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刚刚发出尖叫声的是延英殿侧殿姜御女身边的兰芝发出来。因为姜御女想要入睡前再沐浴一次,而她们缸里的储水已经用完了,兰芝便只能去旁边的水井提水。”
姜婉清刚入宫时过的还算谨小慎微,对身边的大宫女兰芝甚至还有些指使不动。
可自从怀孕且被“投诚”的紫荆告知是男胎以后,她就愈发的张狂起来。不是清晨要喝温好的燕窝,就是晚上要沐浴多次,活得可比以前细致许多,恨不得整个宫中的人都围着她转才好。
但延英殿主位江昭媛也是怀有身孕的,那腹中龙胎比姜婉清的月份还要足些,驻守延英殿的太医、嬷嬷们姜婉清可不是每次都能指使的动。
而且,不知顾钧和王皇后是忘了还是故意怎么的,居然一直没有给姜婉清升分位,这还是七品御女的标准配置怎么能满足她那颗日益膨胀的心!
所以,兰芝只能忍着强烈的不满,拖着疲惫的身躯,每天“兢兢业业”的照顾着姜御女和那未出生的、传说中的“皇长子”。
“然后在井底发现一个人,才失声叫了出来。”安问行简述完毕。
尽管安问行已经尽量减少细节的描述,只是言简意赅的汇报了事情的结果。
苏盼琴在一旁也十分仔细的听着,然后便不可抑制的在脑中细致、详细、无限拓展的补充了全部画面。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兰芝提着水桶骂骂咧咧的走到井边,便把桶放一旁开始,大力摇动辘轳上的摇把。可是,摇了半天也没有把水摇上来。
她可能心里觉得奇怪,便伸头朝井里看了一眼,趁着白茫茫的月光,发现井底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正瞪着她。
想到这里,苏盼琴不由在这还算清凉的仲夏之夜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苏盼琴是知道那个水井的,离常宁殿、延英殿、紫兰殿几个宫殿都很近。井里的水她甚至还喝过两次,带着丝丝甘甜,每日洗漱、沐浴,也是让来喜他们去那里提水。
没想到今天里面居然泡了个死人。
苏盼琴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中也有些许的不是往上涌着。
她想开口问问顾钧会不会去看看,因为她拿不准,这半夜井水中泡着个死人,需不需要劳烦乾封帝顾钧的大驾。
“陛下……”
“陛下!”
苏盼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外有骚动起来,一声更高亢、间隙的女声响了起来。
苏盼琴听出来了,那是姜婉清的声音。
姜婉清未梳发髻,一张清秀的小脸显得惨白,梨花带雨又楚楚可怜。她一手托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一遍给顾钧请安。
“嫔妾,嫔妾叩见陛下。”
其实,姜婉清听到苏盼琴也怀孕的消息时,心里就气的胸口憋了一股气。再听说今夜顾钧歇在苏盼琴的常宁殿,更是嫉妒的要发疯了。
要知道,顾钧每次去延英殿都是直接去江昭媛那儿看看,再顺便把她叫过来问两句关心一下而已。
今日有了兰芝这件事,姜婉清可是有理由了,听见兰芝那声尖叫后,江昭媛也派了延英殿的小太监去看看,随后便扶着浑身颤抖早已瘫成一滩烂泥的兰芝回来。
她问了兰芝几句,知道乾封帝身边的安问行也派人去看了后,立刻决定赶快跑到常宁殿顾钧面前刷来存在感。
“陛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嫔妾身边的兰芝已经吓的瘫软过去。若是臣妾今天同她一起去,这腹中的龙胎可是要……”
苏盼琴看着那说着说着便小声抽噎起来的姜婉清也有些心烦,在心里狂翻了许多白眼。
说的好像你平时会自己去井边提水似得,难不成你现在在这里说的可怜,皇上一心软就会去你那陪着安慰你不成!
还别说,姜婉清还真是这般想的,她已经柔柔弱弱的开口:“陛下乃是真龙天子,福泽深厚,不知是否可以去嫔妾那里。若是陛下去了,嫔妾腹中的皇子也能少些惊忧。”
她!还!真!有!脸!说!
