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征抱着孩子交给他的爷爷奶奶,沉声嘱咐了几句。
“小伙子,太敏锐了!厉害!”一个大爷竖起大拇指。
贺南征浅浅的笑了笑,没答话。
小跑回到队伍里,秦玉明从底下的枝干上跳下来,跑了几步跟着大部队一起上了车。
刘承宇跟秦玉明一辆车,秦玉明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风景沉默不言,刘承宇说:“你别看老大总是很严厉的样子,他就这样,实际上对手底下的人好着呢。就刚刚,他知道你不行还是派你上了,他自己一直在底下护着,出了意外好第一时间冲上去。”
秦玉明看了刘承宇一眼,秦玉明在队里人缘不算太好,大家都不喜欢他的脾气,也就刘承宇偶尔能和他说上几句。
可是也仅限于“偶尔”。
秦玉明没答话,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
苏拾欢确认了一下地址,把车停在巷子里,拉手刹,下车。
刚下过雨,这一条青石板小路有些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味。
这一片都是老旧的小楼,唯独东南角是几栋新盖起来的小洋房,这些老旧楼房的墙体上也写着“拆”字,可是据说开发商因为债务问题跑了,扔下这些烂摊子没有人管。
这个“拆”也写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人施行。
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儿女已经成家的老年人,有的是因为固守着本家不愿意走,有的则是因为子女不愿意照料一直住在这里。
还有一部分就是像梁月这样的,家境贫困的人了。
苏拾欢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是早上,巷口的早餐店里,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徒手把一条白面扔到油锅,用旁边的漏勺搅了搅,捞上来就是香喷喷的油条。
苏拾欢路过的时候,男人眯缝着眼睛朝苏拾欢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大哥,我问一下啊,百花巷45号怎么走啊?”
大哥一看美女竟然主动跟他说话了,兴奋地不行,“45号,老梁家啊,往前走看到那个商店之后往右一拐就是了。”
苏拾欢认了认路,大哥补充道:“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苏拾欢回过头,“不用了,谢谢。”
苏拾欢往前走了好久也没遇到大哥说的那个小商店,心下一横,随便挑了个路口往右拐去。
苏拾欢认路的本领,堪称一绝。
和周澹雅逛街,从一家店出来就往来的方向走,不管什么时候,永远分不清东南西北,周澹雅总结过,她说当你找不到路的时候,所有苏拾欢认为的正确的方向,直接排除,然后就能找到正确的路线了。
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苏拾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这些老旧的楼房墙体都快脱落没了,哪还有什么楼号。
不过没关系,苏拾欢很是洒脱,这一片就这么大个地儿,能丢哪去。
结果越往里走越冷清,苏拾欢这才发现,巷口的那些楼房还算是好的,这一片的全都已经破破烂烂,没有人住了,有的连玻璃都没有了,风吹过时徒有蛛丝摇摇晃晃。
苏拾欢缓缓停下脚步,高跟鞋的声音停止,里面若有似无的吵闹声就清晰了起来。
苏拾欢拿出手机,摁开摄像功能,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寻着声音到了一处楼房后面,苏拾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
那是一群穿着校服的女生,看不出是初中还是高中,很凶的样子,为首的女孩竟还染了头发。
“你是不是报警了?嗯?”黄毛女朝着某一个方向狠狠地踹了一脚,“你居然还有狗胆报警?不想活了?”
中间被围攻的人没承受得住这一脚,似乎倒在了地上。
人群这么一动,透过缝隙苏拾欢看到了地上的那个女孩。
那就是梁月!
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这件事情已经被电视台知道了,就证明闹得不小,竟然在这样的角落里,梁月依然被欺凌着!听着他们的谈话,这种欺凌似乎变本加厉了!
