖的哦。”
给亲人们都系上五色缕,苾棠拿着最后一根系在萧昱琛腕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琛哥哥,咱们家湖边好像准备了什么,难道也有龙舟赛吗?”
萧昱琛怕她摔了,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有很小的龙舟赛,棠棠要看吗?”因为她说的“咱们家”,他向来冷肃的黑眸中也带着一丝笑意。
“小龙舟?”苾棠好奇地睁大眼,点点头,“要看。”
一行人去了湖边,王府里的湖自然没有郊外的临平湖大,不过湖面波光粼粼,湖畔绿柳成荫,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湖边搭了高台,台上已经设好座椅,苾棠不知道什么是小龙舟,这是萧昱琛准备的,没有告诉她。她远远望去,见湖上停着一排十来个小船,细细窄窄的船身,堪堪只能坐三个人,一人击鼓,两人划桨,到真的是小龙舟了。
“呀,这个好,咱们要不要下注赌哪个船能赢?”苾棠很是欢喜。
众人知道这是肃王要讨苾棠欢心,都为她感到高兴,此时自然不会拂她的意,纷纷掏出东西来,男人们的玉佩,女人们的首饰,顿时放了一大盘子。
苾棠捏着自己的一只花钗,苦恼地盯着湖面上的那排小船,别人都下好注了,唯独她不知道该选哪个来下注,犹豫半天,“我选那个红色的。”因为还是新婚,主院的布置还是红色为主,她看了一个月的红,希望这红色小船能为她带来好运。
萧昱琛一挥手,鼓声大震,十几艘小船如离弦之箭,迅速地离开湖边,朝着湖心驶去。
众人兴致勃勃,看惯了临平湖上的龙舟赛,今日王府里的小龙舟可谓是别开生面了。别看这船小,速度还是蛮快的,很快就到了湖心,苾棠下注的红色小船已经有些落后了,她着急地挥了挥胳膊,“哎呀,争气点嘛。”
可惜,红色小船一点儿也不争气,虽然不是最后一名,也没好到哪去。倒是沈诺岚下注的绿色小船拿了第一。
苾棠笑眯眯地亲手把一盘子的玉佩首饰送到母亲面前,“娘,这些都是你的。”
沈诺岚笑着收了,“好,将来给肚子里这个买好吃的。”
……
这个家宴按照苾棠自己的标准自然是不成功的,因为她光顾着高兴了,并没有想着怎么让客人们兴致盎然,甚至她还因为太兴奋,喝得有些微醺。
暮色西沉的时分,她送了父母和舅舅一家离开王府,拉着萧昱琛的手回了主院。
“琛哥哥,谢谢你,今天我很欢喜。”苾棠歪歪斜斜地倚在软榻上,慵懒得像一只小猫,表情倒是十分认真。
萧昱琛坐在她身边,把她头上的发钗抽掉,免得硌着她的头,“棠棠高兴就好。”这本来就是给她补的生辰宴,能哄得小丫头高兴就算是成功了。
“琛哥哥……”苾棠抓着萧昱琛的手,摇了摇,欲言又止,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咬着唇犹豫着。
“怎么,棠棠想到什么了?”沈家已经没事了,沈诺岱也回到了内阁,小丫头好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就是那个——”苾棠最终还是开口了,“那个郭家的案子,最后该怎么办啊?”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斩了,可郭家就像被大家不约而同地遗忘了似的,没人说当初郭家的案子是冤案。郭家不平冤,郭星锐就还是朝廷钦犯,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表姐身边。可是萧昱琛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她再这样要求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苾棠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他。
萧昱琛倒是松了口气,知道小丫头是为了什么而烦恼就好办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她软软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笑道:“礼部侍郎通敌卖国,自上次西荣二皇子前来已经过去好几年,这几年间他不知透露了多少大齐的情报给西荣,当初也是礼部负责招待事宜,既然如此,礼部就难逃其咎,礼部尚书嘛,年纪也大了,该致仕了。”
苾棠的眼睛眨巴两下,还有些茫然,没明白礼部尚书和郭家的案子有什么关联。突然,她想到沈书远说起皇上不能认错,但是下面的人却可以背这个锅,眼睛顿时一亮,“琛哥哥,那当初郭家的案子六部尚书都有参与,既然这礼部尚书要致仕,他会不会承担当初错判郭家的责任?”