苏盼琴皱着眉看了姜婉清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的,一双眼睛水汪汪满只是期盼的盯着顾钧。似乎就等着顾钧开口同意便把他拉到自己那儿去。
顾钧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朕明日还要早朝,姜御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好。”
听到顾钧的拒绝,苏盼琴看到姜婉清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娇娇弱弱的叫了一声:“陛下。”
“安问行,送姜御女回延英殿休息。”
……
姜婉清走后,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苏盼琴看了一眼顾钧开口道:“陛下还是早些安置才是。”
顾钧的眉毛微微颦起,吩咐道:“你先去休息,朕一会儿再去。”
“是。”
苏盼琴睁着眼盯着头顶那碧色的烟罗帐,根本睡不着,听着安问行回来后,顾钧又吩咐了几句。
他俩人的对话苏盼琴只能听个大概,什么“皇后娘娘”,什么“亲勋翊卫”,什么“羽林中郎将秦谦”,什么“捞起来了”,什么“彻查”……
听着安问行关门离开的声响,顾钧的脚步声也逐渐靠近,苏盼琴赶紧闭上眼睛。
感觉床上的褥子微微陷了一下,身上的薄锦被也被轻轻掀起了一个角儿,顾钧那带着微热的体温马上就传递过来。
苏盼琴忍了半天,还是侧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顾钧那有紧绷的下颚,轻轻唤了句:“陛下。”
顾钧长臂一伸,苏盼琴便从善如流的滚进他怀里,然后顾钧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
“睡吧。”
许是顾钧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苏盼琴真的安定了许多,拿鼻子轻轻在他左胸蹭了一下就安稳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苏盼琴看顾钧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便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朕没事。”
苏盼琴可不认为顾钧这样的“铁血真汉子”会被水井里的一具尸体吓的睡不好觉,也许是他觉得宫里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烦躁,也许是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可是,既然顾钧回避了这个问题,她也不好在追问。
“今日去立政殿的时候,离那口井远点知道吗!”
……
今日正好是五日一次去王皇后那里请安的日子,顾钧离开后,苏盼琴便也收拾了一番便动身出发。
出事的那口水井,在常宁殿到立政殿的必经之路上,现在已经让几名太监围了起来。
许是在等专业人士来检查,此时那具尸首被捞起来平放在一旁,用一块白布掩盖着。苏盼琴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顾钧早上为何让自己“离远点”。
光是那早就泡囊了的青白色手臂,就让她不敢去看细看了。身边的青杨也是个沉稳人,虽然脸色也有点不好,但是还一路住着她走过了那“陈尸点”。
苏盼琴走到立政殿门口的时候,便听见到场的那些妃嫔似乎都在三三两两的讨论这昨夜的“午夜惊魂”或是交换着今早听来的最新消息。这一众妃嫔五日没见,顾钧的后宫又一向让王皇后治理的“风平浪静”,这一下就发生了这么件事,哪能让人不热烈讨论呢!
呵,因为这“井底案”,自己昨天被诊出身孕的消息似乎都让众人间歇性的忽视了。
苏盼琴走到胡悦容、严寒波那边,刚互相见完礼,便听到胡悦容急不可耐的问道:“苏才人,你看见那传说中的井底女尸没!”
这胡悦容住的宫殿离的有些远,昨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今早她一起来便听见宫里的人在讨论,“艺高人胆大”的她十分感兴趣,看见苏盼琴过来,双眼放光的问了起来。
“我今早路过是远远敲了一眼,盖着白布,没有瞧真切。”
胡悦容听苏盼琴这样说,心底有些失望,只能遗憾的“哦”了一声。
“你啊!”
严寒波瞧着,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责怪道:“苏才人刚刚怀了身孕,你让她去瞧那些污秽东西做什么!”
“苏才人有陛下龙气庇佑,镇压妖邪,自然是不怕那些的!”
姜婉清阴测测的声音在苏盼琴的背后响起来。
第54章 暗涌
姜婉清的今日的脸色比昨晚要差了许多,若果说昨夜见到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今日就是面如白蜡、憔悴不堪。
不知道她是不是琢磨了一晚上,那眼底的青色已经几层粉都在遮不住了。
“姜御女,你可以要好好休息才是。”
胡悦容眉心微动,抿嘴一笑,道:“啧啧,听说你身边的大宫女吓的都瘫倒了,这可不行啊,你是怀着龙胎的,没有人伺候怎么行。要不,从我的绮华殿抽调几个人去伺候你好了。反正我那儿的宫女多,少一个两个不要紧。”
姜婉清没想到这胡悦容对自己居然还像以前一般不客气,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腹中的龙胎。
当时从华州府一路上京,自己在胡悦容身边伏低做小,随后也丝毫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
想到这里,姜婉清不由银牙紧咬,握在袖中的手也攥地紧紧的。
她们几个都看到姜婉清那骤变的脸色,但是胡悦容怎么会在乎她呢!呵呵,笑了一声便转头同严寒波、苏盼琴说话去了。
……
今日的立政殿鸦雀无声,原本在宫外说的热闹的众人在看到王皇后那有些阴沉的脸色之时,都知情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连一贯爱在王皇后面前讨巧卖乖的章婕妤都不敢开口。
王皇后清冷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眼,哼,今天这人来的到是齐全。
王皇后选择先说这件后宫中的喜事,即使大多数宫妃都不知道这“喜”从何来。
“常宁殿的苏才人昨天被诊出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既然这样,苏才人你就在自己宫中安心将胎坐稳后,再来本宫这里请安吧!”
