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定?”沐萦之有些惊讶,北桀使者不是才刚刚入京几日吗?朝堂上都还没议过,怎么就定了?
见沐萦之如此惊讶,刘安又道,“相爷的意思,是请夫人不要再让将军奏请出战,免得惹皇上不喜。”
这消息要是昨天晚上传过来,今日白泽就不用去相府了。
不过,去了也好,否则光凭刘安几句话,他怎么会轻易更改主张呢?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往后只有爹那边有话要传,你只管过来找我,我会跟院里的丫鬟吩咐妥当。”
“是。”
沐萦之唤了春晴进来,给刘安打赏了一锭银子。
刘安急忙推辞,“小的当差,是在相爷那里拿了酬劳了,夫人不必如此。”
沐萦之笑道,“爹的是爹的,如今你还在将军府当着差,我自然也要给的。将来若我有事,或许也要差遣你。”
春晴只管把银子往刘安手里塞,刘安无奈,只得接了:“夫人有命,小的必不敢推辞。”
“左右没多少银子,买些东西孝敬父母也好,给妻儿买点东西也罢,几下就花出去了。”
听到沐萦之这么说,刘安笑道,“小的孤家寡人一个,一切唯相爷马首是瞻,如今在将军府有吃有住的,实在无甚可花的。”
“那就先攒着,将来总要成家的。”
“借夫人吉言了。”
“嗯,你下去吧,若想在府里换个差事也好,想换个住处也好,总之往后有什么事,只管去找春晴说。”
“如今一切都好,多谢夫人体恤。”
说罢,刘安便退了出去。
沐萦之给春晴使了眼色,春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回头我给夏岚、秋雨和冬雪都知会一声,不会张扬出去。”
前世沐相被人排挤出京城的事端沐萦之还记得。
有人告发沐相,说他私下培养了一批探子,打入北桀朝中。
这是叛国的大罪,自然引来了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三司会审,在相府中查出了探子们与沐相往来的密信。这些人都是沐相私下训练并且安排入北桀的,传递回了许多北桀朝中的消息。虽然是沐相私自派遣出的人,但他并未与北桀人勾结,只是想探出天大的消息好立下功劳。
皇帝知道后,知他并未卖国,只是这事实在逾矩,念他劳苦功高,革去了他的丞相之位,将他撵去西南做了个按察使。
虽保住了性命,但沐相的权力之路也到此为止了。
沐萦之一看到刘安,联想起沐相专让他传递消息,便猜想刘安也是沐相训练的探子中的一人。
这样的人,不能不说是个人才,若能为自己所用,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平日里无需多关照他,省得叫人看出什么,只是将来他若有事找我,立即带他来见我。”
“奴婢知道了。”
说了这句,沐萦之又开始琢磨起议和这件事。
之前虽然就知道白泽为这件事苦恼,但她并没有细想过里边的利害关系。
这件事能这么快有定论,定然不是右相自己的主意,恐怕还是落在宫里。
想到这里,沐萦之忽然道:“夏岚,着人给皇后娘娘递帖子,说我要去给她请安。”
第75章
帖子递进宫两个时辰后,宫里就来了消息,让沐萦之即刻入宫。
除非贵人召见,寻常官眷若想进宫,往宫里递了帖子,要么十天半月才会有回音,要么压根连个回音都没有。
沐萦之虽不是太后和皇后的母族,但她与两宫关系密切,她的帖子递到宫里,太监里立刻就会传上去。
她早已换好了妆,马车一到,便往宫里去了。
宫里仍是备了软轿等着她,来的小太监对她恭恭敬敬的,扶她上轿往皇后那边去。
正往前走着,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能在宫城里骑马的人……沐萦之转过头,果然见到懿安公主一袭绯色骑装英姿飒爽地骑在大宛名马背上。
“拜见公主殿下。”沐萦之从软轿上下来,朝懿安行礼。
懿安扬了扬下巴,“今儿宫里没什么事情,萦姐姐怎么来了?”
“我是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哦?给皇嫂请安?”懿安看着沐萦之,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从前母后请姐姐进宫,姐姐都说身子不适,如今倒是赶着到宫里来给皇嫂请安,也不知母后知道后,心里怎么想呢!”
