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芳洲,他会追随他一辈子。
“无恙,记得当初你刚来军营那会儿,不爱说话,独来独往,浑身都是刺。可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身上那股劲儿,不妥协、不服输、不认命,一看就是胸中有沟壑的可造之材。我当时还在想这要是我儿子,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大将军,在无恙心里,您就是无恙的父亲。”
魏无恙数度哽咽,赵破虏的一生全都奉献给了别人,爱人、朝廷、军营,唯独没有他自己。身居高位的大将军,不爱色不贪财,年过四旬膝下犹虚,这样的男人怎不令人肃然起敬?
跟他相比,他只能算自私。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爱人别嫁,更做不到让她苦等无数个寒暑,天地转,光阴迫,他只想与她共渡每一个朝夕。
赵破虏泪中带笑,连连颔首:“好,有你这么个儿子,我真的做梦都要笑醒。”
“笑什么笑,你儿子我不是在这儿嘛。”一道不悦的声音打断二人谈话,循声望去,郝贤黑着脸出现在门口。他移开目光,别别扭扭,“只要你好好对我阿母,我自然会对你好,我的孩子也会孝顺你。”
“好,一言为定,我就等着萆荔肚里的孩儿喊我一声大父。”赵破虏与魏无恙相视一笑。
“无恙,你什么时候动身?我送送你。”郝贤把目光转向魏无恙,眼角湿润。
魏无恙无奈扶额,劝道:“阿贤你别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们以后又不是再也见不着。”
“想见一面哪有那么容易?”郝贤红着眼指责,“魏无恙,你说你是不是傻?放着好好的大司马不当,偏要躲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要给人当牛做马。情情爱爱就那么重要,连兄弟都不顾了?”
“阿贤,人生苦短,我已经与你相守了十一年,剩下的时间该交给腓腓了。你也收收心,与萆荔公主好好过日子,她是个好女人。”魏无恙笑着插科打诨。
郝贤满不在乎,痞笑道:“好女人怎么了,满大街的好女人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比她温柔,哪像她跟个母老虎似的。”
“谁教你爱她呢。” 魏无恙一句话点中七寸,郝贤如同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大公猫,马上跳了起来。
“我爱她?哈,太好笑了,我会爱那个咋咋呼呼、胸无点墨、一无是处的野蛮女人?”
魏无恙无视兄弟炸毛,幽幽道:“当初是谁霸王硬上弓,又是谁主动求亲,还是谁新婚不足一月就造出了小崽子?”
郝贤不甘示弱:“那、那、那是你无能,成婚大半年才怀上孩儿,哪像我百发百中。”
“是……吗?”魏无
恙眼风扫过某人下身,凉凉发问,“敢不敢比试一下?”
郝贤回望了他下肢一眼,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想起他那次在野外沐浴的事,以及他“□□第一伟丈夫”的称号,愣是半天不敢点头。
“哈哈哈……”
赵破虏明里暗里替这个不省心的继子兜了不少事,见他吃瘪尤为解气。刚想跟着损两句,忽然就顿住了。
郝贤发呆的样子,跟他母亲如出一辙,看着就教人稀罕跟欢喜,赵破虏不由软了心肠,改为揉他的头发,笑骂:“小呆子。”
男人头,女人腰,那可都是禁地。郝贤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摸头,马上就恼了,跳脚反击:“你才呆呢,你全家都呆。”
赵破虏:“……”
好想揍这个皮小子啊,不知道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跟他生气。
离愁别绪在赵破虏父子二人的耍宝中渐渐淡去,最后,魏无恙给昔日上司和同僚各郑重敬了一杯酒,趁着人少,潇洒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背影,郝贤将胳膊搭在赵破虏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这个坏小子,说走就走,大气都不喘一下,可真够绝情的,这些年兄弟都白做了。”
“阿贤,无恙不像你被满满的爱和善意包裹长大,他是个命苦的孩子,好容易有了自己想要追随和守护的东西,我们应该笑着祝他好。”
“呜呜呜,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
这个“狼心狗肺”,舍不得我们十一年的兄弟情。”
赵破虏再次揉了揉继子的头,爱怜劝道:“知己贵在相交,只要心中有彼此,天涯也能咫尺。”
*
酒泉一战,陆吾凭空消失,好不容易有可靠消息说他在漠北出现,魏无恙无论如何不想放过这个抓住他的大好机会。
