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也不是最好的办法。”沐萦之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夫人有何高见,我和苏颐洗耳恭听。”
冯亦彻这般说,苏颐亦是抬头注视着沐萦之。
“你的才学是天下公认的,况你年少成名,是有口皆碑的神童,就算你在春闱中考出了好名次,旁人也会觉得是你的天赋使然,并不能说明你开的书院有什么厉害之处。”
“那怎么才能证明?”
沐萦之抿唇一笑,转过头望向苏颐,却不言语。
冯亦彻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苏颐,旋即会了意,只望着苏颐笑。
苏颐被他们两个一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哑然失笑,“我去参试?”
“嗯,夫人是这个意思。”冯亦彻盯着挚友,忍着笑点了点头。
“不错,苏公子花名在外,是人尽皆知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若是你在冯公子的指导下考得的好名次,必然会有人趋之若鹜,前来拜师。”
“正是如此。”冯亦彻附和道。
“不行!”苏颐气急败坏道,“我最烦读那些四书五经,我从小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书院。我想办这个书院,就是想给爱读书又不想读四书五经的人一个去处,怎么能带头去参加科考?”
“可你们的书院籍籍无名,就算是真有你的同好,他也信不过你们的书院。”
沐萦之的话,让苏颐哑口无言。
他想了些,咬咬牙道:“可我从小就不读四书五经,只爱看杂书闲书,你让我去考,我如何能考得中?”
“这不正是冯公子要做的事情吗?要证明你们书院,当然要拿出真才实学。你只要愿意去考,冯公子自然会尽全力辅助你。”
苏颐被沐萦之辩得哑口无言,然而这时候,冯亦彻却想起了一件事,“夫人,苏颐并不是举人,他参加不了春闱会试。”
“对,我考不了!我还没参加过乡试!”苏颐听到这话,也兴奋起来。
“下月初九就是乡试之日,择日不如撞日,苏公子不如下月初九下场一试。”
正所谓春闱秋试,天顺朝的秋试正好就是下月初九。
沐萦之这话一出,苏颐急忙摆了摆手,“只有二十几天的时间,我绝不可能考上。”
冯亦彻道:“乡试并不难,或许可以一试。”
“呸,对你来说当然不难!”
沐萦之眼眸一动,“苏公子只说自己不读四书五经,若真如你所说喜爱读书,杂学旁收,也未必不行。只是我并未读过苏公子的文章,一时之间不好做判断。”
“这有何难,我将苏颐的文章诵一篇给夫人听。”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文章?”苏颐奇怪道。
冯亦彻笑了笑,“前几日在你书房,我看到地上有些废稿,捡起来看了看,如今一想,纸上的文章我还记得大半。”
“嗤,又在显摆自己过目不忘。”
苏颐冷笑一声,又重新坐回到了栏杆边上,假装不再搭理沐萦之与冯亦彻二人。
冯亦彻坐在沐萦之的身边,将苏颐的文章背了几段给她听。
“苏公子的文采一般,不过文章里的思辨极为精彩,这文章的水平若去参加会试,怕是不妥,但应付乡试足矣。”
“当真?”苏颐从栏杆上坐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沐萦之。
沐萦之与冯亦彻对视片刻,均是一笑。
“苏公子虽厌恶四书五经,却深得孔子与孟子的思辨之道。只需要在八股文的形式上多下些功夫便可。”
苏颐似信非信,冯亦彻站在一旁深深地盯着沐萦之。
“我真是没想到,夫人还有这等点评功力。”
“过奖了,我这点才气与冯公子相比不值一提的。”沐萦之淡淡一笑。
在沐相书房里,她读惯了各省各地官员上来的文章,这些官员都是从科举考试中走出来的佼佼者,他们的文章自然可以说是科考场上的典范了。
正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她看过了八股文,目光自然如礼部的官员一般老辣,能很快以八股文的标准来审视每一篇文章。
“真要我下场去考?”苏颐面色复杂地看着冯亦彻。
“当然,不仅要考,还争取拔得头筹。”
“怎么可能?”
“原本么,是没有可能,但现在我们书院有了夫人这位名师,一定可以拔得头筹。”
冯亦彻这话一出,沐萦之亦吃了一惊。
“我算什么名师?”
