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萝毕竟时常跑去剧院,对剧院幽灵的传说也早已有所了解——没有克莉丝汀对“音乐天使”敬若神灵的心态,蜜萝更容易将她的艺术家朋友与剧院幽灵相联系。事实上,黑发少女都快认定自己的猜测了;但此刻,她看着这满纸恐吓,反而不敢轻易断言——至少在她印象里,自己的艺术家朋友虽然时有任性,但向来羞涩,从未显出任何专横残暴的迹象。
不过……蜜萝又想起玛德莱娜大教堂中迪瓦斯神父的告诫:如果是埃里克假作幽灵帮助西德尼威慑“他的剧院”,倒是不无可能。说起来,西德尼都出现了,埃里克还打算消失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第一封。我猜这同克莉丝汀那位良师脱不开干系,你认为呢?”卡洛塔隐含薄怒(不知是不是上回已同克莉丝汀起过争执的原因,这一回她看起来还能控制怒火)的声音迅速唤回黑发少女飘飞的思绪;红发女高音冲她扬了扬自己手里与之外表相似的另一个信封,风韵十足的面孔似笑非笑,“听克莉丝汀说你的小提琴技艺娴熟……我的意思是,你从现在加入我的剧目排练,在我身边伴奏,到时候我会带你登台——我允许你分享首席女高音的荣耀。”
“可我连乐池都不想待。”蜜萝顿了顿,看着那个已经随信封的拆开被分成上下两端的火漆骷髅头,若有所思,“要我说,两位女高音同台竞技也许更容易讨得观众欢心……”
蜜萝决定同自己的艺术家朋友谈谈。
“西德尼,歌剧院那个幽灵是你吗?”又一次例行相约中,蜜萝隔着化妆室的墙壁向西德尼直白地发问——即便已经能够娴熟地运用各种修辞,在自己认为重要的谈话上,黑发少女也还是不喜欢委婉。
说实话,埃里克向卡洛塔寄出那些恐吓书信时,并不觉得蜜萝会在意自己与幽灵身份的联系;但当少女向他发问时,他却并未感到太多惊慌——大约是少女对他的一切都表现得太不在意,以至于他直觉蜜萝是否将他认作幽灵并非关键。
“我早就说过,这是‘我的剧院’。”自然,艺术家的答案必然是要绕个弯子的。
“那我建议你稍微关注一下克莉丝汀在剧院的处境。”黑发少女随口接话,果然神色寻常,“还有,你的恐吓信一点儿也不优雅——卡洛塔姐姐哪里招惹你了?”
埃里克承认幽灵身份(他相信这种程度的‘暗示’足以使蜜萝与他心照不宣)后,就预感到蜜萝会对他近期的举动有所不满。但老实说,他虽然未从黑发少女身上感到真正的温柔,但他在蜜萝面前确实已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了。
“那台高音机器占着歌剧院首席女高音的位置已经够久了,我只是出于水平高下的考虑,好心提醒她为我的学生让位而已——克莉丝汀会比她出色得多。”埃里克傲慢地说,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曾经极力怂恿蜜萝来剧院工作的事实(虽则他已听闻蜜萝真正超凡脱俗的歌声,出于某种情有可原的情绪,却更加不愿把蜜萝的光彩与人分享)但蜜萝听出他声音比平常高了几度——就像心虚吵闹的孩子一样。
“但我认为直接让克莉丝汀取代她绝不是个好主意。说实话,克莉丝汀在剧院的境遇已经够糟了——别向我保证你在沉迷创作时还能给她周到的庇护。”蜜萝才不干跟孩子气发作的艺术家朋友纠缠这种愚蠢的事情,黑发少女熟练地跳过这个问题,面向埃里克的方位笑得像只小狐狸,“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为你正在创作的这部乐曲适当丰富高声部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章标注①处直接引用原著语句,以后类似序号标注如无特殊注明皆为引用原著。
话说终于要渐渐切入剧情了,虽然本蠢可能脑洞连黑洞,但还是提早标注一下,不过莫方,除了一些感觉特别戳心的原著语句,应该不会引用太多。
以及,痛定思痛,发现自己目前的速度差不多两天三章正合适,于是……按平均日更算,还有七天的双更,本蠢决定……分两周还,
大概是保底日更努力双更的节奏,过年期间的两周榜单正好也已经申请了
