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给廖纪安递个眼神,“廖将军想说什么?”言语里淡淡的告诫之意。
皇帝方才不在,前因后果什么都不明白,听着虽然有点奇怪,却没多想。喜鹊儿算是从头看到尾,玖荷那一番在她看来很是不要脸的表白更是讨厌之至,还有她现在这说话的态度,根本就对廖将军一点尊敬都没有。
然而却只能忍了!
皇帝的视线落在廖纪安身上,廖纪安道:“快到午时了,不如在这岛上用餐?”
玖荷顿时松了口气,喜鹊儿嫉妒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当下有太监去御膳房吩咐,又有人去找诗筠,皇帝走在最前头,众人往湖心岛最高的那一处宫殿走去。
既到了午饭的时候,几人分开各有宫女伺候着洗漱,玖荷一边洗手,一边回味着方才自己的心情,如同荡秋千一样,跌宕起伏个不停,还有廖将军……她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郡主!”
忽然一声刻意压低了的呼唤在她耳边响起,玖荷惊得倒退一步,却见八娘已经在她面前伏下了身子。
“你这是做什么!”电光火石间玖荷已经做了决定,她先把八娘拉了起来,又给宫女使个眼色叫她们都出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皇帝要正儿八经的掌权,太后也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而且太后有这个身份护体,要想把她压下来,也得从她身边的人开始,逐个攻破。
她们两个正是突破口,所以八娘不来找她也就算了,既然来找她,她是怎么都要听她把话讲完的。
“七娘是故意跳到河里的——”
原来真的是这样。玖荷虽然早有预料,毕竟那小桥说是小,但是也是能叫三个人并排而过一点都不挤,如果贤郡王真的是喝醉了,跌跌撞撞的过来,七娘难道不会心生警惕?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撞了下去?
虽然玖荷自己也想过这一点,不过对着八娘,她还是装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怎么会……她就不怕下去再上不来了?怎么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八娘小心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震惊,又见她说的这样严重,总算是稍稍放心了,继续道:“七娘并不想进宫,时常说皇帝又不是太后亲生的儿子,若是真的靠着太后进来了,以后怎么办?太后若是不在了,皇帝再不用看着她的面子行事,那她哪儿还能有恩宠,不就是要把一生都消耗在这深宫里头了?”
“你的意思……”玖荷顿了顿,依旧是才想明白的语调,“七娘想去贤郡王府上?”
八娘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嘴,故作犹豫,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这话都说了出来。
八娘的确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她没有七娘讨巧也没有七娘会来事儿,进宫好几次,伴驾也好几次,皇帝跟七娘说上两三句话,她才能得一句。
尤其是这一次,七娘跟贤郡王一起掉进水里,她原本以为七娘这就是要去贤郡王府上了,可没想皇帝却说什么“好好一个姑娘,不能这么便宜他”之类的话。
不仅仅是七娘,他们家里哪个不兴高采烈的,原本想着如果顶着太后的侄女儿这个名分进宫,至少也得是个嫔,可是如果加上皇帝喜欢……现在怕是当不了皇后,可是如果能早点进宫,又有圣宠,如果头一个生下儿子来,又好好的教养了,等到皇后进宫,哪儿还有她的地方?
钱家人看着七娘,生生就觉得又是一个太后。
这么一来,八娘姐弟两个是越发显得没人搭理了。
八娘抱着自己弟弟,心中只有凄凉。如果七娘进宫,她该怎么办?两人一起进去便是又被她压下来,若是她进不了宫,那她弟弟又该怎么办?
所以思来想去,七娘不能进宫,必须只有她八娘一个人进宫,她留在钱家的弟弟才能有好日子过。
“七娘也是临时起意,她说与其在后宫蹉跎一生,不如自己找个出路。贤郡王好歹是个郡王,又不得皇帝喜欢,日子过得很是清闲,就算是太后将来没了权势,只要她还是太后,贤郡王这等不受宠又没正经差事的宗室还是要看她脸色的。”
玖荷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其实说不说出来对大局都没什么影响,她们两个这样费尽心思的,将来都是白费功夫。不过现在,需得借着八娘把太后瞒住了。
“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玖荷沉着脸问了一句,“七娘是你姐姐,你们两个都姓钱,你这是想坏了她的事情,自己一人进宫不成?后宫里这么多位置,若是皇帝真的喜欢,四妃九嫔难道就容不下你们姐妹两个?”