“夫人不必谦虚,以夫人才学,别说是在书院当老师,便是做山长也是可以的。”
做书院的山长?
沐萦之垂眸一笑,“我只是个女子,怎么可能做山长?”
“当然可以,我们书院,从不以功名论英雄,自然也不分男女,夫人若愿意,便做我们书院的山长吧。”冯亦彻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一个女子做山长?怎么可能有人前来求学?”沐萦之觉得冯亦彻越说越不着调了,听着像是天方夜谭,“女子做山长,这样的书院旁人听着不知道有多荒诞?”
“难道我和苏颐办书院就不荒诞吗?我们想办书院,就是想让这世上有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地方!”
但不知道怎么地,听着这样的天方夜谭,她心中竟有几分激荡。
苏颐初听到冯亦彻的建议时,亦是十分震惊,然而镇定下来之后,他也缓缓开了口:“夫人不是说,一家书院只要能让人考取功名,便会有人上门求学么?若夫人能让我在乡试中拔得头筹,自然会有人前来。”
“你们……”沐萦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书院是你们的事,怎么突然说到我了。”
“夫人真的不愿意?方才与夫人一番言谈,我这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开办书院对我来说实在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若是夫人不肯做书院的山长,只怕我和苏颐这书院,迟早会关门大吉。”
苏颐这会儿面色已经肃然了起来,恍若换了个人一般。
他没像冯亦彻那般劝说沐萦之,只沉沉叹了口气。
第92章
亭子里一时安静就下来。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啪嗒啪嗒地打在荷叶上。
沐萦之在沉思,冯亦彻和苏颐都在等她思考的结果。
“嫂子。”远处传来了白珍的声音。
沐萦之转过头去,见白玲白珍和春晴已经回来了,站在廊下向她挥手。
“白夫人,我俩先告辞了。”冯亦彻见状,起身向沐萦之行了一礼,深深看她一眼。
沐萦之无奈一笑,转过头,朝苏颐点了一下头。
今日一见,不觉得苏颐如传言那般令人厌恶,确有可交之处。
苏颐自然察觉得到沐萦之看自己时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扬眉一笑,“山长放心,这次会试,弟子会全力以赴。”
这人说话……真是轻浮!
沐萦之再次沉了眼神。
苏颐却浑不在意的样子,哈哈大笑着跟冯亦彻一起从凉亭另一边的栈道往外走去了。
沐萦之撑开伞,往白玲白珍那边走去。
“嫂子,那两人是谁?”白珍好奇的问。
“一个是冯先生的堂弟,另一个是他带来的朋友,他们俩都是爱读书之人,因此聊了一会儿。”沐萦之说完,打量了白珍和白玲一眼,“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玲别过脸,眼神看起来有些慌乱,沐萦之望向春晴,春晴微微动了动眼睛。
真是个傻姑娘!
沐萦之笑叹了口气:“如今下着雨,也不好出去再逛,先各自回房,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嫂子,咱们要在这里住几日?”
“明儿若还下雨,就回去,天气好便多住几日。大后天山门有庙会,咱们可以去看看。”
“好。”提到庙会,白珍和白玲都高兴了起来,各自由丫鬟领着回屋午休去了。
春晴亦扶着沐萦之回房,等关上房门,春晴才细细道:“二姑娘谁都没相中,就是大姑娘,我问她的时候她不说,后来看她一直瞧着一位韩公子。”
“哪位韩公子?”
