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玉面色不豫,“姐姐慎言,婚姻之事,乃尊父母之命。如何这般私论。姐姐这般说话,是至我的名节于何地?”
林星月急忙道:“是我说错话了,妹妹切莫和我一般计较。只我二人私下梯己之话,先前传闻国公府于你家有结亲之意,京都闺秀谁人不羡慕,如今却是如此光景,我心中是实在为你不值。”
公孙玉伸那芊芊玉手,去够那灵渠中流下的一朵梅花。
浅笑轻言:“姐姐非我,焉之我心中之乐。表哥虽是君子,却非我所好。我这才是真正庆幸呢。不过那位表嫂,到底是何人物,我却也是好奇,倒是可去会一会。”
……
第二日,郭镜妍正在屋中内烦躁。
她初为人母,对这照顾孩子之事毫无经验。
只见着这奶娃娃一会便溺,一会吐奶。搞得她颇为手足无措。
此刻这小祖宗又一阵哭闹不休,奶妈丫鬟轮番的哄着都管用。
郭镜妍头大入斗,挥挥手:“去去去,去把那个女人做的那什么劳子风铃拿来给小少爷玩。”
于是丫鬟便找出一个八角华盖状的小巧玩器,八个顶角之下均垂下彩色丝绦,上边系着各色铃铛,并一些五颜六色的精巧布偶。
将之挂在摇床之上,那华盖轻轻旋转,带起一阵悦耳的风铃之声。
小少爷果然被那声音吸引,眨着大眼睛,呀呀的看着,还吐了个泡泡。
“可算是不哭了。”郭镜妍吁出一口气,“那个女人害得本姑奶奶天天在外面受气,也就这方面还有点用了。”
正说着,公孙玉一头撞了进来,只见她满面羞红,扶在桌边,一手捂着胸口只是喘气。
郭镜妍先前一度以为公孙玉素会和自己成为妯娌,和她的交情素来不错。
看到她这般进来,心中嘀咕,莫非是撞见周晓晓那个女人了,这下情敌相见,别是掐了起来吧。
口中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公孙玉抬起头,一脸茫然,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方才去五表哥那边拜会新表嫂。”
郭镜妍:“怎么的?她难道还欺负了你不成?你说与我听,我自带你去讨回公道。”
公孙玉面色潮红:“我们方进了那院子,领路的丫鬟一出溜的就不见了。院中竟是半个人影也无。我们转至后院,却是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郎在那里耍枪。”
公孙玉的随身丫鬟跺脚道:“四奶奶可得给我们做主,那个登徒子见了我家小姐,丝毫不知回避,口中还问,哪来的天仙一般的小娘子。”
郭镜妍目瞪口呆:“这……这位就是我们家的新五奶奶,周晓晓啊。”
……
好容易哄走了公孙玉。
午时太太屋中传饭。
郭镜妍携着小少爷一并过去。
尚未进屋,就听见太太正指着俞行知房中的大丫鬟巧荷,一阵痛骂。
“你这没用的小蹄子,叫你看着你家五奶奶,不许她出去,她这又是跑哪撒欢去了?”
巧荷委委屈屈地道:“回太太的话,奴婢倒是想看着五奶奶,奈何这是跟也跟不上啊,她这怵的一声,就从墙头翻出去了。若是五爷在家,还要给她搬个梯子呢。奴婢如何管得了。”
郭镜妍在窗外听得这话,心道:罢了罢了,我还是且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自打这个女人进了门,这家里是一刻也都不得安宁了。
晚间,周晓晓兴冲冲的回屋。
只见屋中灯火通明,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
俞行知身披锦绣貂袍,手持书卷,静坐于桌边等她。
周晓晓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劳你久等了。”
俞行知放下书卷,“无妨,今日过得可好。”
周晓晓笑道:“什么都好,早上在院中耍枪,也不知哪来了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那皮肤嫩得我都想掐上一把。可惜她恁得害羞,没说上话就跑了。”
周晓晓回想起没和美人说上话,心中十分可惜,摇了摇头,“随后我去铺子看了看,生意好得很,小梅很能干,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便逛到庙会摔跤场偷师了几招,回头咱两练练。”