这等诛心的言论,就算八娘真的是这么盘算的,她也肯定不会承认的。
果然八娘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就有了泪水,“那天晚上,七娘看见贤郡王跌跌撞撞的过来,只说这是个机会,便迎头撞了上去,我看得分明,贤郡王走的挺稳,她一撞之下没得成功,便抱着贤郡王栽了下去,这才是两人一起落水了。”
“她虽然是我姐姐,可是……既然已经跟别的男人抱过了,又怎么能进宫伺候皇帝?捞上来的时候她还抓着贤郡王的手呢。”
那贤郡王为什么不说呢?玖荷回想起那天晚上贤郡王的表情来,明显是已经酒醒了,再说在宫里设宴,旁边都有宫女太监看着,就是他真想喝醉,那也是不可能的。
还是他想等着七娘进宫了再说?到时候可就是往皇帝脸上扇了。
可是这姐妹两个哪个都进不来啊,不过话却是不能这样说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试探自己呢?后头又会不会给别人说呢?
“太后也说了,七娘是救他,那便只能是救他!”玖荷语气严厉了起来,“这事儿知道的只有你们三个,你想想若是有风声传出去,你打算怎么办?太后又该怎么看你?”
玖荷一副为了八娘好的样子,八娘松了口气,又小心道:“可是后来陛下给她压惊的赏赐很是丰厚,七娘这心思便又活了。”
玖荷道:“这事儿咱们得徐徐图之。”她留心看着八娘,果然“咱们”两字儿一出口,八娘嘴角不由得往上一翘,又道:“太后一开始还打算把她许给廖将军,只是廖将军进来好几次,太后特意给制造的见面机会,没想七娘往前凑了好几次,廖将军是一点都没看上她,她这才又动了其他的主意。”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玖荷眉毛一下子立了起来,怎么一个个的都往廖将军身上扑呢?
他比这些姑娘都大了不止十岁,人还那么糙,脑子也有点奇怪,还有点缺心眼,不会说话,总惹人生气,怎么看也没有京城里头土生土长的勋贵们精细,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八娘见她脸上变幻莫测的,却不知道是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了,便又试探道:“别叫陛下等着。”
玖荷回过味来,却也没心思再跟她说什么了,便又叫了宫女进来伺候,洗漱完毕两人这才一起出去。
没想七娘正好在门口等着,见她们两个相伴而出,虽然已经是预料中的事情——毕竟八娘没出来,别的地方又没有,那就只能是跟郡主在一起。不过她脸色还是变了变。
七娘笑着跟郡主福了福身子,又对八娘道:“我还担心你去哪儿了,想叫你一起走,没想你来陪着郡主说话了。”
八娘跟玖荷说话的时候,神情还有些不自然,可是现在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倒了出来,她也没什么可慌张的,当下也冲着七娘笑了一声,“我早就收拾好了,去找姐姐也没看见你人呢,我一间间屋子找过来,只是陛下的屋子我却不敢进。”
“许是在哪儿岔开了?”七娘笑道:“你怎么也不在屋里等我呢?母亲还叫我照顾你呢。”
八娘拿帕子掩了嘴一笑,道:“七姐姐年纪虽比我大,不过却不像我有个一起长大的弟弟,拿我来照顾莫不是来练手吗?”
玖荷如果是真的想跟人找不痛快,那是三句话之内必定要分个胜负的,三句话不把人气走就算是她输了,所以听见她们这等明里暗里讽刺,似乎能说一辈子的感觉,又觉得有几分新鲜,不由得多听了两句。
这一听进去,脸上便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了。
七娘跟八娘两个原本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拌个没完没了,只是看见玖荷在一边很是微妙的看着她们两个笑,纵然是才跟玖荷表完忠心的八娘,也不由得懊恼的住了嘴。
遭了,这个可是皇帝极其敬重的亲姐姐,被她看见自己这样子,万一在皇帝面前说上两句……那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见这两人同时不说话,玖荷遗憾的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只说了两个字儿,“走吧。”
只是到了宴席上,这两人针锋相对又说了开来。
七娘心下不安,八娘去找郡主是为了什么?只能是进宫这档子事儿,再说她早上才威胁了自己,难保她不给郡主说点什么。
八娘呢,被七娘抓包之后再说不在乎,心里毕竟也还是有点芥蒂的,这人一紧张起来,话便多了。
七娘以茶代酒敬了皇帝一杯,笑道:“我这八妹妹在家里冷冷清清一个人,进宫这才多久,也会说笑话了,人**故也懂了许多,都是陛下的功劳呢。”
这话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八娘原先是装的,见了陛下之后又特别的主动。
玖荷放下手里筷子,这话要她回,多半就是简单粗暴的一句话,关你何事?