沐萦之听着懿安说这些挑事的话,不由得有些愠怒,耐着性子道:“从前我的身子太差,担心在太后娘娘凤座前失仪才不敢进宫。这一年身子大好了,平日里才出来的多些。”
懿安坐在马上,哈哈笑了起来,“我随口开个玩笑罢了,姐姐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倒让我心里过意不去了。”
说完,她竟从马上跳了下来,缠着沐萦之的手臂,“我就是气萦姐姐进宫,不来找我,只找皇嫂。”
这小丫头果真难缠,沐萦之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远远地就看见御撵朝这边过来了。
“皇兄!”懿安一看到圣驾,便丢开手中的缰绳,朝那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她今日骑的马是西域今年进贡的马,虽经人驯服过,但野性尚存。
懿安没有把缰绳交给旁边的人,直接一下松开,那马猛然得了松懈,长长地嘶鸣一声,竟然朝沐萦之这边夺路而跑。
眼看马蹄就要落下,旁边抬轿的小太监急忙伸手将沐萦之拉到身边。
那匹马从那空出来地方一跃而出,往远处跑去。
万幸的是,几个御前侍卫冲了上去,迅速将马匹制服。
这些事都发生在短短一瞬之间,沐萦之甚至来不及反应,直到看到远处被摁倒在地上的马才回过神来。
她侧过脸,看着身边那位及时伸出援手的抬轿小太监,“多谢公公救命之恩,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沐萦之的眼睛极美,那小太监与她离得很近,被她真诚的望着,一时之间有点羞赧。
“白夫人不必客气,我叫小春子。”
沐萦之低声道:“多谢小春子公公,您的恩情我记住了。”
皇帝从后面急匆匆地走上来,紧张地问:“萦萦,伤着哪里没有?”
“多谢陛下关怀,臣妇无碍。”
见沐萦之真的毫发无损,皇帝才重重舒了口气。
懿安从后面走上前,见皇帝如此紧张沐萦之,心里有些不高兴。
皇帝见她过来了,顿时皱眉:“谁让你在宫城里骑马的?”
他是九五至尊,寻常虽是和和气气,此时眼中一抹厉色,霎时就让人感受到了天威。
懿安从未见过皇帝这么对自己说话,一时呆住,又有点害怕。
“母后知道我在骑马的!”她搬出了太后这块免死金牌,口中的底气确实不足。
若是她好好认错,向沐萦之赔罪,或许皇帝还会觉得她是年幼无知才会犯错。
此时的辩驳,虽然让皇帝无可追究,但实际上却是顶撞了他,更叫他想起往日皇后在他跟前的诉说:懿安任性刁蛮、无法无天,若不加以管束,定会酿成大祸。
从前皇帝总觉得,懿安只是一个小姑娘,便是宠得无法无天又能闹出什么大事。
今日她在皇宫里纵马驰骋,差点就闹出人命。
看来,的确不能再放纵她了。
于是厉色道:“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在宫城骑马,若有违令者,一律按宫规处置,不必向朕回禀。”
皇帝说完,身边的禁卫军统领忙领命。
懿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但皇帝面色冷漠,压根不看她一眼。
她哪里会不懂得,皇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这道圣旨,分明就是向众人昭示,他并不是会容忍懿安的一切行为。
“哼!”懿安红着眼睛,转身便大哭着往坤宁宫的方向跑去了。
皇帝知道她想要去找太后告状,心中不以为然。
太后来找他更好,他就是要跟母后好好说一说懿安的事。
“萦萦,你这没事?要不,朕喊个御医来给你瞧瞧?”
“真没事。”
受到的惊吓已经平复了许多,沐萦之回想起方才千钧一发的情景,只觉得恍若一梦。
“那就好。”皇帝亦轻轻吐了口气,哪怕沐萦之不是沐相的女儿,不是白泽的夫人,只看着两人从前的交情,他也不愿意沐萦之受伤。
沐萦之轻声道:“方才,多亏了这位小春子公公伸出援手,我才躲过一劫。”
她这么一说,皇帝亦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小春子。
“方才是你拉住了白夫人?”
