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越想越生气,又看看地上哭成个泪人儿的孙女儿,他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先回去,这件事祖父自有主张。”
方沅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唇角几不可见的上扬几分,乖乖巧巧的站起身来,又对着祖父规矩地施了一礼,这才默默退出书房。
鲁国公在书房里双手负立望着墙上的字画凝神了好一会儿,缓缓对着外面吩咐:“来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仆从外面推门进来,对着鲁国公恭恭敬敬问话:“公爷,您有何吩咐?”
鲁国公沉声默了一会儿:“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魏王府。”
那家仆应声出去准备,鲁国公也阔步走了出去。
一出书房,恰好国公夫人应氏从连廊处走来,问了那家仆几句后亲自上前:“公爷怎的这时候要去魏王府,天色已经不早了。”
鲁国公看了妻子一眼,阴沉着脸:“那苏筱不知天高地厚,如此让我这外祖父没脸,我又岂能坐以待毙?”
“那公爷的意思是……”
“去把脸找回来!”鲁国公说完,再不多做停留,急急的向着府门外而去。
☆、母女芥蒂
魏王府, 锦玉院
魏王尹明德坐在矮榻上, 苏筱奉上的茶水他一口都没喝,神色肃然,一语不发便觉得威严十足, 让人禁不住打颤。
苏筱面色纠结地站在一侧, 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
外面的流言她今日也听说了,此时又见王爷如此这般一语不发,明显是生了气,苏筱一时间也颇有几分懊悔, 甚至还觉得些许委屈。
以前苏筠什么都压她一筹,长得好,嫁得好, 她好不容易才顶替她陪伴在魏王身侧,她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以前她或许想得是跟苏筠一较高下,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可在边关相处了两年,王爷性情文雅, 又素来待她体贴宽厚, 苏筱早已不知不觉间动了真情。她是真心喜欢王爷的,她想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 不让任何女人能够染指。
眼看着她马上就可以做王妃了,鲁国公府却弄出来个方沅来气她,她一时沉不住气才会成了这样的。原本,这顶多就是让鲁国公和国公夫人不高兴一阵子,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能传到外面去。
外祖父那等好面子的人,如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怕是要恼上她了,也不知道是否会对王爷不利。
尹明德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苏筱捏着帕子纠结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在尹明德跟前屈膝跪下,一语未发先流下两行清泪来。
这般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姿态,若搁在以前每回尹明德都会露出分外疼惜的模样,可如今他却依旧静静地坐着,手肘放在榻几上执着头,双目微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苏筱柔柔弱弱地哭道:“王爷息怒,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闹成这样。王爷,此事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纵然妾身遣了方沅回去,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就知道了呢,且还传的沸沸扬扬,您不感觉这太奇怪了吗?”
苏筱这话正是尹明德心中此时一直解不开的疑惑,他还未说话,外面的人传话说鲁国公来了。
苏筱心上一惊,担心地看着尹明德,娇娇唤了一声:“王爷……”
尹明德没再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径自走了出去。
清英走上前去要将地上的苏筱扶起来,苏筱却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眼中的泪水还未干却,又早已换上了睿智的光芒:“清英,你说鲁国公这时候来找王爷是什么意思?”
清英摇着头:“奴婢不知。”
苏筱冷笑:“你觉得外面那些流言因何会让外祖父气成那样,连夜来我们王府求见王爷?”
清英道:“自然是因为方家二姑娘的事,这件事损了方二姑娘的声誉,自然关乎到整个国公府的名声。”
“是啊,所以外祖父今晚过来是要挽回方沅的声誉的。”说到这里,苏筱的脸色徒然一沉,“不好,快扶我起来!”
清英忙上前将地上的苏筱搀扶起来,又见她急急忙忙往外走,她紧跟在后面,不解地问:“侧妃您怎么了?”
苏筱道:“外祖父今日若真是为了挽回方沅的声誉来的,你觉得他会向王爷提出什么要求?再没有让王爷娶了她更能堵住外面那些悠悠众口了。还能让国公府攀上魏王这棵大树,可真是一举两得呢!”
苏筱说着,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魏王妃的位子是她的,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 * * * * * * * * * *
王府的书房里传来魏王爽朗的笑声:“国公此举甚合本王心意,方姑娘秀外慧中,实在不可多得。”
国公府闻此也终于舒心地笑了:“王爷爽快,那咱们明日就去上报圣上,将此婚事给定下来,王爷以为如何?”
