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姒卿微微惊异地抬头,顿了顿又怯怯地垂眸道,“多谢娘。”
林氏语音轻柔,听着十分温和舒服:“不必客气,我为你二人的课业操心,那都是应该的。”
苏姒卿觉得林氏的声音就像一朵梨花白的绢花,柔软动听,也难怪在生母逝去之后,林氏会一人得到她爹的独宠。
此时林氏又道:“墨哥儿也有一物要送你。”
苏姒卿挑眉,便见着林氏身后的另一名丫鬟,将放着一个金色小瓷瓶的木案呈上。她思索了番苏墨清此人的性子,应当不会送什么多余的东西,便问道:“这是……治伤药?”
“的确是。”林氏笑着点点头,她也未料到墨哥儿这回会如此热心,想来还是因着姒姐儿待阮姐儿好了,这个护妹的长兄才冰释前嫌,“此药产自闽南,据说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已让府医过目。明日开始,你早上抹这个就是。”
“好,有劳娘跑一趟了。”苏姒卿点头。
“不打紧。”林氏交代完自己的来意,便起了身打算回房。苏姒卿坚持己见,一路送她到了扶风院门口。
林氏先前拗不过苏姒卿,此时唯有无奈地笑:“夜里风大,你这孩子真是……快回去吧。”
“那我回了。”
苏姒卿说罢,方才肯转身走回院内。而林氏见此,却不由多看了一眼苏姒卿袅娜的背影,微蹙起细眉。她心想,这孩子对于生母的早逝,当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么?
待苏姒卿一回到房内,望着桌案上摆着的笔记和小瓷瓶,她面上便止不住地挂着笑意。
立在一旁的明秀见自家姑娘这么开心,便好奇地问道:“姑娘这是打算同二房都处好了?”
苏姒卿本来兴致正高,闻言笑意突然浅淡了些,她走到桌案前坐下,把玩着那小瓷瓶反问:“秀儿觉得不应该么?”
“秀儿不敢。”明秀察觉到自己惹得姑娘不悦,当即有些慌张地低头认错。然而这一肚子的疑问,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就连明玉,也只能理解苏姒卿待苏阮卿好,而不能理解自家姑娘为何要待林氏如此宽容。
“或许你们都觉得,方才我唤娘的人和我爹,都是杀害我生母的凶手。”
苏姒卿并不想对两个丫鬟藏着掖着,可她不好说出别人都还不知情的真相,唯有尽量解释道:“可我觉得,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否则我的日子也不会如此好过。”
明玉听闻这番言论,不由心头微惊:“姑娘,您是否知道了什么?”
“当年我生母强行逼迫爹娶她,娘才不得已变为妾室。这事你们都瞒着我,不过我还是知晓了。”
苏姒卿波澜不惊地陈述事实,尽管她只坦白了一部分秘密,却依旧让明玉和明秀二人震惊不已。
当年那件事,是苏铭山和苏老太太等人一同商量,刻意瞒着苏姒卿一人的。而辅国公府也觉得此事并不光彩,自然不会多提,苏姒卿也就一直蒙在鼓里。
“姑娘,对不起。”明玉和明秀双双认错,可她们也知道苏铭山是为了苏姒卿能一直无忧无虑,这才选择了隐瞒荣氏当年不齿的手段。
“不必如此,你们也是为了我好。”苏姒卿此刻面上冷静得过分,她放下手中瓷瓶,挥退了明玉和明秀两名丫鬟,“都下去吧,我想一人静静。”
……
其实苏姒卿本只是想转移两名丫鬟的注意力,方才会提起过去的事儿。可此刻,她却陷入了一阵回忆之中。
以前对生母荣氏,苏姒卿一直是心存敬重的。可得知真相后,她就很少再想起这名早逝的女子。这牵扯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上一辈的恩怨。
十五年前,荣氏当众诬陷前途正好的苏铭山看了她身子,更利用辅国公府的威势相逼,做了心上人的正室。
一同被抬进安国公府的,还有苏铭山的青梅竹马林氏。
二人先后有孕,林氏早一步生下了庶长子苏墨清;而荣氏晚了一步,诞下一名女娃,即为苏姒卿。
辅国公府得知后,便对庶长子一事颇有微词,更未想到没过多久,荣氏竟得了一种奇病去了,一时间两府闹翻了天。
许多人着手调查此事,更有甚者指责苏铭山手段毒辣,后来却一直没有证据和有力的说法。林氏却没过多久,又怀上一胎,随后生下了苏阮卿。
自荣氏逝去之后过了三年,苏铭山按规矩抬了林氏为正房。他知道很多人都对自己和妻子有误会,尤其是姒姐儿,却还是尽力隐瞒着荣氏当年所为。
尽管荣氏用手段强行成了他的正室,夺走了本该属于林氏的位置,苏铭山对于姒姐儿,却始终无法生出一丝气来。
早在姒姐儿出生之际,苏铭山抱着这粉团子一般的女娃,就做出了如此决定。
苏铭山一直相信,姒姐儿有一天会消除对自己的误会,到时他们还是亲睦友善的一家人。而林氏对于苏铭山的隐瞒也十分支持,府内苏老太太等人都未提出反对。