所以,纵使归心似箭,他还是狠狠心朝敦煌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离开芳洲已经五月有余,满打满算他的孩儿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了,可他却不能如当初承诺的那般及时赶回去。
想到小女人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他的心就忍不住抽痛。她年纪还那么小,又是头一次生产,他不在身边,她一定又痛又委屈吧。
等解决掉陆吾这个心头大患,他一定好好给她赔罪。
……陆吾知道魏无恙一直紧咬着他不放,但他不得不冒险潜回漠北找萨满大神。据传他手上有一种药,药性十分霸道,只需一粒,不管意志多么坚定的人,都能前事尽忘、神昏志聩,乖乖听从号令。
他就是要刘芳洲乖乖听他的话,任她跟魏无恙情深似海,也要把他从记忆里剔除得一干二净。从今往后,他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宰,她唯一的男人。
幸好此行不虚,萨满手上还有最后一颗药丸。一拿到药,他就马不停蹄地朝南逃窜。
越过狼居胥山,跨过龙城,淌过居延泽,翻过祁连山,整整三个月,魏无恙如跗骨之俎般穷追不舍。陆吾心中越来越恐慌,每次都是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被他抓住,而他非常清楚,自己落到他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唯一庆幸的是,过程再怎么煎熬,目的地终于到了,一切都将很快了结。陆吾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黑眸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重重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悄悄没入敦煌汹涌的人群里。
敦煌王宫。
粉色的绫纱帐随风飘舞,帐里妙曼身姿若隐若现,陆吾的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再也迈不动半步。
他想过无数种与芳洲重逢的情景,却没有一种是眼下这样。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握得骨节“咯吱”作响,他仍充耳不闻,视线紧紧锁在床上那粉嫩嫩的一小团上,似要将大红色的襁褓灼出一个洞。
长发及腰的少女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她旁边躺着个同样熟睡的小女婴。粉粉嫩嫩的小脸蛋,花瓣一般的小嘴唇,还有高挺的小鼻子,无不在昭示日后这将是一个多么惊艳的绝代佳人。
继承了父母好相貌的她,像只软软糯糯的小包子,恨不能让人咬上一口。
呵,一年不见,她居然替魏无恙生下了孩子!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
第95章
自从生完孩子,芳洲的睡眠就变得浅了,一听到女儿的嘤咛声,她立马从睡梦中惊醒,闭着眼睛四处摸索,摸到襁褓的同时,还摸到一双男人大掌。她皱了皱眉,随即就甜甜地笑了,拉着大手不愿松开。
“终于舍得回来了?”
她的眼还阖着,长睫轻颤,嗓音又软又糯,艳赤色簇团蔷薇霓裳寝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映着白如皑雪的肌肤和胸前高耸的云峰,既娇憨又妩媚,说不出的撩人、勾魂。
“嗯。”男人喉结动了动,直愣愣盯着她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眼底染上异色,大手探了过去。
生完孩子的她,身材越发地好了。
“哇哇哇……”
男人怀里的女婴突然放声大哭,声可震天,那架势恨不能把屋顶都掀翻。他被吓了一跳,收回手,嫌恶地看着怀里扭动的小小一团。
嗓门这么大的狗崽子,一看就是血统不良,看来就算她阿翁攀上高枝儿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低贱。
“哎呀,快把蛮蛮给我,她肯定是饿了,才会哭得这么伤心。”芳洲睁开眼睛急急来抱孩子,一看见面前的人,她就愣了。
“是你?”
陆吾没有立即答话,低下头,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蛮蛮?
她居然给魏无恙的贱种取名蛮蛮?他也配?
《山海异志录》有载,“崇吾之山 ,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蛮蛮者,比翼鸟也,相传两只蛮蛮形影不离,必须合在一起才能飞翔。
呵,想比翼双飞,那也得先问过他。他今天就要看看,折了翅膀他们还要怎么飞!
