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汀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他们考场在二楼,连着外面的便捷楼梯,一交完卷,整个走廊的人都往这儿挤。舒盏一下子就被推了过去。
这楼梯令舒盏的印象很深刻——当年她就是在这摔了一跤的。
此刻楼梯上冰还未化,看着就很滑,几波人流陆陆续续走过去,江远汀抬眼看她:“还不走?去另外一个?”
走都走到这里了。
舒盏摇摇头,“走吧。”
小心点就行了,应该不会再摔。
踩冰还挺好玩的。
舒盏扶着楼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每一步都能听见冰渣子的碎裂声。
脚下很滑,台阶又窄,她真没敢加速。
江远汀走在她后面,到底还是顺着了她这慢吞吞的速度。
眼见走过了一半,舒盏隐隐放了心——有冰的楼梯她都走过去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在这摔的?
答案自然是得不到了。
然而,并不是舒盏自己走的小心,就代表不会摔跤了。
后头几声喧闹,几个男生大咧咧地走下来,有说有笑,大步向下走。
其中一个,一不小心脚底打了滑,整个人从台阶上滑了下去——连带前面的众人。
等舒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楼梯上三四个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接一个,伸长了腿,几乎是坐在台阶上被往下推。
她本是扶着扶手的,被强行推开,慌乱之下只来得及抓身后江远汀的手。
对方亦然。
她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顺着冰渣往台阶下滑。快要栽在地上的时候,江远汀一把拉住她把她往身上带,堪堪稳住身形。
全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却仿佛时间凝固了般。
两侧的人停下了步子,讷讷地看着这突发的一出闹剧。就连刚刚从一楼走出来的学生也不走了,视线跟着这几个滑下来的人一块。
接着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舒盏的脸红透了,看都不敢看身边的同学,匆忙地朝外跑,都忘了自己正抓着江远汀的手。
几个一班的都在,在他们一脸高深莫测的目光里,江远汀淡定如斯地跟上了她的步子。
——看什么看。
不就是虚虚地抱了一下吗。
第65章
单身真可怜。
江同学浑然忘记了自己还没有被答应。
舒盏走得很快,后知后觉自己还抓着江远汀的手,可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哪里敢回头看他,匆忙地松开了。
少年站在后面,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声音戏谑:“不敢看我?”
舒盏往后拍了一下,被他躲过了。
“好了好了,”他安慰,“以后都要知道的。”
“……江远汀!”
她龇牙,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愤愤地一甩袖子,“你自己吃饭去。”
然后往食堂走。
她以后再也不要走那个楼梯了!
江远汀嗤了声,跟在后面,只觉得她这样子异常可爱。
真希望时间能过快一点。
快一点就好了。
*
到高考有多快呢?
被郑芷嘲笑再次从楼梯上滑下好像就是前夜。
一睁眼回到教室,班主任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高考注意事项”写了满满四块黑板。
这是下午放学前夕,接着三天假期,过完就是高考。
“其实啊,高考也就这么回事,高中考试太多了,都熬过去了,何况高考呢?”
“你们回去之后啊,就好好放松一下,该看的都看了,该学的都学了——这几天也不能补回高中三年的东西。不过不要玩疯了啊,别到时候把知识点都忘了。”
接着教室里自然是笑声连连。
笑是笑着,但大家的表情看不出来多少轻松,背上的书包如泰山,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似乎肩负着十二年的青春。
高考啊,十八岁啊,成年了——
不能再嬉皮笑脸地说着自己未成年年纪小了。
不能再回到课堂,把书架摆了几个书堆了几层,躲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睡觉了。
不会再因为监控因为检测仪查手机上蹿下跳,恨不得把一身才华都用在捉迷藏上了。
不会不穿校裤,等一离开教室马上把外套脱下,以展现自己新买的服装了。
不会在自习课上悄悄戴着蓝牙耳机,注意着老师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那句“老师来了叫我”都不会有了。
渐渐的渐渐的,班上陷入了沉默。到了放学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有人拿出手机在教学楼拍照,老师在旁边,难得没有缴掉。
舒盏留到很晚才离开。
班主任难得没有最快走,一直站在教室里,等到最后一个同学也离去了,方才把黑板擦去,代之以“严肃考纪”几个大字。
他关了灯,走出教室,缓慢地关上了门。
是不是该……去天台上点一支烟?
