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怎么了?”沐静佳等了许久,却只等到皇帝起身。
“瑜妃,你来小日子了,不宜侍寝,好生歇着吧。”皇帝淡淡道。
沐静佳明显从他眼中看出了不满,她心中一疼,眼里立马就有了眼泪,“请皇上恕罪,臣妾……臣妾好不容易侍寝,怎么……”
“何罪之有?别哭了,等你好了,朕再来看你。”
皇帝压下心里的火气,安慰了沐静佳一句便往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秋蝉以为事情败露,跪在地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帝走出宫殿,环顾左右没看见人跟上来伺候,顿时火了:“小春子,死哪儿去了?”
“皇上,皇上您……您怎么出来了?”方才小春子见皇帝跟瑜妃上榻了,以为皇帝一时半会儿不出来,便到旁边来了,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是主子还是朕是主子?原以为你是个机灵的,没想到竟偷懒偷到朕身边来了!”皇帝心里不满,抬脚便踹了小春子一脚。
小春子自知自己做了错事,闷闷受了一脚不敢吭声。
皇帝还不解气,想再补一脚。
正在这时候,边上跑出来一个宫女,跪着拦在小春子面前,磕头求道:“皇上恕罪,春公公方才是因为瞧见奴婢在哭才过来问了两句,皇上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皇帝虽然正在生气,也看清楚眼前是个姑娘,自然没有再下脚。
“你是什么人?竟敢拦在朕面前?”
“奴婢是瑜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紫竹,今日因办事不当,被掌事宫女训斥,因心里觉得委屈便哭了几声,春公公害怕奴婢哭声惊扰了圣驾,所以过来问了两句。”
小春子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佩服紫竹。
今日的确是他疏忽了。他自来眼尖,早早瞧见了紫竹在偷偷抹泪,见皇帝跟瑜妃上了榻,便过来问紫竹几句。当初沐萦之交代他看顾紫竹,他一直记在心上。
要说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紫竹进宫这么久,早就从周遭宫人的冷言冷语中明白了一些伺候主子的道理。
譬如说平时她打扫院子时弄出了些声响,秋兰秋蝉就会骂她惊扰娘娘休息,再譬如说她扫院子累了想站一下,秋兰秋蝉就会骂她偷懒懈怠。
此时见小春子被骂,紫竹自然明白皇帝气的是什么,心里蓦然出来了一套说辞。沐静佳显然不会再用她,满宫里的丫鬟都踩到她头上,唯有小春子这个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人对她和颜悦色些,刚才小春子来安慰她,她便想着要是能让小春子帮忙把她调去做别的差事就好了。若是小春子倒了,她也就没指望了。
果然,她说完之后,皇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你这丫头倒挺会替他开脱的。”
“奴婢不是帮春公公开脱,奴婢说的是实情。”
皇帝眯了眯眼睛,高深莫测道:“那好,朕不怪罪小春子。但你惊扰圣驾,朕该怎么处置你?”
紫竹被皇帝这句话吓了一跳,本能地抖了一下,抬起头猛然看向皇帝。
皇帝一心想从这小宫女身上得些乐子,此时见紫竹抬了头,杏眼桃腮,面如芙蓉,兼之眼角挂泪、一脸害怕,宛若一只误入猎人陷阱中的小兔子,分外惹人怜爱。
他低下头,伸手摸了摸紫竹脸上的泪痕。
“怕成这样,朕又不会吃了你。”
第122章
北地的天比京城亮得早。
“夫人,京城相府来的信。”夏岚从门外走进来,将一封书信递到沐萦之的手中。
自从大夫们会诊确认白泽是中毒之后,沐萦之每日都过来守着白泽。
虽说毒因不明,众人都不让她近身伺候,但能坐在旁边看着白泽,也是好的。
这会儿是大清早,桃枝端着一碗人参鸡粥往白泽嘴里喂。
回津州城这阵子,虽然大夫们试了多种解毒手法,但白泽身上的毒没有解,只是上好的补品天天养着,气色比在大榆树村初见时好了许多。
“拿过来吧。”沐萦之伸手接过了信。
信是孙氏写过来的,说寻回白泽的消息已经告诉了白秀英,当天就能下地了,白秀英闹着要来北疆被他们劝住了,省得看见白泽昏迷的样子又要病一波,信中皆是宽慰之语,叫沐萦之保重身体。末了,又提了几句宫里的事。
“紫竹……”
“夫人,紫竹怎么了?”夏岚见她陷入沉思,问道,“她不是进宫了吗?难道又在宫里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可如此说了。”沐萦之道,“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宫女,而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了。”
