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巷口,云姑姑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这等阵仗,皱一下眉,她含笑地说道:“红玉,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商姑娘可是咱们大周国的大功臣,你如此无礼的对待,不说百姓会有微词,就连皇上也会不高兴。”
红姑姑一见到文贵妃身边的云姑姑,脸色一变,就知道今日一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云瑶,商姑娘身为一介医者,行医治病是她的本能,皇后有令让她给人治病,她抗旨不尊……”红姑姑话未说完,便被云姑姑打断,她毕恭毕敬的对商枝行一礼,“文贵妃身体不爽利,请商姑娘入宫请脉,不知商姑娘眼下可得空?”
红姑姑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文贵妃何时竟能越过皇后?”
云姑姑讽刺道:“文贵妃难道不如一个贱妾?若是给皇后请脉,文贵妃自然退一射之地,给皇后娘娘谦让。何况,这是皇上的命令。”
红姑姑一怔,就看见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刘公公,正是元晋帝御前内侍刘通。
刘公公慢步走过来,对红姑姑说道:“文贵妃身子不适,皇上请商姑娘为贵妃请脉。至于平阳候府的张姨娘,请宫中太医去罢。”
红姑姑不敢在刘公公面前造次,“我会回禀皇后娘娘。”
刘公公看向商姑娘,恭敬地说道:“商姑娘,请。”
商枝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相比起张涵嫣,她自然选择文贵妃。而如今这场景,显然是文贵妃故意与皇后作对,卖个好给秦家?
“公公稍等片刻。”商枝回屋拿着药箱出来,“有劳公公带路。”
商枝坐上云姑姑的马车,一同入宫。
贤德殿宫门前有一处荷塘,夹道两边遍植梅花。此时早梅花开,暗香浮动。
云姑姑对商枝的态度十分恭敬,她将商枝领到文贵妃的贤德殿,“商姑娘,奴婢进去通传。”
商枝颔首。
如今虽然已经入冬,还未到冬至,天气虽冷,却算不上严寒,商枝只是在长裙外加一件褙子。站在繁茂花枝下,冷风阵阵,她竟觉得手指冰凉。
云姑姑不一会儿便出来,将商枝叫进殿中。
殿内左边摆放着一整面墙壁的书架,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书册,临窗一架古琴,墨香隐隐,仿佛在那浮华喧嚣的后宫中,文贵妃有着自己的清新雅致。
商枝进入殿内,浑身都暖和起来,文贵妃身着薄纱裙,挽着袖子,正伏案作画。
“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商枝放下药箱子,给文贵妃行礼。
“云姑姑,给商姑娘赐座。”文贵妃并未停下手中的毛笔,直到一幅画做完,她才将笔洗干净,挂在笔架上。款步走到主位上,接过宫婢递来的茶杯,她轻轻吹一口气,浅饮两口,方才抬起头看向商枝,“商姑娘久等了。”
文贵妃撩开袖子,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腕露出来。
商枝拿出脉枕,将文贵妃的手搭在脉枕上,凝神号脉。
文贵妃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并不在意脉象如何,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除了双手双腿冰冷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之所以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只是想膈应皇后,给秦家卖个好,反衬出皇后对秦家的轻慢,让秦家对皇后愈发不满。
可她看见商枝神色凝重的模样,面色一变,陡然收回自己的手,拉下袖子遮住手腕。
文贵妃目光锐利的看向商枝,“本宫的身体如何?”
商枝看着文贵妃的反应,想必她清楚自己的身体,不禁低声说道:“民女不知娘娘觉得膝下寂寞,想要多热闹一些,还是维持如今的现状,服用滋补的药膳调补身子。”
文贵妃手指骤然一紧,自从她产下永安之后,将身子调养好,打算再生下皇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可惜办法用尽,也无法再有身孕。她早已想通看开,不再盼着生下皇子。反而因为她膝下只有一女,获得皇上的恩宠,算是因祸得福。
如今,她只是做做样子,让商枝请个平安脉,竟未料到,这丫头说能治!
“皇子已经长成,本宫如今也上年纪,哪还有这些盼头?只期望着永安挑选一个驸马,生个外孙女陪伴本宫。”文贵妃倒是豁达,紧接着文贵妃眼底却闪过一抹冷芒,幽幽地说道:“本宫不想再生子,但是不妨碍你治好本宫,本宫倒要看看,消息放出去,哪些人要坐不住了。”
商枝明白文贵妃的意思,她如今膝下无子,各路王爷与后妃巴结她。若是得知她不孕症治好,这个消息便成了试金石,哪些真情,哪些假意,一看便知了。
只是宫中的人心,又如何经得起试探?
文贵妃自有她的用意,她心中早就知道是谁害了她,所以借用这次机会,看看对方这一次可还会有动静。若是再敢将手伸过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文贵妃眼底闪过狠厉之色,看向商枝的目光,却较之前多了一丝温和。“你若是治好了,本宫必定是不会亏待你。”
商枝心里感激文贵妃对她的解围,虽然文贵妃别有用心,这份心机对她却是无害。
更何况,治好文贵妃,可不就给皇后增加危机感?