“一回府老太太便把我叫了去,说她有事寻我,让我不必去和夫人请安,幸好我在路上给老太太买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糖,哄了她一把开心。这会子才放我回来。”
俞行知摸了摸她的头,“你能如此心宽,甚好。我如今身有爵位,分府建衙近在眼前,你且多忍耐些时日。”
第29章
话说那周晓晓终于如愿以偿,嫁得美郎君,和俞行知共结连理。一时心满意足。
婚后二人有如蜜里调油,和美异常,羡煞旁人。
只是周晓晓乃是异界之人。表面虽然装模作样,骨子里实对此时的教条礼仪嗤之以鼻。
兼之生性跳脱,时常把国公府搅合得鸡飞狗跳,还尚不自知。
这日周晓晓方从外边“野”回来。
就见着程时照和俞行知二人齐齐坐在花厅等她。
程时照一见着她,便不耐烦地道:“你这又是什么鬼样子,做了侯夫人尚且如此顽劣。速速去换一身衣服,今日带你去见一个贵人。”
连俞行知都慎重地说:“晓晓,且要穿得正式点,此人身份贵重,委实轻慢不得。”
周晓晓便入内换了套交领大袖簇花锦衣,系白玉装腰带,梳高髻,插金花钿饰,披绣帛。环佩叮当地满身别扭着出来。
程时照看了一眼,勉强道:“尚算稳重。”
待三人上了马车,俞行知温和解释:“晓晓,今日我们去见大长公主,她对我俞家素有大恩,对我和表哥也多有关照。你且对她多行礼敬。大长公主心性洒脱,不拘小节,和你有些相似,你必定能得她的喜爱,倒也无需紧张。”
周晓晓因问:“哪位大长公主?”
程时照朝空中一拱手:“我大晋还能有哪几个大长公主,自然是陛下的姑母,本王的姑祖母,建国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她地位尊崇,父王对她老人家是分外的亲近爱重。小王若不是偶得她照拂,只怕父王如今还想不起我这个人。”
俞行知接道:“然公主实是我大晋第一奇人,她和驸马乃一对神仙眷侣,从不过问国事,夫妻二人自在逍遥,游遍神州山川,甚少回京。便是皇室子弟都多有不识她之尊容。此次能带你前去拜会,倒也是机缘巧合。”
周晓晓听得至此,也心生好奇,期待着见一见这位传奇人物了。
到了大长公主府,自有仆人接引。
进得府内,只见府邸景致轩昂大气,一派简洁明快之风,不见任何奢靡华丽之意。
穿过仪门正院,来到一个蔷薇花盛开的花圃。
各色蔷薇缀在枝头,团团簇簇,争相娇艳。
那花枝累覆,暗香浮动之深处。
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童颜鹤发的女子。
她穿一身极简且极舒适的宽袍,披散长发,一手执卷,一手举杯,自饮自酌,悠然自得。
身边一小几上摆着一碟黄澄澄的点心,并一玉壶小酒
周晓晓认出那点心是她们店内招牌之一的蛋黄酥。
程时照一反常态,敛衽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
“给姑祖母请安。”
那女子的目光流连在书页上,口中随意温和的道:“照儿来啦。”
程时照毕恭毕敬地引荐周晓晓,“这便是行知新娶的媳妇,十二月饼铺是她的营生。”
那女子抬起头来,她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只见她在柔和的阳光中微微伸手,“五郎在我印象中还是个小娃娃,这一转眼都娶上媳妇了,快来给我看看。”
周晓晓进前见礼。
大长公主端详了了片刻,目露诧异之色,喃喃自语:“咦,什么也看不见。”
她突然恍然大悟,口中道:“无魂无魄?你原不是这世之人。”
程时照不解其意。
周晓晓和俞行知却大吃一惊。
俞行知一把拽住周晓晓的手臂,将她藏到自己身后。
大长公主笑道:“怪不得你能做出这蛋黄酥,一解我思乡之意。”
她冲周晓晓招手道:“莫要害怕,你且上得前来。”
周晓晓心中惊疑不定,想着这位莫不是穿过的前辈么。她以手安抚了一下俞行知,走上前去。
那位大长公主目光和煦地看着她:“一个人初到这里,委实是辛苦了。想我当初……”
她顿了一下:“幸好你遇到了行知,行知是个好孩子。你们必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你可有什么烦难之处,需要我的相助吗?”