“贵人?”夏岚和冬雪都大吃一惊。
沐萦之点了点头,“母亲信上说的,必不会有错。”
“这倒挺符合她的性子的,当初就在府里勾引外男,如今进了宫,不好身侍奉主子,竟然去勾引……”
夏岚的话没说完,被沐萦之深深地看一眼便噤了声。
冬雪没说话,可心里想的与夏岚差不多,只是她想得更多。
“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能瞧出几分来,何况是她的主子?既要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便该想着有这么一日。”
夏岚点了点头,笑道:“这样的人,居然能封为贵人,原想着宫里的人该有多高贵,没想到这规矩还不如相府呢?也不知道皇上和太后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难道你不知道太后是……”冬雪说了半句便止住了。
只是这半句,便提醒了夏岚,太后也是宫女出身,立即肃了神色闭口不再言。
“人能怎么样,出身原是不重要的,便是你们身为丫鬟,也该奔着好前程,”沐萦之看着身边的两个丫鬟,又想起要如何安置她们了,只是如今白泽昏迷不醒,沐萦之哪里分得出神想这些,多说无益,只能暂且放下,只得叮咛几句,“这些话你们跟我议论几句便罢了,出去可不许说。皇上的事,皇上身边人的事,不是拿来说嘴的事,再则紫竹是相府出去的人,落了名声于相府也无益。”
“晓得了。”冬雪和夏岚齐声道。
紫竹能封为贵人,是她的造化。她出身虽然低贱,但皇帝因为易流珠的事久不入后宫,别说紫竹是个宫女,就算是个贱奴,太后也不会说什么。何况,以太后的性子,皇帝宠幸紫竹这样的女子,太后好拿捏反而更开心。
不过,想到紫竹前一世在沐静佳出嫁后自杀的结局,沐萦之又有些为她担忧。
自己的丈夫碰了身边的丫鬟,任是寻常女子也会生气,但是沐静佳……也不知会不会对紫竹出手。若如此,紫竹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想了想,便提笔给孙氏写了回信,说了去渤海王府给白泽请神医的事,拜托孙氏照拂一下白秀英,请双亲保重身子,末了,说紫竹虽是丫鬟,但旁人一定将她视作沐府的人,家中可稍作庇佑。
冬雪又道:“夫人,您早上用的早膳太少,要不再吃些蜜果子?”
沐萦之点了点头,刚吃了几口,白珍就从外面跑进来,“嫂子,冯公子回来了。”
冯亦彻从渤海王府回来了?沐萦之大喜过望,扔下手中的蜜果站了起来,“是他一人回来还是带了人回来?可请到杨先生了?”
“请到了,”白珍用力点头,“请到了,他们刚进府,我心里高兴先跑回来跟你说,三哥正引着他们往这边来。”
“好,太好了。”沐萦之的心绪先是狂喜,继而又涌起了不安。
杨臻是闻名天下的神医,他来了,白泽就有解毒的希望,可若是连杨臻都治不好白泽,那……
沐萦之用力摇摇头,努力摒弃脑子里这些念头,往门口走去。
刚走出门,远远就看到沐渊之和冯亦彻领着一位老者朝这边走来。那老者须发皆白,双目却炯炯有神,步伐亦十分矫健,看着非常精神。
沐萦之急忙迎过去。
“亦彻,这位就是杨先生吗?”沐萦之看向那位老者,因着心情激动,声音都有些打颤,全无素日风范。
“夫人,这位便是名闻天下的杨臻先生,”冯亦彻含笑点头,为她引荐道,“冯先生,这位是白将军的夫人沐氏,自从白将军出事,夫人便立即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日夜守在将军身边。”
“夫人。”杨臻朝沐萦之行了一礼。
沐萦之急忙扶住他,“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是长辈,应该受我一拜才是。”说完,她便朝杨臻行礼。
杨臻淡淡一笑,没有推辞,“夫人风度,当真如《明珠赋》一般。”
“那是自然。”冯亦彻见杨臻提起自己的传世佳作,顿时笑了起来,满是自得之色,“那赋本就是我有感而发,难不成先生以为我的凭空胡写的吗?”
沐萦之心中焦灼,默默站在旁边。杨臻像是留意到了她的心情,道:“夫人,烦请带我去见将军。”
“先生这边请。”沐萦之长舒了一口气,稍稍退到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臻走进屋子,夏岚帮搬了椅子放在白泽榻边,请杨臻坐下。
他走到榻边,望见白泽,脚步猛然一顿。
沐萦之的心随之一沉,宛若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先生,可有不妥?”