烟友好像不在。
还是算了吧。
*
舒盏跟江远汀走在一起,出校门的时候,一直很沉默。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舒盏迟疑了一下:“还要回家吃饭……”
“打个电话过去,晚点再回去。”
舒盏就没再说话。
收到电话的舒母反应很平静,“知道你会跟同学出去吃饭,没做你的。”
……真是亲生的。
那群同学的确在聊着吃所谓散伙饭。
不过,舒盏没有去。
两人已经来到了甜品店前。
这是家网红店,粉嫩嫩的装修,少女感似乎要溢出来。
饭点来甜品店的还真不多。
江远汀让她找位置坐下,自己去了前台。
舒盏在刷空间,见他拎着一个蛋糕走过来,大脑再一次有片刻的空白。
黑森林蛋糕。
浓浓的巧克力将蛋糕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看着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甜味。
舒盏喜欢吃甜,吃糖吃的不多,却独爱巧克力。
世界上怎么会有巧克力这么美味的东西呢。
没等江远汀说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拿了叉子挖了一块下来。巧克力酱在舌尖漾开,甜味往心坎里去。感想么,大概是幸福的感觉吧。
江远汀一手支着下颌,坐在对面看着她。
舒盏问:“你什么时候订的?”
“没多久,”他轻描淡写,“备注了加巧克力加巧克力加巧克力,不要水果不要奶油。”
舒盏笑出声:“江远汀,你是不是想我牙疼不能去高考,然后你就能考第一了?”
“恶毒。”
“开玩笑,”她又挖一勺,“你怎么不吃?不要太有奉献精神,我心里不平衡。”
江远汀神色如常:“我吃,你喂吗?”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竟是反常地伸了过去,“那你张嘴,啊——”
江远汀照做了。
照做了。
那一小块蛋糕他是一口包下的,却咬着叉子不放,末了还轻笑了声,眸中有促狭,倒是让舒盏闹了个脸红。
真是的,就知道逗她。
吃完蛋糕,两人走出甜品店。
快要入夏,空气中燥热几分。江远汀跟在她身边,忽然开口道:“舒舒,还有三天就高考了。”
舒盏垂下眉,“嗯。”
就拼这一次了。
“我很紧张。”
“……?”她也紧张。
他看过来,目光灼灼,“高考后,你的承诺可以兑现了吗?”
“……”真想把这个不务正业的同学拖走。
虽是红着脸,舒盏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远汀等了太久,她又何尝不是呢。
“那你不考虑给我一点鼓励?”
舒盏没反应过来:“啊?”
他停下了脚步,说:“你过来。”
舒盏照做了。
猝不及防的,被他抱住——少年身上的皂香钻入鼻尖,唇贴上来,也是温热的、清新的味道。
*
六月七日。
高考。
今天还挺幸运,天气挺好。雨刚下过,没有在高考当天下,只是留下了一点湿气。
语文的作文题依然与浓浓的政治色彩挂钩,文综总有那么几个在二选一之中纠结的选项,英语做出来跟平时差不多,数学题目,好像一眼看过去,都有了思路。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舒盏写完试卷后,还有半个小时。
她没有什么检查的欲望,低头看着选项,英文字母在视线中渐渐模糊,糊着糊着,有什么湿热的液体盈满了眼眶。
尖锐的铃声充斥着耳膜。
漫天都是教学楼的欢呼。
舒盏抬起头,离开座位,慢慢地挪向教室门口。
好像是——
结束了吧。
一切都结束了吧?
