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女儿烫帖的话,孙氏复又露出笑意,“知道了,难得你今日胃口好,娘这就去安排。”
沐相带着沐萦之走进书房,屏退左右,开门见山的问:“今儿在上林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尹公公带过来的那名士兵,是右相扶植的韩将军手下,他一来,就说霍连山在军中顶撞上司,还大打出手,不仅如此,他还提醒皇上,霍连山是白泽调入虎贲的……”沐萦之将上林苑中的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跟沐相说了一遍,包括尹公公最后对她的提点,“尹公公说,兵部尚书大人此前多次密见陛下,要提拔那个罗义为虎贲将军。”
沐相坐在书桌前,不怒反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右相那只老狐狸也没想到会有人暗中搞小动作吧。”
“爹,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沐萦之匆匆赶回府,正是因为记挂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白泽陷入麻烦,她没来由地想帮他一把。
即使,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帮。
“萦萦,你可知右相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沐相笑得十分坦然,“他最遗憾的,就是没把我掐死在摇篮里,放任我做大,与他平起平坐。”
最初的沐相,也是依附右相的,甚至以右相的门生自居,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右相其实有所察觉,但并未在意。后来沐相押对了宝,推着当今天子登基,从此一步登天,右相再想对付沐相,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是沐萦之不明白,这件事跟白泽的事有什么联系。
“这件事不需要我们出手,只要把这消息透给右相,让他知道,当初阻挠他的人接掌虎贲卫的是兵部尚书,他自会出手对付。到时候,坐山观虎斗的人就是我们了。”
原来如此。
饶是沐萦之聪明,也不得不佩服沐相的谋算。
官场之道,需要慢慢的领悟,聪明人也不例外。
沐萦之忽然又想到了白泽。
白泽自然是个聪明人,不仅如此,他还是当世罕见的将才。
他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可虎贲军里的那些老油条、老蛀虫,熟知官场的倾轧和算计,他们现在盯上了白泽,白泽能入沐相这般化解吗?
沐萦之上门,正是想求教一下沐相这位老狐狸。
“今日虎贲卫中起的纷争,依爹之见,该如何处理呢?”
沐相正沉浸在自己的计谋中,听得沐萦之一问,笑道:“这是白泽的事,爹哪有什么高见。”
“爹,白泽初入京城,不知官场深浅,若无爹的提点,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霍连山身上扣的是顶撞上司、扰乱军纪这样的大帽子,他是白泽的亲信,若霍连山罪名坐实,事情的后果就严重了。
沐萦之心中焦急,沐相却答非所问:“萦萦,爹没想到,你这么关心白泽。”
关心吗?
沐萦之微微一怔,旋即道:“女儿如今是世人眼中的白夫人,无论如何都与他绑在了一起,女儿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你放心吧,白泽是从军中摸爬滚打上来的,他会不懂军规军纪?”沐相反问。
摸爬滚打上来的?
沐萦之忽然想起,从前白泽给她说的行军故事,说他做斥候时睡在树上,说他做火头军时做的炒饭。
不过嫁给他三五日功夫,竟然就已记得他这么多的事。
“再说了,他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这个虎贲将军也就算当到头了。”
沐相的声音打断了沐萦之的思绪,沐萦之已经明白,虎贲卫的事,沐相是不愿意出手了。
因此也不再坚持,只道:“爹所言甚是,是女儿考虑不周了。”
事情已经说完,沐萦之与沐相寒暄了几句,将白永旺婚宴的事情告诉了沐相,便告退出了书房,又往母亲院里做了一会儿,用了几块糕点,方才坐着马车回到将军府。
今日因上林苑里生出的那些变故,沐萦之格外精神,丫鬟服侍她更衣过后,竟是一点也不困。
左右在房里坐着无趣,沐萦之想了想,问道,“西院那边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中午吃饭的时候,田姑娘和两位姑小姐拌了嘴,老夫人想着她们仨爱吵架,便让田姑娘搬到松鹤院去住。”
往后田穗儿跟白玲白珍辈分不同,搬到松鹤院也好。
又道:“二叔和田姑娘昨夜的事,府中多少人知道?”