“翁主,你醒了。” 陆吾勾勾唇,抱着孩子轻轻拍着,笑得风轻云淡,“原来小宝儿是饿了啊,难怪我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的语气宠溺又无奈,仿佛面前的母女是他至亲,仿佛那些恩怨都不曾发生,芳洲且惊且惧,一颗心一直沉到谷底。她稳住心神,面上不露半分异样,十分自然地接过女儿,故作为难道:“孩子的确饿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回避一下?”
她的样子羞涩而娇美,像极了当初的刘嫮,陆吾有一瞬间的晃神,刚想松口,余光瞥见大红色襁褓,骤然冷了眸子:“不是吾不愿意回避,而是翁主太狡猾了,吾不得不防。”况且,她马上就是他的人了,哪里还需要甚么回避。
芳洲蹙眉:“逸侯,你觉得我抱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去?还是说你希望她就这么一直哭下去把人都招过来?”
“不,翁主有两个选择,”陆吾似笑非笑,将一颗红色药丸拿在手中把玩,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其一,当着陆某的面喂奶;其二,把这颗药丸给这小杂种吞下去,保证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哭闹。”
没错,在看见魏无恙的狗崽子后,他突然改了主意。他要将这颗毒丸亲手喂进小杂种的嘴里,让她变成痴呆儿,让魏无恙痛苦一辈子。
芳洲浑身一片冰凉,将自己的脸贴在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上,闭了闭眼,颤抖着解开外衣。
蛮蛮就是她的命,别说让她当着他的面喂奶,就是让她马上去死,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随着外衫落下,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凸凹的轮廓也显现出来,久违的冲动像困兽叫嚣着往外冲,陆吾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狂喜,他就知道芳洲一定能治好他。
“继续。”他指着她身上的里衣催促。
芳洲木然地继续手上动作,里衣带子解开,露出绯色的亵衣,陆吾的呼吸变得急促,再也等不及,一个健步扑了上去。
“禽兽,让你欺负翁主!”
殿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从外面跑进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扑到陆吾背上,把他扑倒在地,压得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居然是穿着女装的改之和勉之兄弟。
原来自魏无恙辞官后,他们也离开了军营,一路追随芳洲到了敦煌,但刘蝉衣不喜欢他们,常常阻止他们与芳洲相见,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化妆成女子混进宫里,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居然撞到这一幕。
“翁主快跑,我们来对付他。”将人压在地上的双生子朝芳洲憨憨一笑,脸上红红绿绿的脂粉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芳洲的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她胡乱掩好衣衫,抱起女儿就朝殿外跑。
“找死!”陆吾怒了,一声暴喝,将双生子从身上震落,两手各提一个转了几转,随后用力一甩,他们的身子砸中柱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自量力的蠢货。”陆吾轻蔑地瞥了眼躺在地上呻.吟的两个人,大步朝芳洲追去。他在门口将她抓住,一把夺过她怀中的孩子,掏出药丸就要往孩子嘴里喂。
“不要!”芳洲急得大叫,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上,死死咬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嘶。”陆吾吃痛,气得一掌挥开芳洲,将她重重甩到地上。撕扯间,药丸从他手中滑落
,不知滚到哪个角落,消失不见。
“阿嫮,这都是你逼我的!” 陆吾气极,嘴角挂着奇异的笑,缓缓举起襁褓,在芳洲绝望惊恐的眸光里越举越高。
“不要!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想要我做甚么我都答应你。”芳洲挣扎着爬起来苦苦哀求。
“阿嫮,别伤心,她不过是个杂种,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啊——”
芳洲崩溃大叫,红光闪过,她眼睁睁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被陆吾狠狠甩出门外。她想站起来去追,眼前却蓦然一黑,“噗”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翁主!”双生子捶地痛哭。
“哈哈哈……,死了,死得好,魏无恙的杂种死得好。”
陆吾癫狂大笑,与芳洲的无声无息形成鲜明对比,改之兄弟流着泪,爬到她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二人皆松了口气。陆吾还在狂笑,而屋外久久没有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改之又朝门口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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