她迷茫地走下了楼。
江远汀和她不在一个学校考试,郑芷倒是在。
人群中,郑芷一眼看见了她,拉着她的手走,“啊啊啊我要去看电影看电影看电影!!今天是星期五啊!!好开心好开心!”
舒盏:“……你不会刚才一直在想这个吧?”
郑芷斜了她一眼,“当然啦。我票都买好了,可你又不陪我看。”
舒盏笑了笑。
今天是不行的,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低头看了眼表。
郑芷还在喋喋不休:“我们的化学!难爆!对了诶,盏盏,你还记得语文考试的古诗阅读题吗?你家江远汀啊!”
舒盏当然印象深刻。
林景熙的《溪亭》。
独行穿落叶,闲坐数流萤。
何处渔歌起?孤灯隔远汀。
扑面而来的清新感,连调子都是悠远的。
“也许我们还可以先逛一会儿,回学校吗?”舒盏问。
江远汀应该没有那么快回家。
*
舒盏两人来到学校。
她和郑芷是边逛边过去的,路上耽误了挺久,来的时候有跟他们怀有相同目的的同学,都准备离开了。
江远汀就是在本校考的。考完就来教室这边了,没待多久又离开。
收拾教室的时候,舒盏找到了自己的桌子——她曾在桌子上用吴竹笔写下几句励志的话,辨认起来很方便。
桌子挪动过程中倾倒,掉出来一张纸条。
舒盏的视线停留在纸条上。
她打开看了一眼。
“是什么是什么?”郑芷凑过来。
舒盏将纸条放入口袋,微笑,“不告诉你。”
“真是的……这不该是传的纸条吧?”郑芷还在瞎猜。
舒盏一笑而过。
帮着收拾了教室,又与老师们告了别,两人这才走出来。
郑芷“咦”了一声,“你家不是这边吧?”
“嗯,我去坐公交。”舒盏边说边给江远汀发消息。
——到家了么?
那边很快回复:到了。
——我马上过去,你算着时间出来一下。
关上屏幕,舒盏没有再发消息。
公交车在相应的站点停下。
眼见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心怦怦直跳,似是要奔涌而出。
是时候了。
她向前走。
还没有走到小区门口,那道身着蓝色校服的身影,已经闯进了舒盏的视线。
他没有玩手机,一直在凝视着从公交车站过来的方向。
一如这些年的每一个早晨,他来到她家楼下。也有很多个夜晚,他站在教室门口,站在走廊的转角。
在等她。
从未改变,也从未离去。
渐入黄昏,红云将蓝色地平线推远。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夹杂着鼎沸的人声与刺耳的车鸣,皆模糊在舒盏的视线里。
手上是小小的字条,路两侧的火树银花衬得字迹格外清晰。
少年懒懒地倚在树边,飞扬的眉目似火在灼烧。
也像他提起笔,在信纸上写下的潇洒大字:
怜取眼前景,孤灯有远汀。
她抬步,扑向他张开的修长双臂——
“江远汀,”她大声说,“我们恋爱吧。”
【完】
第66章
一、
一直到坐上去兰州的飞机,舒盏都无法想通江远汀究竟是怎么说服她母亲的——
此刻距离高考成绩公布还有不到十天。
她成天不得心安,这人怎么有心思带她出去?
沉吟半天,舒盏还是没有忍住,戳了戳身边打瞌睡的少年,“我们到底去哪儿啊?去多久?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江远汀眼皮都没抬一下,“去你想去的地方。”
兰州——
可她也没说过想去兰州啊!
被她问得瞌睡虫都跑没了,江远汀终于堪堪睁开了眼睛,道:“等会儿转高铁去西宁,飞机没有直达的,有点麻烦。”
西宁是青海的省会城市。
舒盏眨了眨眼。
“团费什么的你妈妈都交了,最远的地方只能去到可可西里,其他的跟团没有这条线。当然如果你受得住,我们可以继续往西藏走……我本来是想到之后在当地包车的,但以私人订制居多,家长们觉得人少不安全,不肯,只让我们跟大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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