杨臻只死死盯着白泽,目光深不可测。过了许久,神色方如常,他揭过这一茬,没有提及刚才的惊诧,淡然坐了下去,问道:“昏迷多久了。”
“三十七日。”
“中途醒过吗?”
“没有。”沐萦之道。
旁边的桃枝道:“刚发现他的时候,经常都是睁着眼睛,还能说一些话,说的最多的就是萦萦,不过也就能说这么两个字。”
当初也就是因为他躺着时常唤“萦萦”,桃叶才会知道沐萦之的闺名。
“之前请大夫看过吗?用过哪些药?平日里吃些什么?”杨臻一边询问着白泽的病情,一边替他把着脉,最后让屋子里的姑娘都退出去,吩咐人将白泽的衣裳褪掉,仔细查看了一遍。
沐萦之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杨臻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杨臻不开口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不说。
杨臻检查完毕,重新坐到椅子上,手指捻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略略点了点头。
沐萦之见他点了头,心里涌起了万分希望,缓缓开口问道:“先生,将军他到底是什么病症?”
“并不是什么病,而是中了一种奇异的毒。”
“奇异的毒?”屋子里的众人皆胸口一紧,又喜又忧。喜的是杨臻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查明了因由,忧的是中了奇异之毒,怎么想都会很难治吧?
沐渊之瞧见沐萦之的神色不好,忙握住她的手,抢在她前面开口,“杨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毒呢?可有破解之法。”
杨臻习的是望闻问切之术,自然也能察言观色,见众人担忧,便先安了他们的心:“诸位放心,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不管毒如何奇特,都有破解之道。”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骤然松了下来。
沐渊之笑道,“那就有劳先生开解毒方子了,不管是什么珍稀药材,我们都能想法子找到。”
杨臻笑了笑,“此毒之奇,并不在于难解,而是因为它不是中原之物。”
“莫非是什么北桀邪物?”冯亦彻问。
杨臻道:“的确是外域邪物,不是北桀,却是新琉。”
新琉是东海外的一个岛国,民风彪悍,物资匮乏,时常有新琉海盗劫掠东南沿海,不过人数稀少,对天顺朝来说实在算不得威胁。
“新琉有一种虫子,新琉人叫它水蚊子,寄居在水中,虫身透明,肉眼很难发现,此虫叮咬人之后,人的身体便会陷入麻痹。”
“该如何解毒?”
“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要解此毒,需得以水蚊子为药。新琉的农人每到农闲时节,都会将此虫晒干,或入酒,或入菜,借以解毒。”
“需要那水蚊子?”沐渊之愣了一下,面露疑色,“那我们该去哪里捕捉呢?也不知道大榆树村有没有。若是在大榆树村找不到了,难道要去新琉吗?”
屋子一阵沉默,沐萦之心中暗暗下了决断,便是去新琉又如何,她不怕苦,却又担心白泽的身子等不了那么久。
“当然不用去,水中的虫子我已经带回来了。”
一阵爽朗的声音入春风一般飘进了屋子,众人诧异,忙向外看去。
第123章
“苏颐。”冯亦彻眸光一亮。
他站得离门最近,一回头就看清了来人。
冯亦彻的话音一落,苏颐和萧芳芳就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俩在大榆树村呆了那么久,看着都痩了许多,但面上俱是喜气洋洋的。
“怎么着,查出什么来了?”冯亦彻含笑问。
沐萦之想着方才苏颐在门外喊的话,着急的问:“你刚才说你带回来了水中的虫子,是真的吗?”
“放心,那虫子你要多少有多少!”
苏颐一句话安了沐萦之的心,紧接着便将他和萧芳芳在大榆树村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日他们俩留在大榆树村后,在村中逐门逐户查看,找出了三户跟桃枝桃叶两兄妹一样没有生病的人。苏颐认为,这三户人家中全都无事,一定不是运气。他和萧芳芳仔细查看后发现,这三户人家跟桃枝桃叶一样,在自家后院有井,而大榆树村其余的村民都是在村后的小溪里饮水。桃枝和桃叶没事,也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家里有井,再联想到白泽和严勇,严勇当时没有跟着白泽进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个人幸免于难。
苏颐天生机敏,得出这一推断之后立即前往大榆树村村后的小溪查看,起初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溪水清澈,里面还有鱼游来游去,不像是有毒的样子。后来他命人打了几桶溪水上来,经过细细观察,终于发现水中混着一种透明细小的虫子。因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颐决定多抓一下带回津州城供人研究。他用纱衣制网,捉了两大缸虫子,带回了津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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