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听说过陶氏的爹病重,只说时日无多,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是肺痨。
在这个时代,肺痨是能要人命的。但是在现代,绝大多数能够治愈。陶秀才究竟什么情况,她还得看过之后才能下定论,究竟能不能治。
“如果他没有并发症和合并症,也未感染肺心病,结脑,肺部也无纤维化,耐药性强还有治的把握。”商枝把她的想法告诉薛慎之。
薛慎之不懂商枝的专业术语,能够理解她大致表述的意思,若是没有其他病灶,有一定治好的希望。
“我明天找他再说。”商枝拿着兔子进屋,“我先准备几道菜,你捯饬干净,再去找苏易。”
“好。”薛慎之在商枝新房放有衣物,洗干净手,去房中取衣裳,被商枝叫住,“等等!”她看着薛慎之浆洗干净的衣裳沾着泥,满头都是汗水,哪有之前的风光霁月,温雅高洁的气质?“你现在去找他。”
苏锦瑟看着做农夫打扮的薛慎之,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吧?
薛慎之虽不知商枝在想什么,却还是先去请苏易。
商枝准备爆炒麻辣兔肉,东坡肉,酸菜鱼,炒青菜。
取下围裙穿上,在厨房里张罗开。
而薛慎之去陈家老宅,苏易正好在院子里练拳,见到他,收拳主动问道:“商姑娘请我吃饭?”
“嗯,你若有事要忙,不去也不妨事。”薛慎之语气淡淡,十分体贴为苏易着想。
苏易嗤笑道:“不忙!天大的事也不及商姑娘宴请的便饭。”
薛慎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苏锦瑟在屋子里一个人对弈,听见苏易与人对话,她从半开的窗户往外看,苏易将薛慎之整个给挡住,她只看见苏易宽阔的背影,但是那道陌生的冷冽清雅的声音很好听。
她垂着眼帘想了想,趿着鞋子走出来,只来得及看到身量颀长的背影,他身上陈旧的粗布衣衫,让苏锦瑟打消了心底的好奇。
“哥哥,方才是谁啊?”苏锦瑟神色温婉,娇声抱怨道:“哥哥来这里不久,结识许多人,我想下棋,都没有人陪着。”
“让你留在镇上,你不愿意。村民都要忙于生计,他们饱腹糊口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银钱与时间学琴棋书画?你若是无趣,可以教导村里的孩子。虽说我们停留不久,他们能学的不多,也比什么都不懂的好。”苏易来这里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将商枝的事迹打听清楚。他觉得一个弱女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改善自身困苦的条件,还能够帮助他人挣钱改变生计,值得让人敬重。
若说之前只是感叹她精湛的医术,如今越深入的了解,便觉得她越吸引人,让人忍不住看看,她还有其他令人惊艳的举动与成就吗?
如此一对比,他忽而觉得苏锦瑟似乎被娇宠得不谙世事,不知人间疾苦。
虽然以苏家的家世,她此生不必为生计奔波,他却希望她能够像商枝一般,能够为他人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村里的孩子都很乖顺听话,他们家中条件困苦,无法开蒙念书,你也可以教他们识字。”苏易对苏锦瑟抱着美好的期望,在他心目中苏锦瑟虽然爱撒娇,可却是心地纯善的女子。
苏锦瑟想着自己要教身上脏兮兮的孩子,就觉得要崩溃。
她轻轻咬着唇瓣,软声说道:“我们没有笔墨纸砚,该如何教?”
苏易语气温和道:“你可以拿树枝和石头,在地上写字教他们。”
苏锦瑟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易,就见他已经回屋继续沐浴换衣,看着自己纤纤十指,修剪圆润的指甲涂着淡淡粉色的花汁,衬着这双手如脂玉雕刻。
让她用这双精心养护的手指,拿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教那些穷酸的孩子识字?
苏锦瑟觉得苏易简直是被商枝下蛊了!
苏易根本就不知道他句句话都踩中苏锦瑟的底线,沐浴更衣后,心情轻快地去商枝的新房子。
苏锦瑟回过神来,连忙追出去,哪里还有苏易的身影?
她愤恨得跺了跺脚,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个贱人,都是她害苦自己!
“小姐。”站在身侧的弄墨,提醒苏锦瑟对面有人来了。
苏锦瑟稍显扭曲的面容,转瞬露出清丽婉约的笑容,看着手里提着二两猪肉的陈梅花,“陈姐姐,你帮我把东西送给商枝了吗?”
陈梅花冷不防的在家门口撞见苏锦瑟,吓一大跳,心虚的想把猪肉藏起来,又担心太过刻意,反而被苏锦瑟怀疑,她僵硬地笑道:“我刚才已经给她送过去,她都收下了。”
苏锦瑟感谢地说道:“陈姐姐,有劳你了。”然后给弄墨使个眼色。
弄墨掏出十个铜钱赏给她,“这是小姐给你的辛苦费。”
陈梅花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接过赏钱,笑容满面道:“哪里哪里,苏小姐您就是太客气!大家都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助。”
苏锦瑟眼底闪过轻蔑,她含笑道:“这不算什么。”
弄墨掩嘴咯咯笑道:“陈姐姐,您是不知道,像我们这些奴才,替主子跑腿,一次打赏个二五八两的都是正常事情。之所以不给你这么多钱,那是怕侮辱您了。”
陈梅花巴不得苏锦瑟拿银子羞辱她呢!