此时苏姒卿坐在桌案前想着想着,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她一瞬间情绪崩塌,捂住自己的脸,在房内哭了一会儿。
没想到她终于能体会到苏铭山的用心,却是用了一世之久。
希望这一世,尚不算太晚。
至于苏姒卿为何会知晓全部的真相,其一是在嫁人之后,苏姒卿听闻了荣氏当年的手段;其二是在后来,辅国公府的许多人相继得了荣氏当年的奇病,多亏了正巧路过京城的当世神医秦仙出手,方才治好此病。
他说,这辅国公府一脉具有的家族病十分鲜见。而当年的苏铭山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此病的到来,也就白白背了十多年的黑锅。
此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苏姒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肘碰倒了先前那金色的小瓷瓶。望着眼前的笔记和药,她不禁又哭又笑,却是渐渐收住了金豆子。
这一世,她要待家人都好,包括用心疼爱自己的林氏。就算是冷言冷语的苏墨清,苏姒卿如今也想明白了,二人僵硬的关系,都是自己过去的轻慢造成。
且就算二人关系不善,苏墨清也从未在苏姒卿面前说过一句荣氏的坏话,可见他到底还是心存善念,是个值得信赖的长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未出场的苏铭山:叫我背锅侠。
……
今天的很肥哦~
☆、第009章 眼晕
苏姒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又翻了几页苏阮卿的笔记。只见其上小楷字迹娟秀工整,可见苏阮卿平日里在练字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然而苏姒卿看着却觉一阵头昏脑胀,她许久未曾温习过功课,本也不是太聪明好学的人,只草草翻了个大概,随后洗漱入眠,这一晚就过去了。
……
翌日清晨,因着家塾就在安国公府内,苏姒卿便只身着一套颜色素淡柔和的衣裙,精神有些困倦地去上家塾。
她知晓自己容貌长得好,重生之后便有意对外在韬光养晦一些。事实上素淡的衣裙虽不适合出门,可在严厉而又刻板的先生眼中,却能添上几分好印象。
走在半途时,苏姒卿遇上了并肩而行的苏阮卿和苏墨清。在双方之间尚隔了一段距离时,苏姒卿便朝他们笑道:“长兄三妹,真巧呢。”
“二姐。”苏阮卿见着苏姒卿,眼眸微微弯起,清秀小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加快步速走向苏姒卿。
身后的苏墨清则速度不变,挺直的身形慢悠悠地朝二人走去。
“昨晚娘给了三妹抄的笔记,真是多谢你了。”苏姒卿先向苏阮卿道谢。
苏阮卿昨日亲自抄了一个时辰的笔记,此刻闻言心头甜滋滋的,嘴上却依旧说道:“二姐真是客气。”
随后苏姒卿又抬眸看向身形高出自己不少的苏墨清,见他面色依旧冷硬,苏姒卿面上却尽量扯出一丝笑来:“也多谢长兄的治伤药了。”
“不必。”苏墨清今日早就注意到苏姒卿一身浅色的衣裙,想来是为了上家塾特意换的,一时间苏墨清眼中神色闪了闪。
他并非对苏姒卿的打扮感到惊艳,只是总觉得自己这位继妹近日聪明了不少,甚至得了他好友祝靖渊的青眼。先前那闽南的治伤药,其实是祝靖渊托给苏墨清的,还不许自己说出去。
苏墨清的年纪虽尚未满十五,但他也大致明白了祝靖渊的几分心思。想到自己的继妹竟被祝靖渊惦记,此刻苏墨清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抹极淡的不爽。
他面前的两名少女浑然不觉,一个个都还未开窍的模样。
苏阮卿听说林氏昨晚去了苏姒卿房中,此刻她又多想了番,解释道:“昨晚我同丫鬟学刺绣,便未跟着娘去扶风院。”
“原是如此。”苏姒卿想起苏阮卿的各门功课样样都好,唯独绣艺糟糕,她会跟着丫鬟学习也是情有可原,对此便没多问。
三人一同走到了家塾所在的怀璧阁门口,苏墨清将苏阮卿送到家塾,便转身打算去府外的太学,却听身后一道柔柔的声音开口:“长兄慢走。”
苏阮卿与亲兄长很熟,今日倒是忘记了打招呼。于是苏墨清回头,见说话者是往常不亲近自己的苏姒卿。
她此时正笑得一脸明媚,如同春日里可爱的淡粉花苞。即使苏姒卿自小到大容貌变了许多,可谓十三之龄便长得妩媚逼人,苏墨清此刻却觉得,她跟以前那个讨喜的粉团子,并无多少不同。
随后他点了点头,简略地应了声“嗯”。苏墨清面部线条也不复冷硬,转身离去。
