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道:“原本奴婢装疯以后筱侧妃已经不打算为难我,前段日子太太去王府看望她时瞧见了奴婢,说让筱侧妃把奴婢盯紧些,莫让奴婢有机会溜走了,将来寻了靠山为王妃报仇。筱侧妃听了太太的话,命人将奴婢看管起来,日日对奴婢拳脚相向,隔三差五的冲奴婢挥鞭子,甚至还拿盐水往奴婢身上泼。”
说起这些,蒹葭下意识双手抱环,垂首哭道:“太太比筱侧妃更想让奴婢死,姑娘如今带奴婢回来,若让太太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让奴婢活着的。”
苏筠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吧,如今有我在必然会护你周全。而方氏,武陵侯夫人的位子……怕她也做不了多久了。”
“姑娘的意思是……”
苏筠道:“这些不急,晚点再与你细说。”
蒹葭点了点头,犹豫着道:“奴婢还有一件事要跟姑娘说。”
说罢见苏筠望过来,她继续道:“筱侧妃再也不可能有孕之事根本不是因为姑娘推她的那一下,而是,而是魏王命人做的。”
☆、乌骓死了
“你说什么?”蒹葭这话让苏筠彻底惊诧到, 怎么会是尹明德?
蒹葭道:“王妃死后, 筱侧妃把王妃赐给奴婢的簪子赏给了寻梅,奴婢心上委屈,那晚独自去了后院的凉亭边望着天上的星星跟王妃说话, 结果便听到王爷和一位黑衣人在假山后面谈论什么, 奴婢心下好奇,便躲过去听了。这才知道,是黑衣人给了王爷一种药,筱侧妃服用之后才无法受孕的, 根本与王妃无关,魏王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杀了王妃罢了。”
蒹葭这一席话说得苏筠心上一阵复杂,她想过尹明德是故意想让她死, 好给那些能帮到她的女人腾位置,却怎么也没想到,苏筱不能受孕一事居然也是尹明德干的。
苏筱自认为受尽尹明德恩宠,不知若晓得事情真相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尹明德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冷血无情。
可是, 苏筠有些不明白, 既然想凭着苏筱来拉拢武陵侯和鲁国公这两大重臣,他又如何会对苏筱下手?莫不是一早就想到了外戚干政, 提前防患于未然?
只是他尚未坐上那至尊之位,这防患的未免也太早了些。
苏筠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蓦然有些庆幸自己现在跟尹明德没有关系了。这样一个阴鸷的男人,早已被权力和欲望冲昏了头脑,时时刻刻都是危险。在他眼里, 怕是没有什么比帝位江山来的重要了。
“突然觉得,这苏筱也是够可悲的,费尽心机得到的不过是成为尹明德拉帮结派的一枚棋子罢了。”苏筠幽幽叹息一声,这般说道。
蒹葭道:“筱侧妃她是自作自受,完全怪不得旁人,奴婢才不觉得她可怜,若不是她王妃您怎么会……”
说起这些,蒹葭缓缓噤了声。好在老天有眼,让王妃又活过来了,而她也可以继续留在王妃身边。
“对了,今儿个寻梅那般嚣张,姑娘见到她难道便不生气?想当初若非她引诱咱们去慈云庵,后面的事何至于此?”说起这个,蒹葭又有些愤愤。
苏筠瞧她一眼:“不过是苏筱跟前的走狗罢了,何必跟她置气,小人物而已,你以为我不动她她就能活得长久?一心惦记着成为尹明德的侍妾,早晚成为苏筱的眼中钉肉中刺。”
蒹葭点头:“这倒是,筱侧妃赏她各种玉帛珠宝,却不让她近前伺候,这么久了连魏王的面都没怎么见过,连我都知道筱侧妃的意思,偏那蠢丫头乐在其中。不过,今儿个姑娘你在她跟前拿筱侧妃看不惯方二姑娘的事来说,奴婢瞧着那丫头应该是听进去了,也不知会不会采取些行动来。”
说起这个,今儿个在王府看到昔日的六姑娘时蒹葭便觉得莫名亲切,如今在回过头去想也就全明白了。所有的熟悉感都源于那是她侍奉了十几年的主子啊。
苏筠笑着斟了一杯水递给她:“咱们就且看她们自己狗咬狗吧。”
* * * * * * * * * * * * * * *
除夕的夜色已渐渐深沉,苍穹之上偶有零星的几颗星子点缀着,颇有些黯淡。好在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四周又充斥着烟花爆竹的味道,倒是让人觉得喜庆了许多。
魏王府
寻梅躺在自己的榻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苏家六姑娘今儿个说的话,堵得她心里难受。方家的表姑娘也不知做了什么,竟惹得侧妃直接将人送回了国公府,可见筱侧妃此人何等霸道。她真的还有机会被侧妃进献给魏王吗?