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心里忍不住羡慕苏锦瑟身边的奴才。
心想日后要对苏锦瑟殷勤些,多替她做事,多得些赏钱。
苏锦瑟看着陈梅花上钩,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
——
商枝炒菜,薛慎之在一旁搭把手,将菜碟子端出来,又把碗筷摆好。
苏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十分默契的两个人,忍不住猜测商枝与薛慎之的关系。
两个人虽然举止亲密,却又不出格,并不像夫妻,又比朋友更亲昵一些。
转瞬,苏易将这个念头抛掷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慎之端着的麻辣兔肉,浓郁的香辣味道,让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商枝端着一碗东坡肉走出来,鲜美肉香随着袅袅热气直往鼻子里钻,肚子突然觉得很饿。
“商姑娘有一手医术,没有想到还有一手好厨艺。”苏易发自内心的赞誉,比侯府里的厨子做的饭菜还要香。
“手艺都是练出来的。”商枝调整桌子上菜碗的位置,东坡肉和兔子肉都放在薛慎之坐的面前,给苏易盛一碗饭,“苏公子请坐。”
苏易坐在薛慎之身边,面前是一碗酸菜鱼与东坡肉。他端着碗,看着饭碗里松软晶莹,又粒粒分明的米饭,往嘴里扒一口,又香又有嚼劲,与他吃过的精米有些许不同。
“商姑娘做的饭都很不错。”苏易说完,觉得自己像在溜须拍马,可她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值得赞美。
“你过誉了,只是在蒸米饭的时候,滴几滴油而已。”商枝失笑道。
薛慎之冷冷瞥他一眼,吞咽下饭食,慢声说道:“她样样都出挑,并非只有你所见到的。”顿了顿,然后执起筷子,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苏易察觉到薛慎之对他的敌意,想着薛慎之破坏他在商枝面前的好感,含笑道:“正是。商姑娘这等贤良的女子,是所有君子向往的妻子。”
薛慎之脸黑如墨。
苏易报复回来,心情愉悦,又因为饭菜爽口开胃,一连吃了三大碗饭,十分满足。
商枝看着薛慎之只吃一碗,便放下碗筷,突然觉得他很好养活。
苏易似乎看出商枝的心中所想,忍不住说道:“男人饭量都大,只有女子才胃口小。”
商枝开口怼过去,“我吃两碗饭,就不是女人了?”
苏易:“……”
对于商枝的回护,薛慎之如沐春风,唇边流露出浅淡地笑意。
商枝将桌子收拾干净,苏易坐在一旁打量着屋子的陈设,倒是很温馨别致。
“苏公子,你有借钱给隔壁陈家吗?”商枝问着正事。
苏易道:“不曾,昨日雇邻居打扫,给了一两银子。”
商枝拿出喜饼道:“你昨日给每家每户都送了喜饼?”
“每家每户六块喜饼。”苏易看着商枝放在桌子上的喜饼,拿在手里看两眼,“这不是我昨日给你的喜饼。”
商枝惊讶于苏易的敏锐,“你给每家每户都是不一样的喜饼?”
“油纸不同。”苏易给她解惑。
商枝眸光闪烁道:“那你给隔壁是这些喜饼吗?”
苏易细细回想,摇了摇头,“送给乡邻的喜饼,油纸上都用红色染料描一个喜字,图一个吉祥如意。而这一份喜饼,油纸是空白的。”
商枝这个时候还猜不出来这些喜饼和银子是谁给陈梅花的,她就是猪脑子了!
她拿出四两银子给苏易,“你妹妹借的银子和喜饼给邻居陈氏。陈氏家中贫苦,只怕还不起,你拿回去。”
苏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怎么突然牵扯上苏锦瑟。
“你带回去。”商枝叹声道:“陈氏不欠我什么,我若是收下,指不定别人如何编排我。”
苏易不是普通人,只是简短几句话,就从中知道此事有隐情。
“好,我带回去问阿锦。”苏易把喜饼留下,只带走银子,“喜饼你留着吃。”
商枝知道陈梅花可能不安好心,说什么都不会留下喜饼,“我不爱吃饼,昨天你送过来的,我都送人了。”
苏易便不好勉强,提着喜饼回去。
他进屋,苏锦瑟正在看诗经。
听到门口的动静,苏锦瑟连忙放下书册,就看见苏易手里提着喜饼,目光微变,不过一瞬,她就恢复如常。
“哥哥,你手里的喜饼是我让隔壁陈姐姐送给商姑娘,你为何拿回来?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怜,费劲心思想要嫁给村里里正的儿子,那位公子是书生,却因为恋慕书院院长的掌上明珠,强行与她退亲。她在村里是被村民接济长大,因为医死人,饭都吃不上,遭人厌弃。我听后心里怜惜她,便让人给她送去十两银子与喜饼。你也知道,她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我便求陈姐姐用她的名目给商姑娘送去。”
苏锦瑟有些生气,似乎在不满苏易把东西提回来。
“十两?”苏易从袖中拿出四两,“不是只有四两?”
苏锦瑟脸色骤变,眼底带着怒火,“一定是陈姐姐昧下银子不给商姑娘!商姑娘品行端正,不会说谎话!”越想越生气,她忍无可忍道:“不行,我得找陈姐姐质问!”
苏易拉住苏锦瑟的手腕,“你问她也未必会如实交代,反而得罪人,你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担心她会报复你。只不过几两银子,你今后远着她。”
苏锦瑟简直要气死了!
她说是陈梅花就是陈梅花,苏易一点都不怀疑是商枝昧下银子!
“可是我担心其中会有误会。”苏锦瑟咬着唇瓣,眼底流露出挣扎与为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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