这即使是旧例,苏盼琴自然也要起来推辞一番,最后还是王皇后说了句,“这常宁殿离本宫这儿这般远,陛下的皇嗣比这些宫里规矩重要的多。”苏盼琴才应了下来。
“这尚宫局的嬷嬷、太医署的太医,本宫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安心养胎就是。”
王皇后是个很公平、公正的人,如今这后宫妃嫔怀孕的有四个,王皇后都安排了照顾的人,并没有厚此薄彼。即便是姜婉清没有自己专门负责的太医,但是她同江昭媛用的是一拨人,诊脉的频度也是一致的。
“谢皇后娘娘。”
简单吩咐完这件事,王皇后刚刚柔和一些的眉目又凛利了许多。
毕竟这一大早起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水井里发现了个死人,搁哪儿也是件晦气无比的事。
“想必你们也都听说昨夜那水井之事了,是自杀还是人为还未有定论,你们私下也不必多做讨论。本来此事也不必弄得这般声势浩大,但既然惊扰了圣驾,本宫就必须严查!”
“姜御女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众妃嫔起身行礼告退,苏盼琴感觉似乎有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抬头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却发现大家都是神色如常,暗道了句自己真是多心了。
……
“回皇后娘娘,昨夜延英殿宫女兰芝在井底发现的女尸经奚宫局检查,其生前脸部溃烂甚深,而不能生长肌肉,遍身发生小疖,溺毙时无明显挣扎痕迹,可定为自尽。”奚宫局掌监赵兹汇报道。
姜婉清听完赵兹的话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一个年轻女子若是满脸严重溃烂、白骨森森,想不开去投井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不是他杀,怀疑到兰芝和自己头上就好。
她刚这样想着,就听王皇后开口说道,“姜御女,刚刚赵兹的话你也听清楚了,但是赵兹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一下。”
姜婉清心里一愣,很快点了点头,又开口答道:“是,嫔妾一定知无不言。”
“姜小主,请问昨天夜里,您身边的宫女兰芝是几时离开延英殿侧殿去井边提水的?”赵兹问道。
“昨夜我因为天气实在炎热,在沐浴过后又觉得身上粘腻,实在无法忍受,便想再擦洗一次。我便叫来正在刚从延英殿小厨房给我端来宵夜的兰芝……”
王皇后实在受不了姜婉清在哪里闲扯了半天也没回答出重点,轻喝一声:“赵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戌时正。”姜婉清赶紧敛目答道。
“请问姜小主,您听到尖叫声后就立刻派人去了水井边吗?兰芝出门到发出尖叫大概用了多长时间?”
这次姜婉清可不敢扯东扯西,赶紧回答道:“过了查不多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我就听到了尖叫声。还有,那是江昭媛派吴钩去寻得兰芝,我可没有派人去。”
姜婉清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道:“我听吴钩回来的时候好像随口说道,在那井井边还看到了苏才人身边的来喜。”
姜婉清没有提,吴钩当时明明还说了,来喜是乾封帝身边的安问行派过去的,同去的还要安问行的小徒弟福生。
随后,赵兹又陆陆续续的问了姜婉清几个问题,最后他看了一眼王皇后,垂首恭声道:“奴才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姜小主的了。”
“那姜御女,回去就是了,但是今日在这立政殿里听到、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不准外传。”
这半年来王皇后对姜婉清的个性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要是不敲打她几句,保不住她刚出了了立政殿,整个后宫的人就都知道了。
姜婉清有些失望,略带愁容的应道:“是,嫔妾知道,一定不会往外说一句。”
其实姜婉清这次除了奉命前来进行案情协助,她最想说的根本不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而最想问的是皇后娘娘到底同不同意照拂她的“皇长子”。
姜婉清走后,王皇后沉声问赵兹:“这宫女真的是投井自杀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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