“差不多人人都知道。”
大户人家最忌下人传话,沐萦之闻言,脸上便挂了一丝愠色。
夏岚哪里有看不懂的意思,忙道:“实不是底下人嘴巴碎,卧云阁的人昨夜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早上田姑娘是一路哭哭啼啼跑回去的,身上穿的也是二叔的衣裳,下人们都起得早,遇到她的人也不少,后来她在屋里哭,大声嚷嚷着跟老夫人说话,大家也都听了个明白。”
沐萦之重重叹了口气。
白家人和田穗儿这些行为,从前在礼乐崩坏的乡下自是寻常,但如今身份地位早已变化,他们若不再调整过来,只怕往后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沐萦之原想着慢慢来,但没想到他们刚到就出这种事。
不过,即使她想急,也急不得,如今只能先想想补救的办法。
“你们传个话出去,说田姑娘跟二叔在乡下就定过亲的,婚宴也办过,只是没走过婚书仪程。”
“这话说出去,旁人能信吗?”
沐萦之笑道,“若不是订了亲,老夫人和二叔怎么会千里迢迢把她从老家带进白府呢?”
夏岚和秋雨听了,服气的点了点头。
虽然事情不是这样,但理是这个理。
又想着田穗儿原来的打算,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夫人放心,我们一会儿就会把话传出去。”
沐萦之微微颔首:“如今田姑娘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虽还没婚书,但吃穿用度都比着两位姑娘给,别委屈了她。”
“早上将军和夫人出门后,春晴姐姐就已经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了。”
听着夏岚说着,秋雨补了一句:“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田姑娘才跟两位姑小姐吵起来的。”
想着她们素日的做派,沐萦之想也想得到,她们吵些什么。
无奈地笑过之后,瞥见夏岚和秋雨的神色,沐萦之正色道:“白府从前家境贫寒,两个妹妹没见过没用过这些好东西,自是稀罕极了。可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主子,底下的人不可有轻视之心。”
夏岚和秋雨神色一凛,“姑娘训示的是,白管家也是这么说的。”
“哦?”
“今日老夫人喝茶的时候闹了点笑话,她身边的吉祥没忍住笑了,白管家就命人把吉祥拖下去打了五板子。”
五板子不算重,但对体面的丫鬟来说,算得上的重罚了。
这个白福不是沐府的自己人,作为管家却是一把好手。若他往后不出什么幺蛾子,沐萦之倒可以留他一直管家。
说曹操,曹操便道。
门廊下的丫鬟高声通传道:“夫人,白管家来了。”
“请他进来。”
白福走进来,给沐萦之行了一礼。
他其貌不扬,但脸上总挂着笑,看起来一团和气。
“白管家,有事吗?”
“夫人,方才门房来报,有一位女先生拿着鸿胪寺卿沈大人府上的拜帖来了,说要求见夫人。”
沈明月说的那个女先生来了?
沐萦之一喜,“请她进来,把两位姑娘也请过来。”
第43章
“夫人,这是沈府的明月姑娘写的书信。”
沐萦之接过书信,吩咐白福先去接人,粗略扫了一眼书信,说的都是那女先生的姓氏、祖籍、家中人口等事情。
看着那女先生的名字,觉得有些眼熟,但又不知道是像谁的名字。
书信还未看完,白福便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白净女子上来了。
早先听沈明月说女先生在她家中做了许多年,还以为会是三四十岁的,没想到这么年轻。
她身上穿是蓝裳白裙,料子看着十分一般,但整个人收拾得干净整洁,兼之五官端正俏丽,脸上的神情大气淡然,令人心生好感。
“将军夫人。”见到沐萦之,她便躬身行了一礼。
沐萦之见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书卷气息,应当出身不低,且家学渊源。
“先生不必多礼,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冯亦倩。”
“冯先生。”沐萦之微微点了头,“想来明月已经跟你说过将军府的情况了。”
“是,沈姑娘说,是教授府上两位姑娘识字。”
冯亦倩一言一行都有礼可依,但眉眼间不卑不亢,沐萦之并未与她说过多少话,在心里就已经认可她了。
“识字只是其一,将军的两个妹妹出身苦寒,自幼无人教导,如今入得高门,老夫人和将军都希望她们能知书识礼。”
冯亦倩沉吟片刻,“诗书礼仪不是一日功夫就能成就的,我会琢磨一下从哪里开始讲起。”
“我想过了,玲儿和珍儿年纪都不小了,或许一两年就要出嫁,不能像寻常官家小姐那样慢慢开蒙循序渐进,单只学一样就好,冯先生从明日起先给她们讲《论语》,一日一篇或半篇,边认字边释义。”
人或云,半部论语治天下,礼义廉耻无不出于《论语》,通了《论语》,也就通了礼、辨了义。
听了沐萦之的话,冯亦倩似乎眼前一亮,看着沐萦之的眼光与方才有了不同。
“夫人所言甚是,枉我教学多年,还不及夫人见识高远。”
“先生不必自谦,两位妹妹的功课,就交由先生负责。她们俩不小了,也有些脾气,还请先生多担待些。至于先生的酬劳,比沈府的再多两成,如何?”