小丫头倒是变得聪明了,萧昱琛满意地一笑,“这整件事都是由礼部接待西荣二皇子开始的,礼部要负有主要责任,礼部尚书不冤。”他的小呆呆向来是个心软的小丫头,这是为郭星锐和她表姐担心上了。
“啊,琛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苾棠猛地坐了起来,扑进他怀里,柔软的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嫣红的唇瓣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娇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萧昱琛的黑眸变得幽深,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纤弱的后背,声音低沉暗哑,“棠棠,哥哥这么好,你是不是……嗯?”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莫名危险的意味,苾棠身子一僵,刚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拦腰抱起,身子腾空,苾棠吓得低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萧昱琛低笑一声,抱着她长腿一迈,几步到了大床边,轻轻地把她放下,大手一挥,床帐低垂,很快,银红色的床帐就摇晃起来,时而轻缓,时而剧烈,像是一条欢畅涌动的小溪。
第93章
浴兰节一过, 苾棠就来了坤宁宫, 沈皇后憔悴消瘦,她很是担心, 再加上服侍了沈皇后二三十年的张嬷嬷莫名其妙地死了, 苾棠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提心吊胆的。要不是成了亲不能再住到皇宫, 她倒是真想在坤宁宫住上些天, 陪着沈皇后,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进坤宁宫,就看见了昭文帝的身影,他高大的脊背挺得笔直, 负手进了沈皇后的寝间, 身后跟着大太监和两个太医。
苾棠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明间,站在寝间的门口, 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一众宫女都是她自幼熟悉的,也静静地侍立一旁, 没有说话。
“陛下怎么来了?”沈皇后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连忙坐起身来,她起得太急了些,眼前一黑,金星乱冒, 险些栽倒,手撑在软榻上缓了缓神才好了。
昭文帝眼见着她脸色一阵发白, 疾步走到软榻边扶住了她的身子,“阿云,你是不是不舒服,朕叫了太医过来。你先缓缓,别急着起身。”
沈诺云等这股眩晕的劲头过了,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臣妾不过是起得急了些而已,又没有什么大病,何必叫太医呢。”
“阿云最近憔悴了很多。”昭文帝盯着她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仙姿玉貌的沈皇后变了,不仅是衣服首饰上再也没有皇后独一无二的标记,六宫的宫务也全部交给德妃处理,当时她中了信石之毒,这还可以理解,可后来她养好了身体之后,也并没有把宫务收回来,闲适在坤宁宫中倒像是个富家太太。
如果光是懒散不想理事倒也罢了,可她日渐憔悴,白皙水嫩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甚至乌发中也染了一丝白霜,整个人就像是一枝盛放的牡丹,本是雍容华贵娇艳无比,突然遇到了一场冰雹,迅速地凋零了。
一丝不安漫上了昭文帝的心头,他扶着沈皇后,让她坐到了紫檀木大桌旁,握着她的手腕放到了桌上,本就纤细的雪腕此时更加脆弱,他的手指轻松就能环住,苍白的肌肤上透着淡青色的血脉,有种无助病弱之感。
跟来的太医看到昭文帝的眼神示意,立刻上前,告了一声“得罪”,三指虚虚地搭在沈皇后的手腕上。他垂眸凝神,半晌,又让沈皇后换了一只手腕来扶脉,眉头紧紧地皱着,斟酌着词语道:“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平时要开阔胸怀,莫要多思多虑。微臣给皇后娘娘开了方子,能安神疏散,增进食欲。”
沈皇后看了昭文帝一眼,“看,臣妾说了没事嘛,方子就别开了,吃了那么苦的药,哪里还有什么食欲,大不了臣妾每餐多用些就好了。”
站在明间的苾棠也松了口气,她也一直担心着沈皇后,此时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多,胃口不好,倒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昭文帝一挥手,让两个太医并身边跟着的太监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两个人。他握着沈诺云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片刻,低声问道:“阿云可有事瞒着朕?”
“臣妾整日在这坤宁宫中,衣食无忧,也没人敢来烦扰,能有什么事呢?”沈皇后的眼神错开,盯着墙角高几上白瓷花瓶中插着的一束月季,御花园中的花开得甚好,宫女们都知道她的喜好,采来的月季是粉白两色,娇嫩的花瓣层层舒展,还有几个是含苞待放,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深绿的叶子片片完美无暇,枝条上的小刺已经剔除干净。
可惜,花无百日红,这被采摘下来插到瓶中的鲜花,还能保持几日的新鲜呢?
昭文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束月季,他叹了口气,“阿云向来不喜脂粉,最近怎么倒是天天都上妆了呢?”
沈皇后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瞬间,几不可察,可昭文帝紧紧地挨着她,却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沈诺云白皙的手指掠过鬓边的头发,“臣妾老了,再不上妆就没法看了。”
“朕想看看阿云素容的样子。”昭文帝紧紧地盯着沈皇后的眼睛。
沈皇后垂下眸子,“陛下何必如此,臣妾最近颜色太差,恐污了圣目,这才特意上妆的,陛下要看臣妾素容,且等臣妾的身体好起来,脸上的颜色好看了再说不迟。”
“不迟吗?”昭文帝把“不迟”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即便,嘴角意味不明地一扯,看起来倒像是冷笑,“朕只恐怕一切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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