说起来魏王妃已经过世两个月了,这两个多月里筱侧妃恩宠不衰,虽然平日里没少赏赐她物品,却总说什么时机未到,根本不给她见魏王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寻梅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筱侧妃既然不给我机会,那我就偏要自己争取出一条路来。”
这般自言自语了一番,她披衣下了榻,在妆奁前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这才提着灯笼向着筱侧妃所住的锦玉阁而去。
锦玉阁里,方才尹明德因为苏筱将方沅送回国公府的事发了火,骂她任性妄为不顾大局,后来扬长而去。苏筱心中不忿,屋子里瓷器珠宝摔了满地,想到方沅今日的那副嘴脸便恨得牙根痒痒。
她身旁的丫鬟清英在一旁宽慰着:“侧妃莫要放在心上,不过就是送表姑娘回家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哪里真就能将国公府的人给得罪了?也许过段日子就没事了。
苏筱心中余怒未消:“得不得罪国公府我才不在乎,我气的是王爷居然为了方沅那小贱人方才那般骂我,他之前明明待我那般好,还说要娶我为正妃,如今那小贱人才来了半日不到,竟然把王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实在教我生气。”她说着揉了揉脑仁儿,缓和了须臾方道,“对了,那个寻梅最近可有搞出什么麻烦来?”
清英回道:“那个傻子能出什么事,不过就是在王府里借着您的威势狐假虎威一番,侧妃不必将她看在眼里,只要她没机会见到王爷,做做成为侍妾的美梦又如何?”
苏筱舒心地点了点头:“那丫头蠢也有蠢的好处,倒是为我们省了不少事呢。”
屋外面听到这些话的寻梅下意识抓紧了灯笼的把子,脸色跟着白了几分。六姑娘说的果真没错,筱侧妃根本没想过将她献给魏王。
正想着,清英突然从里面挑开帘子出来,看到寻梅顿时脸色阴沉了几分:“寻梅,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清英眼珠转动着上下打量一旁站着的寻梅,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方才她和侧妃两人的话可有被这丫头听了去。若让她知道侧妃不会帮她,只怕事情就不妙了。
寻梅如今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方才知道这两个月自己不过做了场白日梦。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纯真地笑着:“我刚来啊,想着今儿个是除夕,故而来这里看看侧妃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清英又仔仔细细打量她片刻,目光里透着狐疑,似在判断她言语里的真实性。默了片刻方道:“这里没什么事,你便不必进去了,今儿晚上侧妃觉得体乏,便不守岁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寻梅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提着灯笼走了。
清英望着她的背影凝视须臾,转身去耳房为筱侧妃沏茶。再次回来时,苏筱正倚在矮榻上半眯着眼睛,她眉头微微蹙着,明显还在烦心。
清英走上前把紫砂壶搁在榻几上,轻声道:“侧妃,喝些安神茶早早歇着吧。”
苏筱缓缓睁开眼,由清英搀扶着坐直了身子,接过茶盏优雅地呷着。
清英犹豫着道:“侧妃,方才奴婢出去的时候寻梅在院外站着,说是来瞧瞧您这里有什么需要侍奉的,奴婢让她回去了。也不知咱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可有被她给听了去,若她知道侧妃并非有意将她献给魏王,只怕会惹出祸端来。”
苏筱神色微凛:“走多久了?既然怀疑怎还让她给走了,当初顾风和苏筠的事她可是清楚的,万一她去王爷那里告状你我全都玩儿完!”
苏筱这话顿时把清英给吓着了:“奴婢是想着兴许不会那么巧合,而且我看寻梅方才的样子也不像是听到了,所以就……”
苏筱气得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置在榻几上,肃穆道:“这等事岂是你随便想想这样简单?不管那寻梅是否听到,如今都留她不得,要尽快把她给解决掉,不能留下后患!”说罢,她对着清英招了招手,在清英耳边呢喃了几句。
清英脸色刷白,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侧妃,这样会会不妥,若是王爷追查下来……”
“就说是病死了,不过一个丫头罢了,难不成王爷还特意请仵作帮忙验尸?此时若不除掉她,难保将来哪一天她反过来对付你我二人。去吧,大过年的天寒地冻,赏她一壶酒喝。”
清英不敢反抗,只得应声照做。
出去没多久,清英又急急忙忙折了回来:“侧妃,寻梅没在房里,听她隔壁的小丫头说自方才出了门便一直都没回去。您说……她会不会真的去找魏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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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府书房内,尹明德坐在书案前凝神望着跪在地上的丫鬟,面色冷俊,毫无波澜。
魏王无声中散发的冷冽和威严让伏在地上的寻梅禁不住打哆嗦,心里直打鼓。她将筱侧妃陷害魏王妃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本以为魏王盛怒之下必然是要去找筱侧妃算账的,可如今一语不发坐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
她壮着胆子微抬起头想看看王爷此刻的表情,却在抬眸的一霎那撞上魏王射来的目光,她无端端脊背发凉,心上一阵窒息,匆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这时,魏王难得开了口:“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寻梅心上一喜:“回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虚言。这一切都是筱侧妃和武陵侯夫人母女二人策划的。筱侧妃让奴婢暗地里偷了王妃平日的字帖出来,照着王妃的字迹给顾公子写了信,又让奴婢引王妃前去慈云庵与顾公子相遇。其后武陵侯夫人上香摔倒,王爷赶去时恰好瞧见那一幕,由此误会王妃和顾公子有染。王爷,王妃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为何,你到现在才来禀报本王?”