“多谢夫人,只是……”冯亦倩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为难。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冯亦倩赧然一笑,“我只是觉得夫人决定的太快,或许该再考量一下。”
“我与明月交情很深,她引荐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我不知沈姑娘有没有跟夫人说过我的家世。我是跟夫君和离过的妇人。”许多高门大户,对教导姑娘的先生,对家世是有要求的。这也是她这次回京,迟迟没有找到主家的原因。逼不得已,她才向沈府求助。
沐萦之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夫家既肯签放妻书,自是以和为贵,两不相干。”
听到沐萦之这么说,冯亦倩亦是一笑,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回答,继续说了下去,“跟他和离后,我便来了京城,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夫家。我母亲与沈夫人有些交情,她怜我孤苦,便容留我在沈府给几位姑娘启蒙。前阵子我遇到了一个同乡,说我前夫遭了意外已经没了,两个孩子都在小叔家里,吃不饱穿不暖,我才辞了差事。”
“那孩子呢?”沐萦之问。
冯亦倩脸上微冷,“他们家如今境况不好,小叔嫌两个孩子吃饭多不想养了,我费了些财帛,把两个孩子都带到京城了。”
“你们住在哪里?”
“眼下在客栈,正在寻租。”
京城宅子少,地价贵,便是寻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租的。若租得太远了,只怕每日也会耽搁讲课的功夫。
沐萦之想了想,很快拿了主意,“将军府花园后面有座小院子,里面只有三间小屋,你带着孩子,搬到那里去住吧。”
“不可。两个孩子都有些顽劣,恐怕会饶将军和夫人清净。”冯亦倩忙道。
从前在沈府,她的确是吃住都在沈家,但如今她带着两个孩子,再住在将军府实在是不合适。
“先生不必客气,将军府宽敞,如今还觉得空旷呢!那园子有门直通府外,你若怕扰我,便把往将军府的门锁上,从外面的门进出就是。”
冯亦倩低着头,心中颇为纠结。
从前沈家待她不薄,几年下来她积攒了不少银两,但这次回去,为了把两个孩子要回来,被小叔狠狠敲了一笔竹杠,剩下的钱不够了。她连着几日在京城看房子,能租得起的都非常差。每日在客栈的吃住开销大,若再没寻到好房子,只怕手里的银钱就要花光了。
“夫人,我实在没有带着孩子在将军府白住的道理,只是我如今困难,若夫人想帮我,便收些租金吧。”
冯亦倩满脸通红。她知道将军夫人不在乎这一点租金,但于她而言,若能付些租金,也稍稍心安些。
“也行。”沐萦之爽快的答应了,“先前跟你说要加的那两成酬劳,便算作租金,不加了。”
“多谢夫人伸出援手,等我寻到合适的房子,便立即搬出。”
“可以,你今日就搬过来吧,明日一早开始授课,”沐萦之痛快地答应了,“我话说在前头,既是租赁,我便只管给你房子,柴米油盐都由你自己操心。”
她看得出来,冯亦倩是个有些清高的人,虽然在沐萦之眼中这算不得有点,但清高的人总归是值得尊重的。
听到沐萦之应下来,冯亦倩脸上的神色终于松了些。
“就依夫人所言。那我今日需要见见两位学生吗?”
冯亦倩这一问,沐萦之方才想起白玲白珍来。
都派人去叫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过来?
“夏岚,你去问梅轩看看。”
“是。”
待夏岚走后,沐萦之让冯亦倩坐下,一同喝了点茶,才看到白玲和白珍走了过来。
都说人靠衣装,她们俩如今换上了簇新的锦衣,戴上了珠光宝气的头面,再看不出前日初来将军府的乡下姑娘模样。
“嫂子。”白玲和白珍高高兴兴地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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