嗯,今天会努力再码一章出来,
鉴于没有存稿,属于裸/奔状态,本蠢又比较手残,第二更时间随机……
☆、奇异乐谱
接下来的日子里,克莉丝汀眼下的青黑愈发浓重起来,整个人却表现得格外亢奋——歌剧院里与她同级别的小演员们老瞧见这位金发姑娘抱着一本记号凌乱的乐谱念念有词;别说那些无聊的流言,即便是同事们恼人的恶作剧,她都全不理会(何况埃里克非常重视蜜萝的建议,从花店回到剧院就第一时间一连炮制了好些精彩的好戏惩罚那些明里暗里中伤金发学徒的愚人,并且严厉要求受罚者保密,以免为金发姑娘即将腾飞的艺术事业蒙上不必要的阴翳)。
蜜萝听说的时候,不禁觉得克莉丝汀不愧是西德尼精心培育的果实——瞧这痴迷艺术的劲头,师徒俩简直一模一样。同时她发现卡洛塔最近也不再时常犯所谓“慢性支气管炎”,只是比平常更容易对行政人员发脾气——后者让两位焦头烂额的剧院经理多少轻松了一些。
但随哥哥菲利普到胜利圣母街拜访的青年人拉乌尔对克莉丝汀的状态感到十分不安。
“您还好吗,小姐?”当蜜萝在小客厅里接待携鲜花(这回可不是敷衍地从她的小店里挑选的)来访的菲利普伯爵时,拉乌尔就一把拉住为大家端上茶盘的金发姑娘——这行为稍显鲁莽,但青年人纯澈如海的蔚蓝眼眸里满溢着真诚的关怀。
“我很好,先生,感谢您的关心。”克莉丝汀把茶盘放到沙发附近的矮几上,也顺势坐在拉乌尔对面。她的语气一如拉乌尔记忆中那般温柔,看向他的目光却是纯粹的惊诧,就仿佛他问了什么极其愚蠢的问题。
“但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您的眼袋和干裂的唇都在不断加重我的担忧。”年轻子爵依旧忧心忡忡,说话的语气很像是一位关心姑娘的男友。
“那没什么,拉乌尔。你知道,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而我……音乐天使真的拜访过我了!”提起“音乐天使”,克莉丝汀苍白的脸颊立刻涌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从茶几下抽出自己近段时间为记录灵感用的红皮本子,慷慨地递到拉乌尔手上,并用一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虔诚语气叹息,“你瞧,拉乌尔,我就将乘着这超凡脱俗的旋律飞上云端了。”
菲利普不禁暗自摇头——短短一段对话,他还无法确认这位令他心爱的弟弟心怀恋慕的金发歌女是个正直谨慎的女人,却已开始为她过于浓重的宗教幻想皱眉不已——很显然,这对融入夏尼家毫无益处,倘若她确实可能令拉乌尔献出姓氏。
倒是蜜萝,菲利普目光捕捉到黑发少女艳丽面孔上一闪即逝的微妙神情,忍不住翘起唇角:这个姑娘应该不需要他花费太多精力教导她如何成为夏尼家的主母吧?——大爵爷当然没忘记那位瞳色奇异的先生,但他自信十足。
而年轻子爵毫不怀疑金发姑娘同自己一样对少年时的情意从未忘怀,但他同时也愤怒地感到两颗心之间纯真美好的情感正被什么令人恼火的阴谋阻隔。他接过乐谱,只一眼,少女般红润的脸色竟变得比克莉丝汀先前还要苍白。
“那位天使是谁?他怎么能为你谱写这样的乐曲!”夏尼颤抖着手把那红皮本子“砰”地一声倒扣在茶几上,但那惊鸿一瞥间恢弘壮丽的爱与渴望依旧折磨着这位年轻人纯洁无瑕的心灵。
“我不知道,先生——我只听过他的声音,那牵引我的奇妙歌声,而从未见过他的身影。”克莉丝汀像是有点儿不悦自己的心血被这样粗暴对待,但她立即又露出了然的笑意,“当然,现在你应当也稍稍了解啦。虽然,我很遗憾,无法为您重现那超凡脱俗的歌唱。”
“至于这支曲子,”不等拉乌尔接话,克莉丝汀就将曲谱拿回怀里,一面珍稀地摩挲着厚厚的页脊,一面略显失落地感慨,“毫无疑问,这是音乐天使对我最丰厚的馈赠;它属于我,又不属于我。”年轻子爵被她含糊其辞的回答折磨得快要发疯,但又顽固地保留一线希望。
“我真好奇这曲子是有怎样的魔力。”菲利普作为在场唯二还算冷静的人之一(另一个当然是蜜萝),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问克莉丝汀,“可以让我也看看它吗?”