小春子心头一凛,急忙跪下,“白夫人是奴才接进宫的,这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既是你应尽的本分,那朕就不打赏了。”
听到皇帝这么说,沐萦之秀眉一蹙,皇帝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只觉得十分开心,抢在沐萦之开口之前,补了一句:“往后就在御书房当差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金口一开,小春子大喜过望,急忙磕头叩谢天恩。
宫中最是势力,在御前当差的,那是顶顶好的差事,哪怕做的是擦地这样的贱差,都是受万人捧的,就算是后妃见了,也不敢轻慢。
小春子是个黄门,平日别说见皇帝了,连尹公公的面都见不着。
他在宫里的地位,就是得了什么赏赐,也得拿去孝敬管事太监,如今被皇帝安排去御书房当差,可以说是一步登天,比什么赏赐都好。
“起来吧。”
小春子从地上站起来,感激地朝沐萦之看一眼。
若不是她特意在皇上跟前提自己的救命之恩,皇帝哪里会让他进御书房。
小春子救了她的命,她自然乐见这样的结果。
安排完了小春子,皇帝又回过头看向沐萦之:“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我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不过……”沐萦之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想见陛下。”
“见我?”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心里隐隐有些预感,可又没法打发沐萦之。
“走吧,去御书房再说。”
第76章
御书房。
宫女奉过茶之后便退下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只剩下皇帝和沐萦之两个人。
沐萦之仰着头,欣赏着御书房浩瀚如海的藏书。
沐相也爱藏书,相府有一座阁楼专门存放书籍,但那些书跟御书房里的书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
“你随便挑,看中哪一本,朕都送给你。”
“多谢陛下,君无戏言,这话我记住了,下次想好了要什么书,再问陛下要。”
“没问题啊,”皇帝看看着她,心情仿佛很好,“你找朕,是为了白泽?”
既没有旁人在,他说起话来就是开门见山。
沐萦之也不含糊,点了点头,询问道:“陛下,合议已成定局了?”
“你先瞧瞧这个。”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从桌上拿出一沓奏折,推到沐萦之跟前。
沐萦之伸手拿出了最上面的一张,里面是户部这半年来的税赋情况,今年的年成一般,有的地方遭了旱灾,有的地方遭了洪涝,还有的地方闹了蝗灾,各处有多有少,因此收上来的税赋与年初预计的差了一点,本来这也不是大事,但连年与北桀作战,去年就该修补的黄河和渭河河堤没有及时修补,今年夏天,两处河堤都岌岌可危,就算今年没有决堤,补堤便不能再拖了。
第二张和第三张仍是户部的折子,一张上面写了今年国库的各项支出,一张则是去年国库的支出。两年相比,因为北桀军队被打退,兵部的军费支出大大减少,多出来的银两用在北疆,帮着百姓们重建家园,修缮河堤的银子也因此有了。
第四张则是兵部呈上的折子,上面详细写了剿灭北桀的计划以及所需军费。
沐萦之看完这几张奏折,心中都明白了。
连年与北桀征战,耗损了朝廷太多的元气。如今虽有白泽这样的猛将,但要完全剿灭北桀,所需的军力、财力实在太多,议和不仅仅是北桀的需求,也是朝廷休养生息的需求。
皇帝不是不想打,只是若不能速战速决,全国的百姓都会受到拖累,天顺朝也只会积贫积弱。
别的不说,就说两河流域,一旦河堤决堤,会淹没大量的良田,受苦的更是几十万百姓。
“陛下,我明白了。”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白泽常年在军中,只知军事,不知天下事,朕不会怪他。”
听到皇帝这么说,沐萦之虽觉得有理,可又觉得皇帝终究是误解了白泽。
果然,今日进宫是来对了。
沐萦之想了想,替白泽分辨了一句:“他虽不知全局,但这次是跟北桀打交道,他在北疆作战数年,若单论这个,相信朝中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北桀人。”
皇帝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将军同我说,北桀人生性狡诈、言而无信,若和谈顺利还好说,若他们不是诚心求和,只怕……陛下应当多做准备才是。”
皇帝不以为然,轻描淡写道:“诶,北桀被白泽斩了主将,哪还有耍花招的余地,萦萦,你多虑了。”
他如此说,沐萦之不好再多言:“陛下圣明。”
听出她的不高兴,皇帝又高兴起来了。
“萦萦,你一向思虑周详,你的意见朕记下了。”皇帝一边笑一边惋惜道,“只是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却是女儿身,只能留在内宅之中。”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是女儿身,她唯一在意的,不过是这副过于娇弱的身子。
只是这些话,不与皇帝说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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