苏拾欢的手微微地颤抖。
她举着手机,站在一名记者的角度,她不应该冲过去,而是拍下这一幕,还原事情的真相,让人们看到社会百态,引起足够的重视。
可是良知告诉她,如果现在不去救人,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女孩,心灵会受到极大的创伤,也许以后她也再不会相信警方,不会相信电台了。
那些人像是在玩着有趣的游戏一样,一边嬉笑怒骂,一边对着梁月瘦弱的身躯拳打脚踢。
苏拾欢咬了咬牙,收起手机,脱了碍事的高跟鞋,悄悄地过去,举起包包,照着为首女生的头狠狠地砸下去。
苏拾欢有点庆幸,今天带的这款包包以边角硬朗著称,包里尽是她的化妆品,还有一个充电宝,这么狠狠一砸,也够那个女生受的。
这一砸,砸伤了为首的女孩,砸开了原本围了一圈的女学生,也砸怒了除梁月以外的所有人。
苏拾欢成了众矢之的。
一不做二不休,苏拾欢冲到人堆里,像是老鹰一样,张开手臂把梁月护在身后。
“谁准你们欺负梁月的?”
黄毛女揉着自己的头,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妈谁啊?”
“我是天王老子。”
“卧槽?”
旁边的女生怒了,抡圆了手臂,一巴掌就要打下来。苏拾欢也不是吃素的,抬手,一下捉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终究他们人多,她只有两个人,身后的梁月却是一言不发,好像压根儿就没看见苏拾欢一样,又好像被打的也不是她一样。
完完全全处在另一个世界。
苏拾欢捉住那女生的手腕之后,被那女生狠狠往后一拽,另一个女生上前,随手揪起苏拾欢的长发,眼看着就要狠往地上抡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有人一脚踹过来,直接把那个女生踹到在地。
苏拾欢一头乱发,抬头。
看清楚来人之后,嘴都不会说话了似的,“贺……南征?”
第7章
苏拾欢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贺南征。
他来这里做什么?找人?家就在这?找的人是这群女生里的?
可是这些问题苏拾欢都没有时间想。
因为为首的女生被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给惹毛了,冲过来就要扯苏拾欢的头发。
可是她实在太低估贺南征了,她以为贺南征没有注意,能够攻其不备。
终究还是太嫩,想要在一个经验丰富的军人手底下抢人,实在是异想天开。
还不等她冲过来,就被贺南征给揪住了,一只手,几乎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不要欺负同学,不要随便打人,不准染头发。”
拎起来之后,贺南征一字一顿的教育她,像一位老师教育不懂事的毛孩子,语气认真又严厉。
苏拾欢下意识有些心虚。
——这该死的下意识。
是的,年少的时候苏拾欢没少被贺南征这么教育。
贺南征说完放下黄毛女,那些女孩人虽多,可是看到黄毛女这个光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了。
“还有不懂的么?”贺南征没有穿他们消防队的橄榄绿军装,干干净净一件白色T,黑色长裤,可是正常站立的时候依然习惯腰杆挺直,目视前方,平白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些女生都散了之后,贺南征转过头来把苏拾欢扶起来。
“没伤着吧?”贺南征低声问,苏拾欢摇了摇头,赶忙回过身,去查看梁月的伤势。
梁月的额头上有一道划痕,殷出了一点血迹,头发全都乱了,皮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穿着长袖的校服,裹得严严实实,苏拾欢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还不等伸手梁月就单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家走。
苏拾欢追上去:“梁月,我是安城卫视的记者,今天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的。”
梁月不矮,到苏拾欢鼻子的位置,大约一米六五,可是她非常非常瘦,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体重顶多七十五斤。
梁月不理苏拾欢,兀自在前面走,倔强的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
苏拾欢太明白这种感觉,没有贸然上前。
“过来,”贺南征在后面叫了苏拾欢一声,“先把鞋穿上。”
苏拾欢过去救梁月的时候,害怕高跟鞋的声音会打草惊蛇,便脱在了一边。
他的手指非常漂亮,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粗粝,因为常年训练磨出了老茧,手背晒得黝黑,握着拳头的时候青筋暴起,令人胆寒。
很男人的一双手,此刻拎着一双无比精致无比女人的裸色细带高跟鞋。
这种反差感让苏拾欢眸光一滞。
她还光着脚,刚走了一步,“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习惯性的皱眉。
“有点疼。”苏拾欢稍稍弯腰,衣领因为她的动作垂下来,胸前饱满诱人的春光若隐若现,几乎能看到黑色蕾丝的边缘。
“你起来。”
苏拾欢恍若不知,“嗯?”