“好吧,但小心不要弄坏了它。”与人炫耀天使荣光的渴望很快压过乐谱受损的隐忧,金发姑娘稍稍犹豫了一下,再度轻柔地将那红封皮的本子从自己手上递了出去。
作为一位优秀的贵族家主,菲利普对自己的艺术修养向来自信。但他手上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大爵爷集中注意力辨认那些随心所欲的符号,但他能看懂的仅有几句零星的注释——完全无法感受拉乌尔的感受。
“这是老师习惯的记谱方式,在这份乐谱上,运弓技巧和音高结合为一,用一种特殊的字符表达——这种记谱方式不属于简谱或五线谱的任意一种,听说与古东方的减字谱有些渊源。”拉乌尔瞥了一眼全程礼貌微笑的蜜萝,低沉地叹息道。第一次在佩罗与克莉丝汀相遇时,他曾向老戴耶学习了一个夏天的小提琴,因此熟悉这种独特的曲谱。
“抱歉,但我记得戴耶小姐是位歌剧演员?”菲利普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实际上,琴谱的部分是给我的;但作为伴奏,大致顺从克莉丝汀的心意。”蜜萝从菲利普手上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地抽出乐谱,瞄了两眼,云淡风轻地笑道,“嘿,姐姐,你们对我可真有信心。”
克莉丝汀什么也没说,只是浅浅一笑——没人比她和她的音乐天使更了解蜜萝在小提琴的演奏上拥有怎样惊人的技艺。她先前关于乐谱归属的描述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释,拉乌尔大大松了口气,感到此前锻烤着自己心灵的妒火终于平息了,并开始为自己对金发姑娘的不信任感到一丝丝愧疚。
但即便如此,这样跌宕的旋律也着实令人畏惧。年轻子爵回忆起方才惊鸿一瞥间涌入自己脑海的旋律,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他看向黑发少女含笑的面孔,碧海般的纯澈的眼眸又立刻平静下来——那样危险的情感自然不该由他的克莉丝汀承受;但如果是与那双蛰伏着阿凯隆特河漆黑波涛的眼眸,却意外地叫人觉得相配。拉乌尔愉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起祝贺的言辞,却感到哥哥菲利普眼里闪过一抹隐忍的烦躁。
“小戴耶小姐,”菲利普克制地称呼蜜萝的姓氏,这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还算镇定,“这样的记谱方式真是独特——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作曲的是戴耶先生的哪位旧友?”
“他并非养父的旧友,但与他渊源甚深。”蜜萝想起西德尼美丽的金色眼睛和他在克莉丝汀面前善解人意扮演天使的模样,忍不住看着金发姑娘笑出了声,“实际上,克莉丝汀相信那是父亲的英灵从天堂派来她身边的守护天使。”克莉丝汀认同地点点头,两颊的红晕一直都未消退。拉乌尔看她这副模样,不免再度生出几分忧虑——自然不如先前那样激烈,但一样令他如噎在喉。
而菲利普的感觉更加复杂。他确定蜜萝对那位作曲者并未抱有同等激烈的情感——倘若真是那样,他也就不会任由自己继续坐在这里自取其辱了;但她显然也并未同姐姐一样对他敬若神灵。从黑发少女谈起那位“天使”的语气来看,他们至少也相互熟识,更有可能蜜萝对他相当亲近——隐隐超越普通异性友人的界限。而那位所谓“天使”,拉乌尔对方才的反应已经生动说明了他对黑发少女的企图。
菲利普还没自大到以为蜜萝必定需要自己保护,但也不想再从众人,尤其是黑发少女嘴里不断听说那个恼人的存在。大爵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客厅临街的阳台上,顿时唇角微翘,“小戴耶小姐,我的鲜花看起来开得不错。”其中“我的鲜花”这个短语被他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
“虽然头一个月免费,但你也该信任我的职业道德。”蜜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爵爷此前挑选的那盆大型三色堇在阳光下开得正好,深紫与明黄的花朵挨挨挤挤簇拥着青翠的枝叶,像个性情活泼的少女,而扎根的浅棕色花盆正是少女的裙踞。
“事实上,独享阳光和我大多数时候的精心照料有助于它茁壮成长。”黑发少女顿了顿,淡然地补充道,“当然,如果夏尼先生感到我将它挪回家里冒犯了您的私人财产,待会儿离开的时候可以顺道把它带走,或者我傍晚去花店的时候把它放回店里。”
“不必麻烦,小姐,我信任你。”大约是拜相对冷峻的长相所赐,菲利普说着这些带点儿暧昧暗示的话语时依旧显得正直有礼;他把自己带来的包装精美的花束从身后的沙发上拿起来放到中间的茶几上,并向蜜萝的方向推了推,是一大束素雅的白色马蹄莲——适合送给病人,说是爱慕者的礼物也未尝不可。
“诚实地讲,我不想做赔本买卖。”蜜萝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因为时间缘故比夏尼兄弟俩刚进门时已稍稍不新鲜的花束,语气平淡,“而且,夏尼先生,容我提醒您,虽说三色堇什么时候都可以开花,但要让它在冬天继续娇艳如初,我的收费对比第二个月可能会适当增长。”
“没关系,小姐,”菲利普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飞速习惯了黑发少女噎人的语气,他含笑注视着少女神秘的黑眼睛,略微压低的嗓音比面对任何贵妇情人时都更有魅力,“如果小姐您有雅兴,愿我的心意长青。”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为什么每次一写到菲利普就停不下来,难道我爱的不是桶子吗……
以及,感觉蜜萝跟桶在一起就是玩命儿撩,跟菲利普在一起就是各种被撩
可怕,不,我还有露西呢,大爵爷才不是可怜没人爱的深情男配!
☆、马车密谈
法国这个冬季并不比往常温柔几分,蜜萝位于巴黎东郊的花田却枝叶葱茏,远远看去氤氲着大片悦目的翠色,而风信子与郁金香色泽各异的花苞影影绰绰点缀其间。而花海中央,戴耶姐妹与夏尼兄弟四人围坐在提前平整过的空地上——这固然对蜜萝的货源毫无益处,但同一次尽善尽美的野餐相比,蜜萝认为这点儿损失又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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