尹明德手指敲击几下案几的几面,略微点头:“如此甚好,有圣上主婚,到时候街坊的百姓们谈及此事又不失为一段美谈。”
送走了鲁国公,尹明德一扭头却见苏筱在旁边的柏树下站着,鹅黄色的夹袄搭配着浅绿色的裙裳,娇俏的脸上此刻有些煞白,双唇紧抿着,眼眶含泪。
见尹明德径自要走,苏筱上前一步唤住他:“王爷!”
尹明德停下步子,却未看她。
苏筱红着眼眶抬眸看他:“王爷这般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王妃人选吗?您难道忘了,前几日夜里您还抱着我对我说……”
“苏筱!”尹明德厉声喝断她,缓缓转身,眼睛里盛满了怒意,“你觉得如果没有方沅一事,你便有资格做本王的王妃吗?”
苏筱微微一愣,还未作答,便听他又道:“寻梅死了,本王杀得。不过你知道她临死前对本王说过什么吗?”
提到寻梅,苏筱的脸色赫然一变,下意识后腿了一步,眼神里渐渐有了慌张。
尹明德见她终于不再闹腾,总算是满意很多:“你当初的所作所为本王可以不追究,不过,自今往后你最好在王府里给我安守本分,做好你自己的侧妃!”
他说完再不多做停留,向着远处而去。
苏筱早已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望着尹明德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身子一个踉跄。
清英赶忙扶住她。
苏筱气得浑身发抖:“去给我查,查查外面的那些个流言蜚语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查不到就一个一个的问,看看第一个传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 * * * * * * * * * *
翌日,才刚刚大年初二,朝中官员还处于休沐时期,宫里却传来一件消息:圣上为魏王和鲁国公府的嫡孙女方沅赐婚,婚期订在三月份。
此消息一出,长安城的街坊四邻当中竟比前一日还热闹几分。
皖云阁里,苏筠手里放了一颗风干的牛肉粒,见绵绵用鼻子闻了闻张嘴要吃,她突然手掌一握躲开了。
“绵绵想吃吗,逗我开心了给你吃。”苏筠笑嘻嘻对着那雪白的小家伙道。
穆焕不屑地哼哼鼻子,这丫头拿他当三岁小孩呢?
他赌气地撇过脸去,默默趴在矮榻上闭了眼睛假寐,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苏筠脸上笑意僵了僵,伸手戳了它几下:“你个小东西,脾气越养越刁钻起来。”
小猫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斜睨了她一眼,霸气十足。
苏筠无奈,只好妥协,双手将它捧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好了,我错了好不好,来,给你吃。”说罢又捻起一块牛肉粒放在手心。
穆焕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果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这武陵侯府的牛肉粒当真不错,比那些个鱼肉好上太多,他真是越吃越喜欢了。
旁边剪着烛花的白袖和樱桃嘀嘀咕咕说着话,约莫着也是在说那些个流言的事儿。
蒹葭一直在旁边的纱帐前站着,为免惹方氏怀疑,她在人前依旧装疯卖傻,如今屋里没外人方才卸下了伪装,听着白袖和樱桃的低语她望向苏筠,欲言又止。
苏筠优雅地抿了口红枣雪梨茶,淡淡道:“你们俩去弄些点心过来,我有些饿了。”
白袖和樱桃应声出去,蒹葭方才走上前:“姑娘,如今陛下赐了婚,筱侧妃只怕要恼羞成怒了。您说,她会不会想到去查外面那些流言是谁放出去的?”
苏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查倒还好了,我怕的便是她不查。”
蒹葭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笑道:“看来姑娘什么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苏筠轻笑:“这等事我自然不会用自己人去做,料苏筱查不到我的头上来。太太房里的如烟昨日不是不小心打碎了太太最珍爱的一个小瓷杯,最后被太太打了几棍子送出府去了吗?”
闻此蒹葭瞬间了然:“原来是姑娘指使如烟去做的。姑娘聪慧,若筱侧妃查到太太头上,以为太太为了国公府里的柳姨娘不要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可就热闹了。”
蒹葭刚一说罢,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柳姨娘只是鲁国公的妾室,太太又岂会为了个姨娘而舍弃女儿?筱侧妃真的会信吗?”