……
苏姒卿和苏阮卿迈过几道门槛后,便进了学堂内。因着路上二人走得慢,故她们来得最晚。
学堂里面坐着的姑娘们闻声回头,看着年纪虽小、却颇有风范的是嫡出大姑娘苏锦卿,依附于她的是庶出二姑娘苏悦卿。这二人座位挨得近,在姑娘们中的年纪排行也靠前,都是大房所出。
另有一旁坐着的四姑娘苏雪卿,她是三房嫡出,其余一些则是安国公府庶出或支脉所出,亦或者凭借裙带关系进来的姑娘。
至于府内的公子们,苏老太太给他们另辟了一处地方念书,也有那天资聪颖的在外头书院,比如苏墨清就在太学成绩优异。
此时苏锦卿见着打扮素淡的苏姒卿,想起她上回染了风寒,将探病的自己和苏悦卿拒之门外,又想起苏姒卿去辅国公府竟不带上自己,一时间苏锦卿眼底微沉,给一旁的苏悦卿使了个眼色。
于是苏悦卿笑眯眯地与苏姒卿打招呼:“姒姐儿来了。”
至于苏姒卿身旁除了绣艺、其余样样出众的三妹苏阮卿,被她直接忽略了。
苏悦卿声音不小,苏姒卿听得分明,却只是微点了头,随后牵着苏阮卿的小手,与自己三妹并排坐在相邻的位子上。
苏锦卿原本冷眼旁观,现见此,讶异之色自眸中一闪而过,也有几分恼怒。她心想,这苏姒卿是不打算与她们大房交好了不成。
苏悦卿则直接当众愣在原处,随后一张小脸开始泛红。方才这一幕被不少姑娘注意到,苏悦卿本来跟着苏锦卿,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觉得从未受到过这种羞辱。
眼下她恨恨地咬了咬唇,转过身在苏锦卿耳旁煽风点火:“姐姐,姒姐儿许是看不上咱们了呢。”
“她有何资本蔑视大房?”苏锦卿沉着语调,目光依旧落在眼前的书本上。
然而苏悦卿看到苏锦卿放在书本旁微微握紧的十指,便知大姑娘定是不愉,一时苏悦卿在心中暗道计谋得逞,偷着乐了下。
她们的这一番举动,其实都被坐在后头的苏姒卿和苏阮卿瞧见了。
苏阮卿想起大房的威势,心内有些害怕,又觑了眼苏姒卿的面色,在那儿弱弱道:“二姐,其实你不必疏远大房的姑娘……”
“这二人不值得结交。”苏姒卿却是不然,音色少见地泛出些许冷意。
大房姑娘那边厢在思量苏姒卿的转变,苏姒卿也在想她们前世的落井下石,又想着过去这二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暗示,生母荣氏的逝去是与林氏和苏铭山有关,苏姒卿便气不打一处来。
当真是长舌妇,总爱乱嚼舌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以言语给人错误的暗示,现在想来也不知哪个主子教的,是大伯父苏铭河还是大伯母谭氏。
辰时一到,安国公府的聘师褚先生走入学堂,他身穿藏青色长衫,右手持书卷,左手持戒尺,一张方脸看着威严不已。
事实上,褚先生是京城有名的严师,学问造诣不算太高,但胜在一直勤奋刻苦。安国公府的苏老太太向来注重学识,她不仅对公子们要求极严,每日都会亲自考察他们的功课;对府内的姑娘们,苏老太太虽然宽松些,并未亲自管教,却还寻了一名严师替她来管。
此时学堂内的姑娘们纷纷安静下来。
褚先生目光扫视一圈,终于发现了连着几日没来的苏姒卿,他轻咳了一声道:“三姑娘。”
“学生在。”苏姒卿听见自己被点名,顿感心头不妙,面上却只能装作乖巧。
褚先生将三根手指慢悠悠地竖起,丝毫未对苏姒卿有任何宽容:“你已有近十日未到学堂了,这些日子落下的作业,限三日之内补上。”
“……是。”苏姒卿还能说什么,尽量绷住娇美的小脸不垮。她本以为趁着风寒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得将欠的债给补上。
虽说学堂这些内容,苏姒卿前世已然学过一遍,可她记性不好,早忘得差不多了。
……
怀着低落的心情,苏姒卿好不容易熬到了午时。她本就不喜念书,褚先生讲课更枯燥无味得很,要求却是极严。故这方才下课,苏姒卿便收拾好纸笔,一下子起了身,可谓诸位姑娘中最快的。
旁边的苏阮卿还未理好自己的物品,见苏姒卿动作这般快,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加快了手中收拾的速度。
随后两个小姑娘挽着手,一同走向学堂门口,却正巧撞见了苏锦卿和苏悦卿。
苏姒卿现在是对大房的人都避如蛇蝎,她瞧见大姑娘和二姑娘二人,拉着苏阮卿的小手,便加快步伐走出去了。
身后的苏悦卿见此小口微张,她在原处愣了一会儿,方才挑高了音调,朝身旁沉着张脸的苏锦卿道:“这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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