贺南征皱着眉移开目光,手往前一递,“穿上。”
苏拾欢坐在一块大石上,“我……手有点疼。”
不能自己穿鞋。
贺南征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苏拾欢,苏拾欢也不惧,直白的和他对视。
大约三秒钟,贺南征把手里的高跟鞋往地上一扔,“那就别穿了。”
苏拾欢:“……”
自己悻悻的把鞋穿好,哒哒哒的追过去。
苏拾欢原本就高,又喜欢穿高跟鞋,在电台里几乎能够平视大部分男性,但是贺南征这里不行,穿上高跟鞋还是比他矮了近一头。
“梁月走远了。”苏拾欢追到贺南征身边,仰头看着他:“你对这一片熟吗?”
贺南征明白她的意思,“我带你过去。”
苏拾欢乐不得:“好。”
苏拾欢也不看路,反正跟在贺南征身边就行了。
苏拾欢:“你来这边做什么?”
贺南征:“住这附近。”
苏拾欢:“你今天休息?”
贺南征:“嗯。”
贺南征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聊,走了这么远也没看她一眼。
“贺队是调到安城来的么?”
“嗯。”
“什么时候调过来的?”
贺南征带着苏拾欢转了一个弯,前面的楼房算是这些老旧楼房里最完好的一栋了,楼牌号居然还保留着——79号。
所以贺南征自然而然的就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到了。”
苏拾欢还想说什么,可是贺南征明显并不想和她说太多。
苏拾欢也不想再自讨没趣,转身上楼,比他都决绝。
苏拾欢进了楼道没有看到,贺南征一直在她的身后没有走,背靠着那棵大树吸了一支烟,听了一会儿楼上没什么异样的动静,贺南征才离开。
……
梁月家在五楼,一楼和二楼都已经没有人住了,三楼住着一对情侣,这种楼房的楼道里有扔垃圾的口,顺着那个口把垃圾扔下去就能直接落到一楼的垃圾回收处。
老旧楼房的便民设计,却因为年头太久,扔垃圾的通道脏乱不堪,长年累月的气味令人作呕。
苏拾欢上到五楼,一共三户,梁月家是最左边的一户——唯一贴着春联的一扇门。
没有门铃,苏拾欢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
梁月站在门口,笔直的看着苏拾欢,眼神里带着讥讽和无所谓。
“又是你。”
苏拾欢友好的笑了笑,“梁月。”
梁月手从门把手上耷拉下来,人转身往里走——这是让苏拾欢进来的意思。
苏拾欢站在门口,虽然知道穿鞋进去梁月也不会在意,可是苏拾欢还是脱了高跟鞋,光脚踩了进去。
“随便坐吧。”梁月依然穿着校服,正常尺寸的校服对于她来说都太大了,像是搭在一个衣服架子上,空荡荡的。
“没有茶喝。”
梁月重新梳理了头发,全都扎上去,一张小脸整个露出来。
其实仔细看去梁月长得很标致,眼睛又大又圆,嘴角微微上翘,一直以来的校园欺凌使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很冷淡,说任何话都像是带着嘲讽的情绪。
“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苏拾欢不想跟这个孩子绕弯子。
这样的女孩心思细腻又敏感,越是跟她绕弯子越会起到反作用,还不如直接一些。
“你愿意回答我吗?”
梁月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神情,无所谓的,讥讽的,嘲弄的。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当然有。”
梁月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你不愿意回答是吗?”梁月不说,苏拾欢便开始反问,“为什么?”
梁月依然无言,看着茶几上破损的那个边角不说话。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苏拾欢拉起梁月的手,无论梁月怎么反抗她也不松开。
苏拾欢刚才没有和贺南征说谎,救梁月的那一下她是扑到梁月身边,地面上有一个石子,把她的手掌从无名指到手腕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苏拾欢其实也没有什么力气,梁月却始终没有挣开。
不是她不想挣脱,而是苏拾欢用那只伤了的手握着她,她只要力气稍微大一些,苏拾欢的伤处就会裂开。
苏拾欢赌的就是梁月心底的那份纯善。
事实证明,梁月终究没有舍得尽全力挣脱。
“你要知道,”苏拾欢拉着梁月,强迫她看着她的眼睛:“我是想要帮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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