苏筠道:“你不信,是因为你不了解。太太是柳姨娘生的,当初她能嫁给父亲柳姨娘也没少为她出谋划策,对于这个姨娘太太还是很感恩的。小时候,苏筱不过说了一句柳姨娘是妾,国公夫人应氏才是她的亲外祖母,太太一气之下给了她一个耳光,罚她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从此,对于柳姨娘之事,苏筱的心里便存了芥蒂。
其实在方氏看来,柳姨娘未必有自己的儿子重要,苏筱做王妃才能真正的帮到苏琛。但苏筱却是局内人,对柳姨娘之事也最为敏感,自然便瞧不清楚了。”
*
魏王府
苏筱倚在美人榻上,身上搭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见清英进来并遣退了旁人,她略微坐直了身子:“可是查出来了?”
清英道:“侧妃,是武陵侯府一个叫如烟的丫头传出去的。”
“如烟?”苏筱微微一怔,低声呢喃着,“那不是母亲院里的丫头吗?”
“她人呢,你速去武陵侯府传那如烟过来见我。”
清英犹豫着道:“姑娘,如烟昨日便因为犯了错被太太给打发出府了。奴婢让人去寻,不过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如烟到侯府当差是没有卖身契的,如今人走了也是自由身,她去了何处奴婢无从查起。”
“你说什么?”苏筱的心上暗暗一沉,“消息是她散步出去的,现在人又被打发出府,甚至一点痕迹都不留,你不感觉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侧妃的意思是……”清英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太太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侧妃,会不会是您多想了?”
苏筱冷笑:“她怎么不可能这么做,鲁国公府里头还住着她的姨娘,为了她的那个姨娘,便要舍弃我这个女儿了吗?”苏筱越想越气,一伸手挥落了榻几上的茶盏。
清英吓得一个哆嗦,低声劝着:“不会的,您是太太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会帮着方姑娘呢?不如侧妃去找太太问个明白?”
“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件事我若问她你觉得她会承认吗?如烟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据,又有什么可问的?何况,她从来不曾在乎过我……”
☆、绵绵看书
*
大年初二, 依着礼节原本苏筱是要回来拜年的, 方氏一大早便火急火燎的张罗开了。谁知,眼瞅着已经晌午了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方氏那股欢喜劲儿一点点凉了下来, 午膳也没用多少, 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到了下午,方氏实在是坐不住了,便主动前往魏王府想看看是否出了什么情况。陛下刚给魏王和方沅赐了婚,她女儿一时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谁知, 她在王府里等了一个时辰,却连苏筱的面儿都没见着。
后来苏筱好容易出来见她,母女二人又大吵了一架, 直到重新回到武陵侯府,方氏还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心里莫名憋闷,后来竟是昏厥了过去。
再一醒来, 方氏便派人去皖云阁把小女儿给叫了过来。
苏筠一进门便见方氏在美人榻上倚着, 额头上缠着抹额,脸色略显憔悴。她走上前去, 亲自斟了茶水给她:“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就病了?”
方氏接过女儿的茶水,喝不下又放回了原处,示意女儿坐下来。想到今儿个去魏王府的事儿,她这心里便气得厉害:“你姐姐也不知听了谁的谗言, 说什么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我放出去的,还说的跟真的一样,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信,一心觉得我这心里只有姨娘没她这个女儿,还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真真是气死我了!”说罢,她端起方才女儿倒得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
苏筠顺手接过来放在一边:“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兴许二姐姐就是一时冲动,她哪儿会真的跟您反目?说到底她也是您生的不是?”
方氏坐直了身子道:“原本苏筠死了,你二姐姐做王妃,对我们侯府和你二哥都是有益处的,如今倒好,便宜全让方沅占了不说,你二姐姐还为此要与我断绝关系,你说我能不生气?若没了你二姐姐和魏王做靠山,你二哥是次子,想袭你父亲的爵位越发难如登天了。那筱姐儿也真是的,素日里是个有主意的,遇上你姨娘的事就跟我闹,实在是拎不清楚。”
说起这个,方氏又忍不住一阵抱怨:“那个苏玠也是的,自己没本事也便罢了,还偏站着嫡长子的位置,这让你二哥不上不下的多尴尬?我看见他就觉得碍眼!”
苏筠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收紧,眼底泛起一丝凉意。默了片刻方道:“母亲这话可就失言了,如今祖母回来了,你还想对大哥动手不成?”
方氏白上女儿一眼:“我若真有那能耐也不会在此跟你说这些了,你这丫头说是我生的我养的,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祖母,有你看着我也没那本事不是?”
21/57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