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薛慎之竞升不了甲班的事情,传遍整个清河书院。
刘乔与蒋立远听到风声,得意洋洋,堵着薛慎之进讲堂的路,双手抱胸,“薛童生,你可还记得赌约?”
蒋立远嗤笑道:“刘乔,你急什么?薛童生可是得知县赞誉的神童,一个甲班怎么会考不进去?你别挡着他收拾东西去甲班!”
刘乔满脸冷笑,“得了吧!院长亲口说了,这等持才傲物的学生,清河书院这尊小庙可留不住!”
薛慎之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清瘦,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眉眼间的冷冽使得他不易近人。微寒的春风徐徐吹来,他捂着唇剧烈的咳嗽几声。
平复之后,脸色更显苍白孱弱,他冷冷的说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刘乔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早就看薛慎之不顺眼,能够拿捏住赶走他的把柄,当然要把他扫地出门!
“我险些忘了,你家境贫寒,可交不起安仁书院的束脩。若是离开清河书院,连科考资格都没有。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呐,跪下,把我的鞋舔干净,从我裤裆钻过去,我高兴了,就把字据撕了,作废!”
刘乔靠在墙壁上,抬起沾着一层泥垢的布鞋,满目嘲讽,“薛童生,待会可要上课,时间不多了。”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望向刘乔,清澈明晰,洞若观火,仿佛看出刘乔的险恶用心。刘乔非但没有被看穿的心虚,反而愈发嚣张狂妄,目光鄙夷不屑,仿佛薛慎之就是一条可以随意逗弄的狗。
可薛慎之眼底浮现的嘲讽,像一根针扎进刘乔的心口,他脸色阴冷,当即炸了。
“蒋立远,把他的东西,扔出去!”刘乔见蒋立远不动,他疾步过去,将薛慎之的东西拖到门口,“滚罢!丧家犬!”举手将薛慎之的东西,兜头朝他砸去。
“住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刘乔手一顿,循声望去,见到邱令元,脸色骤变,手一软,东西掉下来,全数砸在他的脚上,剧痛袭来,刘乔脸色扭曲,急急拱手行礼。
“院长。”
邱令元冷冷的看着刘乔与一干寻兹挑事的学生,心中难掩失望。目光转向一旁背脊挺直,淡然从容的薛慎之,脸色一沉,训诫刘乔道:“尊师敬友,你们开蒙便学过这几个字?若不能理解,便重回蒙学馆重头认真学!”
这句话,比任何尖锐的字眼来的让刘乔难堪。
他脸色涨红,心里却是恨上薛慎之。
“学生知错。”刘乔忍了忍,低声认错。
邱令元道:“抄写《中庸》一百遍,明日放在我书案上。”然后对薛慎之道:“你随我来!”
薛慎之望着邱令元的背影,嘴角轻轻牵动,压低了声线,“刘兄何须着急,事情没有到最后,莫要轻易下定论。”然后,在刘乔喷火的目光下,浅笑着离开。
“贱人!”
刘乔怒骂!
蒋立远却担忧道:“刘乔,惊动院长,他不履行约定,滚出书院怎么办?”
刘乔狞笑,“由不得他!”想到什么,他意味不明道:“薛慎之向来清高,我就算大度留下他,他也未必会留下来。”盯着薛慎之的背影,目光晦涩,低喃,“我确实心急了。”惹得邱令元不喜。
孟旬带着戒尺,狠狠打了刘乔与蒋立远的手心十下。
刘乔目光阴冷,薛慎之害得他丢脸,几乎断了他入邱令元门下的机会,这个仇不能不报!
他不止要他滚蛋,还要薛慎之声名扫地!
不止刘乔一个人等着看薛慎之笑话,他是不要脸的留下来,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薛慎之才姗姗而来,他神色淡淡,只是面色愈发苍白惨淡。
刘乔掀了掀眼帘,给门口的蒋立远一个示意。
蒋立远连忙将手里的宣纸‘啪’的贴在门板上——闲杂人与狗不得入内!
薛慎之眼底难掩疲倦,看着门上的几个大字,垂帘望着堆在门口的东西,全是他放在讲堂里的学具。
他若无其事,抱着书册进去。
刘乔大刺刺的坐在薛慎之的位置上,看着薛慎之站在他的面前,刘乔皮笑肉不笑道:“薛童生,对不住了,念书之人,最重信用。我虽然想要留你在清河书院,依你的清高傲骨,断然不会留下来的,对不对?愿赌服输,若是我输,我二话不说,赔你一套新书册。”他拍了拍桌子上崭新的书皮,“你看,我都买来了,可惜派不上用场!”
薛慎之把沾染墨汁的书册放在刘乔的面前,刘乔脸色骤变,还未说什么,门口探出一个脑袋,“薛兄,王老师请我过来帮忙,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搬去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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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更哟~嘿嘿~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打脸(二更)
鸦雀无声。
众人都快惊掉下巴,诧异的望向薛慎之。
邱院长态度十分坚决,之前的那一幕,只会令邱院长对薛慎之更不喜。谁知,两人私底下密谈一番后,竟改变主意让他进甲班!