寻梅回道:“自王妃走后,奴婢夜夜倍受煎熬,犹豫不决,如今幡然悔悟才来禀报王爷,以免您被小人蒙蔽。”
“如此说来,你所言非虚倒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尹明德话语里听不出情绪,修长白皙的手指转动着案几上的一只青瓷小盅。
寻梅内心窃喜,嘴上却道:“奴婢不敢邀功,只是不忍见王爷被人欺瞒罢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尹明德起身走过来,望着脚边匍匐的丫头,他淡淡道:“你对本王如此忠心,本王应当重赏才是。”
说罢,对着一旁侍奉的侍卫道:“愣在这里做什么,今儿个圣上赐了本王一壶果子酒,本王原打算送去给筱侧妃的,你现在去取来赏给寻梅。”
看到魏王投递来的目光,侍卫瞬间了然,应声出去。
地上的寻梅终于松了口气,想到那酒是圣上所赐的御酒,又是魏王原打算赏给筱侧妃的,她心上一阵得意,一时间跪直了身子静静等待。
很快侍卫用翡翠玉盏呈了一杯黄澄澄的果子酒进来。
魏王亲手接过来,在寻梅跟前缓缓俯下身子,亲自递了过去,脸上难得显现出一抹柔情来:“尝尝味道如何?”
寻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脑海中幻想了无数个美好的画面,那画面里有英俊潇洒的魏王,还有锦衣华服、风情万种的自己。
香醇的果子酒送入口中,顺滑的口感,酸酸甜甜的味道,寻梅心上渐渐起了圈圈涟漪,再抬头看向跟前的男人时,只觉得面如冠玉,风神俊朗,英挺不凡……
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将她从美梦中唤醒,只见尹明德早已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鸷的目光里透着厌恶。
喉间涌上一股腥咸,伴随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她蹙紧了眉头,最后无力地跌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
待子时过半,长安城里四处都燃起了烟花爆竹,璀璨的烟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盛放,映衬得整个世界都光彩夺目起来。
难得苏老太太回来,今年的除夕夜大家一起围着老太太在瑞安堂守岁。
眼看着新的一年到了,苏筠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对着祖母拜了年就打算回自己的皖云阁去补觉。
走出瑞安堂却听见方氏从后面追过来唤她,苏筠的困倦顿时少了几分。
方氏走上前来问她:“我听人说今儿个你去魏王府,把你大姐姐跟前的丫鬟蒹葭给带回来了,阿简这是做什么?蒹葭对你大姐姐素来忠心,她留在你身边可是个祸患。”
苏筠早知道方氏定会为了此事找她,却不曾想她居然这般着急,除夕夜也不让人消停。
“绵绵喜欢她,所以我就带她回来了,不过是个疯子,母亲你怕什么?”苏筠依旧是面对苏筱时的那番说辞。
“这蒹葭身份特殊,自然该谨慎些的。那苏筠别的本事没有,教育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她刚死那会儿蒹葭不顾性命的求王爷为王妃申冤,被王爷下令打得半死也不松口,可见其为了主子早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母亲是担心,若有朝一日她的疯病好了,待在你身边恐怕不利。”
苏筠淡笑:“知道母亲挂念女儿,不过我有分寸的。若真如您所说,姐姐要侍奉魏王哪能时时刻刻盯着她,让她留在魏王府岂不是更危险?如今让她在女儿眼皮子底下,我还能帮您看着她不是?”
方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蒹葭要尽早除掉的好,不过阿简还小,这等事不便与她说,便只是笑道:“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若绵绵当真喜欢,便留她在你那里吧。”
方氏眼底闪过的算计被苏筠看在眼里,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径自往皖云阁而去。
到了皖云阁,白袖和樱桃伺候苏筠洗漱,问起蒹葭,白袖回道:“蒹葭姐姐已经被奴婢安排睡下了,她看上去很累,想必已经好久没睡得这样安心了呢。”
苏筠点了点头:“让她休息休息也好,她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也着实可怜,大姐姐已经不在了,咱们就替她照顾着些,以抚慰大姐姐在天之灵,兴许今后夜里也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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