周晓晓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关怀,我眼下倒也并无甚难事。却是有一事想同前辈请教。”
“尽可道来。”
“我的……家乡,尚有父母亲人,虽是现世安稳,但心中也甚为想念。不知可还有机会得以相见。”
那位公主低头沉思,露出一股怀念的神情,许久方抬起双眼。
只见她双瞳之中隐隐现出一道七色光华,转瞬即逝。
她闭了一下眼,叹了口气:“你的魂魄尚在异世,将来如何,还未可知,我今赠你十六字偈语,你谨记心中——遇水则归,逢火方回,龙行潜渊,凤涅红莲。”
说完此话,她取纸笔,徐徐写了一段小字,将纸折起,置一锦囊之中。放进周晓晓手心。
“若有那一日,你且替我去办一件事。我都写于此信中,你回去再细细详读。”
周晓晓应承下来,将锦囊收入怀中。
大长公主摆摆手:“我今日心绪波动,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且自去吧。”
三人告退。
出得公主府,一坐上马车。
程时照便急问:“你们方才打的都是什么哑谜,我竟然一句也听不懂。子规你竟有事瞒着我。”
俞行知双目赤红,拽得周晓晓手臂发疼,“大长公主那些话,到底是何意?你……你欲要去何处?”
周晓晓安慰道:“行知你莫要忧虑,我自己也还不甚明白,等我想明白了,我必定告诉你。”
她掏出锦囊,展信读了两遍,点了点头,在心中默默背诵。又将信收回。
程时照,俞行知齐声问询:“大长公主交代何事?”
周晓晓将锦囊收回怀中,“此乃大长公主的私事,却恕我不便告知你们。”
去了大长公主府一趟,收获却是十分显著。
回府不到二日,皇帝下诏,念冠军侯之功,特赐京都一广宅以作侯府,赏金千两。
侯夫人封诰命,赐珍珠十斛,如意一对,头面首饰,玉器珍玩若干。
府上众人叩谢天恩,一派喜气洋洋。
俞行知夫妇自知道乃蒙大长公主之恩,心中感念。
只有郭夫人,因舍不得小儿子,闷闷不乐,只因圣命难为,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择吉日乔迁入府。
至此小夫妻二人独居冠军候府,下无繁杂人口,上无尊长管束。
俞行知对周晓晓既宠且溺,体贴入微,言听计从。
周晓晓便越发如那出笼鸟,脱缰马。
海阔天空任我翱翔,整日地放飞自我去了。
周晓晓再三遣人去信,恳请吴道全夫妇入京。
终将二老接入府中。每日早晚于师傅面前,习武不缀。
间有一日习练得晚了。
周晓晓沐浴更衣之后。
却见俞行知已仰卧床上,闭目假寐。
周晓晓一时起了坏心,蹑手蹑脚取了衣架上的一条青色披锦。
来到床边,一下盖住俞行知的眼睛。
俞行知伸手欲摘,周晓晓跳上床来,钳住他的双手,压在腿下,不让其动弹。
俞行知挣扎几下,不是周晓晓的对手。
只得开口讨饶,“夫人又待做甚。快放开为夫。”
周晓晓桀桀笑道:“我不是你的夫人,我乃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娘子长得如此美貌,可要随本大王上山做个压寨夫人?”
俞行知又好气又好笑。
无奈眼前遮物,视线不明。
只能一面挣扎一面说道:“莫要胡闹。”
周晓晓伸出双手四处捣乱。
口只中道:“本周大王今日便要抢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上山洞房花烛去也~~~~~!”
俞行知初自挣扎,后逐渐不再反抗。
周晓晓见他眼上盖着青色的披锦,只露出直挺的鼻梁,俊美的下颚。
侧着面孔,薄唇微启,喘着粗气,知道他心中已然动情。
于是伸出丁香小舌舔他那莹白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和我洞房花烛呢?”
许久见他那白皙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周晓晓掀开那条披锦,只见俞行知满面桃花,眼泛秋水。
俞行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猛得翻过身来将周晓晓压在身下。
周晓晓勉强伸出一只胳膊,拉下帐幔。
一时浪翻红被,满室春光。
……
过得几日郭镜妍携公孙玉来访。
初进府时,见府内景致尚且有模有样。
及至到了侯夫人起居的小院。
只见那院落场地无一奇花异石。
只被整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铺满黄土。
四周摆放着十八般武器,并木人桩,梅花柱,铁锁,石提林林总总。
直把一座风雅别致的侯爵府,变成那走镖打把的校场。
只见那场地中央,一道青影,上下腾挪,正耍一把长丨枪。
银光点点,化千万朵梨花,时绽时现,煞是好看。
公孙玉目光灼灼,攥住郭镜妍的胳膊,赞叹道:“五表嫂这般丰神玉树,容姿潇洒,方才配得上表哥那般斯文俊秀之人。我这真是看也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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