不过八娘答的却不一样,她也举杯敬了皇帝一杯,很是腼腆的笑道:“我这其实都是跟姐姐学的,姐姐待谁都很好,否则也不会跳下池塘去救贤郡王了。”完了又补充一句,“幸亏那小池塘还不到腰。”
两人眼神交错,几乎都是怒目而视,皇帝惊讶之余不由得给玖荷递了个眼色:你方才跟她们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就□□味十足了?
玖荷也回了个眼神:这样不是挺好,她们两个自己聊了起来,再不用你费心招呼。
用完午饭已经是未时了,歇息片刻玖荷便说要走,她刚站起身来廖纪安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一句“告辞”还没说出来,皇帝便道:“廖将军等等,朕有话问你。”
这是走不成了,廖纪安很是遗憾的看着玖荷出去。等皇帝吩咐人把七娘八娘两个送去太后宫里,这才仔细打量廖纪安好几眼,很是打了一把官腔。
“边关战事初定,廖将军劳苦功高,到现在都还是孤身一人,朕想着要给将军好好的择一门亲事。”
第101章
皇帝方才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了。
虽然一开始下意识觉得是喜鹊儿摔了盘子茶壶, 可是后来一想,当着廖将军还有他姐姐的面, 且不说她敢不敢,就是她敢, 那小亭里不过小小一套石桌椅,仅容两人对面坐下,这两位是怎么也不会叫喜鹊儿过去的吧?
喜鹊儿站在外头, 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盘子茶壶又是怎么碎的?
这么一想皇帝越发的坐卧难安了, 尤其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廖纪安看他姐姐两眼,吃一口菜,再看他姐姐两眼,又喝一口酒,这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来着!
所以皇帝这话既是试探, 也是警告。
廖纪安听见这话反而松了口气, 心里对着玖荷默默说了一句:这不是我主动说的, 也不算不听你的话,他冲着皇帝做了个长揖,道:“多谢陛□□恤,臣求娶庄仪郡主。”
皇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庄仪这个称号虽然是他亲自拟定的,可是他对玖荷的称呼,从来都是姐姐。
“你说谁?”皇帝半是求证, 又含着点警告的意味,再次问了一遍。
“庄仪郡主。”廖纪安一点不带犹豫,立即又来了一遍。
“大胆!”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围了廖纪安走了两圈,“你还真敢说。”
廖纪安却没辩解,只问了一句,“陛下看看京城这些权贵们,又有哪个能配得上郡主的?”
这话一说出来皇帝立即泄了气,要说自家姐姐的亲事,他不是没想过,他连私库都逛了好几回了,挑了不少东西准备当作陪嫁。
想归想,这人是真的不好选。单说年纪一条,就能卡掉许多人,文武百官年纪合适的,官位都太低,姐姐嫁过去就是受委屈。若是家室合适呢,便就是勋贵家里的第二代或者第三代,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捐出来的前程,要说上进……还真的没几个比得上廖纪安的。
可是也不能如此轻易的答应他!
皇帝又坐了下来,端着茶不急不慢的喝了两口,又打起了官腔,“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廖将军先退下吧,朕还有要事要办。”
玖荷一点不知道廖纪安背着她连窗户纸都戳破了,她这会儿正跟诗筠一起坐在马车上,一边说说笑笑的,一边等着下人叫孙临岳出来。
“要说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玖荷笑道:“你看看这翰林院里头来来往往的,三十来岁居多,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呢。”
诗筠方才是全凭着一股冲动过来,到了门口反而有点后悔,拉着玖荷的袖子道:“咱们回去吧,万一叫人看见了,羞也要羞死了。”
这有什么可羞的?玖荷脑袋里头刚有了这个念头,廖纪安那张脸不知道怎么就冒了出来,她不由得侧了侧头,这才平静下来。
“没事,又不知道是你,我叫车夫随便编了个名字,只把人叫出来你坐在马车里看一眼就成,又不跟他说话。你看我连马车都打扮过了,保管谁都认不出来。”
诗筠不说话了,头微微偏着,眉头轻蹙,脸上还带着点笑意,明显的口是心非。
玖荷便故意逗她,“我们家车夫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青衣小帽,你一会别认错了。”
“不是棕褐色的?”看见玖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诗筠立即便扑到了她身上,“叫你笑话我!”
只是两人不过挠了两下,车厢外头忽然响起轻轻的敲击声音,“郡主,那孙临岳已经被人叫了出去,据说正好跟咱们打了个对面。”
玖荷急忙坐了起来,诗筠也不动手了,就在一边听着。
“说是有个中年的婆子过来,跟他一间屋子的翰林不小心听了两耳朵,说是乔家派来商量婚事的,还说要去旁边哪个野茶馆子坐坐。”
玖荷看着诗筠笑,诗筠把头扭到一边去,轻轻推了推玖荷,“咱们还去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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