“民女竭尽全力。”商枝给文贵妃一句准话。
文贵妃的宫寒十分严重本就受孕不易,又被人下毒导致彻底不孕。
黄帝内经中有一句: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
商枝便打算用艾灸治疗。
文贵妃躺下,解开衣裳,商枝用艾灸灸关元穴,神阙穴,气海穴,背部命门穴。
文贵妃觉得向来寒凉的腹部里,隐隐有暖意流动,彻底相信商枝的医术确实卓绝。
商枝给文贵妃配制暖宫茶,写下药方子让文贵妃派人去御药司取药,炼制解毒丸。
丸药装进瓷瓶里,商枝交给云姑姑,“每日早晚各服一粒,这一瓶是一个月的用量。前面三天我每日进宫为娘娘艾灸,之后便是隔三日一次,一个月后可见成效。”
云姑姑从文贵妃那处得知艾灸之后,腹部暖融融的,十分信服商枝的医术,对她的话没有不仔细听的。
“奴婢送商姑娘出宫。”云姑姑将药锁起来,将商枝送回松石巷,云姑姑嘱咐道:“奴婢每日来此接您。”
商枝轻轻点头,“有劳云姑姑。”
目送马车离开,商枝回到屋子里,薛慎之已经将饭菜做好。
商枝放下药箱将手洗干净,坐在桌子前,闻着鲜香浓白的鱼汤,她饿得饥肠辘辘,端着热汤一口气喝完,舔一圈唇瓣,回味道:“你的厨艺长进不少,这汤火候掌握得不错,口感清谈不失鱼的鲜美甜味。”
薛慎之递给她一方丝帕,“下回再给你煮鱼汤。”
“好。”
商枝看着掌心的丝帕,被他的体温蕴热,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她握紧掌心,将丝帕塞进袖中,端着碗吃饭。
薛慎之目光定定地盯着她的袖子,喉结微微滚动,“唇边有汤渍。”
商枝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买丝帕了?”
“就这几日,你带在身边方便。”薛慎之温声说道:“还有几条在你房间里。”
商枝一听还有几条,从袖中抽出丝帕,在唇边擦拭,随手放在桌面上。
薛慎之:“……”
吃完饭,薛慎之收拾干净桌子去洗碗。
商枝提着热水去泡澡,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身体暖融融的,舒服得她呻吟一声。
今日进宫给文贵妃治病,商枝耗神过度,热水一泡,脑袋枕在木桶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门板被敲响,商枝陡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她睡沉过去,一桶水都变冷了。
“枝枝。”薛慎之清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商枝连忙吱声道:“我洗好了,你再等一等。”
薛慎之担心她睡过去,水冷了,会受凉。听见她回应,便松一口气,回到书房去看书。
商枝穿好衣裳,将澡堂收拾干净,去书房里。书案上点着一盏油灯,薛慎之伏案奋笔疾书。朦胧地灯光在他侧脸的轮廓投上淡淡的阴影,窗外的寒风垂着豆大的火焰晃动,光影在他的面容上缓缓流转。商枝靠在门边上望着他的侧脸,随着这光影照在她的心口上,泛起微微波澜。
商枝心思转动,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写文章,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薛慎之手一顿,侧头看着商枝打着哈欠,眼尾泛着水光,温声说道:“困了回去睡觉。”
“我有话与你说。”商枝手指抹去眼角水花,“兴宁侯府的张小姐邀请我明日去西山冬猎。”
薛慎之一怔,“她们为何给你送邀请帖?”
商枝心中十分疑惑,她与张雪姗、张如芸两姐妹并不熟悉,她们邀请人也不会想起她,除非有人刻意提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们与你并不亲近,突然邀请你,在未弄清楚她们的目的是否单纯,不可放下警觉心。”薛慎之细心地叮嘱商枝,“明日你多带一些防身药。”
商枝点头,看着他侧过来靠近的脸,忍不住用脸颊轻轻蹭一下。
薛慎之背脊一僵,松开商枝道:“明日冬猎,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早点去睡觉。”
商枝凑过去抱着他的腰,“你忘了什么?”
薛慎之眸光幽暗地盯着她的红唇,喉结微微滚动,想起昨夜他对她做得事情,太过出格了。
商枝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迟疑与思忖的神情,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是低头在她额头上蜻蜓点水的啄一下。
商枝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突然抬起头在他唇瓣上咬一口,若无其事的起身,去房间睡觉。
薛慎之摸着唇瓣,轻轻地笑了起来。
——
国师府,观虎台。
楼夙一身皎白如雪的锦袍,倚栏而立。阳光投在他的面具上冷然生辉,光华流转,一双眸子格外冰冷。
他望着树影重重下,慵懒的趴着一只吊眼白虎,如墨般的黑色条纹横亘在雪白的皮毛间,虎视眈眈地盯他。
楼夙手一伸,净月将一只手套递给他。
楼夙戴好手套,净月提着木桶放在楼夙脚边,里面装着鲜血淋漓的生肉。楼夙挑拣一块,投掷下去。
白虎两爪在地上一按,往上一扑,张开血盆大口,将生肉吞进腹中。
站在一边的贺平章,心惊胆战,他没有料到国师府后山养着一只白虎。
贺平章看着白虎双目凶狠,露出锋利的牙齿,仿佛下一瞬要跳进观虎台上来,脸上的血色尽褪,他双腿发软,手指紧紧的握着凭栏,方才没有失态的跌坐在地上。
净月看见他发白的脸色,解释道:“这白虎凶性犹存,喜欢食生肉,但是这后山周围被铁网围住,它跑不出来。”
贺平章点了点头,看着一人多高的铁网,勉强保持镇定。
“这后山连接西山猎场,一年前这头白虎跑进后山,国师便将它圈养起来。”净月提醒贺平章道:“我们不会每日给它喂食,消磨它的野性,西山那边留有一道门,每隔半个月打开一次,引进猎物做白虎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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