“是户部侍郎的次子,今年十六,叫做韩帧,生得一表人才。”
沐萦之没见过这个韩帧,但户部侍郎夫人她是见过了,是位谈吐打扮俱佳的夫人,她教出来的儿子应当不差。
“她确定了是这个韩帧吗?还是说是你猜的?“沐萦之又问。
有了上次沐渊之的事,沐萦之不想再有半点差池。
春晴点头:“不敢瞎说,我是寻了个空儿,直接了当的问了大姑娘的意思,她虽没说话,但我敢肯定,她是默认了那位韩公子。”
沐萦之颔首:“等回京城,你去一下沐府,让我娘帮着打探打探,若是合适,便将事情定下来吧。”
白玲确实是个心思简单的姑娘,给她定下人家也算是了了一桩事,这么一比,白珍更不好办些,还得另想些办法才妥当。
左右白珍比白玲小,时日还长。
“是。”春晴恭敬道,侍奉着沐萦之更了衣,扶她睡下。
每日午后都是沐萦之最困的时候,今日因为冯亦彻和苏颐的到访,耽搁了时间,这会儿她已是倦极,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独自在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是谁,但她很确定那不是白泽。
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想再靠近那人。
那人却直直向她跑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直站到她的近前,朝她咧嘴一笑。
沐萦之猛然睁开眼,眼前赫然有一张黝黑的脸庞。
她大惊失色,从榻上坐起来,手臂“砰”地一声撞到床边,阵阵地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
“你醒了?”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冒裕!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沐萦之并未立即尖叫,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歪歪倒在桌子上的春晴。
也不知春晴是被他打晕了,抑或……
沐萦之不敢想,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笑得天真烂漫的少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浮上心头。
“王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冒裕又是一笑,“吓到你啦?”
沐萦之没有吭声,努力让自己平静。
“这里是我的卧室,我正在午睡,王子突然出现,我自是觉得惊讶。不知王子前来,有何贵干?”
“我没什么贵干,就是在山门碰见你了,想看看你。”
这么轻飘飘的话语从他嘴里漫不经心的说出来,令沐萦之气急却又无言以对。
他是蛮不讲理又不通风俗的北桀王子,能跟他说什么呢?
“王子,我的丫鬟她怎么了?”
冒裕撇了撇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别叫我王子,叫我冒裕。”
沐萦之见他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料想他未必是想行周公之事,心底稍稍平和,努力与他周旋,寻求生机。
因此依着他的话,喊了他一声,“冒裕。”
冒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斜斜地睨了春晴一眼:“下雨了,我碰巧进来躲雨。怪她运气不好,我刚从窗户跳进来就被她看见了。”
沐萦之的心突突直跳,不敢往下想。她自是无法去质疑冒裕的躲雨之说。
冒裕见她紧张,又是一笑:“她没死,只是睡一觉。”
没死就好。
沐萦之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前世春夏秋冬四个丫鬟的死是沐萦之最为饮恨的憾事,若这一世春晴倒在了这里,她的心里将永远过不去这个坎儿。
“既然来了,我请你喝杯茶吧。”
沐萦之支撑着从榻上起来,走到桌边将倒在那里的春晴扶到旁边的美人榻上,悄悄摸了摸春晴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这才转过身,坐到桌边,给冒裕倒了一杯茶。
“这是天顺朝的名茶信阳毛尖,你尝尝。”
冒裕坐到她的身边,接过茶,一饮而尽。
茶是已经放凉了的,但冷茶有冷茶的风味,吃在嘴里,回甘更浓。
“比我在宫里喝的好。”冒裕道。
他整个人几乎在趴在桌上的,只支着一个脑袋看着沐萦之。
他的年纪小,面孔十分稚气,但他的眸子深处,仍然闪烁着北桀人的狠厉和野性。
正是这个眼神,让沐萦之觉得害怕。
“茶无好坏,只能说这茶更合你的味罢了。”
冒裕似乎在认真听着她讲话,又好像根本没再听。因为他立即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你为什么要嫁给白泽?”
沐萦之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白泽。
“你喜欢能打的男人?”
“我和将军是陛下赐婚,我也不知他为何要赐婚,你若见了陛下,替我也问一声罢。”
“赐婚?”冒裕的眼珠转了转,又瞄向沐萦之,“这么说,你根本不喜欢白泽?”
“将军是我的夫君,我岂会不喜欢?”
“你喜欢?”冒裕又咧开了嘴,“你喜欢白泽,你还在这寺里偷偷跟那两个男人幽会?”
沐萦之的心口又突突跳了起来。
这个冒裕难道一直在监视她不成?躲在暗处偷偷见她会客,一直等到她进来午睡,才溜出来现身?
“我是跟朋友聊天,哪来的什么幽会?你要是没什么别的可说,我就出去了。下午我还得去寺里听大师讲经。”沐萦之说着,便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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