刘乔和蒋立远脸色青黑,十分难看。
薛慎之进甲班,表示他们输!
而之前弄的闹剧,就是明晃晃的笑话!
笑话他们不知所谓!
薛慎之唇边带笑,“刘兄方才一言,在下受教了。”他指着墨汁浸染的书册道:“你们该践约了。”
刘乔脸色涨成了猪肝,嘴唇铁青。
“书册不用赔了,就依你所说,吃了即可。”薛慎之很宽容大度。
刘乔咬了咬牙,愤懑道:“谁知道你是凭着真才实学进的甲班,还是你用什么法子说服的院长?薛慎之,你的文章真的做得好,之前院长为何不答应你进甲班?”
众人虽然没有说话,却深以为然,看着薛慎之的目光带着质疑。
薛慎之皱紧眉心,“刘兄若要毁约,直说就是,我又不会拿你如何,何必攀扯其他?”
刘乔却以为自己说中了,顿时得理不饶人,冷笑道:“书院向来公平公正,靠着才学说话,如果凭着下三滥的手段竞升,不止败坏了书院的名声,还会累得德高望重的院长背负骂名!你这种人,就该赶出书院,免得败坏门风!”
甲班过来帮忙的人不同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院长的决定是你能置喙的?薛兄的文章,放在甲班也十分出众,当得上绝伦之作。就算你们不相信是他凭着自己的本事进甲班,他现在是院长的关门弟子,总不会作假吧?院长为人,大家十分清楚,他有多看重自己的弟子,如何会拿这件事开玩笑?薛兄做院长的亲授学生,我们甲班都很服气!”
高鹏提起甲班十分傲气,居高临下的看向刘乔。
什么?
院长认薛慎之做关门弟子了?
刘乔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见众人羡慕、崇拜的眼神看向薛慎之,顿时妒火中烧。“没有真凭实据,就凭你一张嘴,谁信?”
高鹏拿出薛慎之的文章,“你们不服气的自己看看,这是薛兄做的文章。”
众人围拢过来,呆呆的盯着那篇八股文,脸色变了变,惭愧的说道:“薛兄,我们心胸狭隘了!”说完,朝他深深一窮。
刘乔气急败坏,他抢过考卷,一字一字读过文章,脸色越来越灰白,他不相信这是薛慎之做的文章。如果他有这个才学,为何一开始邱院长没有收他?
一定有猫腻!
他记起有人说过薛慎之认识一个人与院长是故交的。
“他作弊!这不是他写的文章!一定是抄的别人的!”刘乔大声的拆穿薛慎之。
可众人不是无脑的人,薛慎之的字迹他们认识,而且真的要糊弄,孟先生第一个不答应,因为是他收的试卷。有的人渐渐醒悟过来,似乎一直是孟先生觉得薛慎之未能进甲班而惋惜,根本不是刘乔所说的贿赂了院长。老师与甲班师兄的态度,加上一篇文章,力证了薛慎之有这个才能!
心服口服!
这等文章他们是做不出来的!
“刘兄,你方才囔囔着愿赌服输,不管如何,你都输了。我们都听见你说输掉吃了这本书,赔一套书册给薛兄!”诸位觉得之前不分青红皂白,那般冷嘲薛慎之,后来真相大白,脸上臊得慌。怨怪是刘乔挑事误导他们,所以为了弥补兼请罪,只能帮着薛慎之向刘乔讨公道!
“我没有,我没有输!”刘乔被逼得退到角落里,惶恐不安。
薛慎之看向蒋立远,蒋立远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一步,就看见他淡笑着展开字据,上面只有刘乔的指印与签名。
“蒋兄,你可记得刘兄说过的话?”薛慎之语气温和,清润的目光内敛而不失锋芒,直直的望来,令蒋立远胆颤。
他连连点头,“是!我听见刘兄说的话!”然后不赞同的指责刘乔,“刘兄,你之前那般羞辱、逼迫薛兄,若是不履约,师兄弟会笑话你的!”
刘乔眼睛通红的瞪着蒋立远,“你是什么意思?是我们两个一起……”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有和你同流合污,字据上哪有我的签名?”蒋立远领悟薛慎之的态度,当然打死不能认,只能逼迫刘乔。看了薛慎之一眼,怕他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一挥手,“同窗们,刘兄方才说了愿赌服输,他对自己下不了手,咱们就帮一帮他!”
刘乔又惊又怒,“你……”
蒋立远已经撕下两页书册强硬塞进刘乔的嘴里,“刘兄,得罪了!”蒋立远想要将功折罪,不止是为了讨好薛慎之放过他,更因为薛慎之今时不同往日,他是院长的关门弟子!
“唔唔——”刘乔目眦尽裂,却被众人压制住,双手在条案上抓出几道爪痕。
蒋立远‘嘶’一声,手指被刘乔咬破,脸色一沉,拿着笔杆往他咽喉戳。
薛慎之冷声道:“算了。”
蒋立远把刘乔往一旁甩开,嫌恶的丢开笔,朝薛慎之谄媚的一笑,“薛兄就是仁义,不像有的人,赶尽杀绝。”
薛慎之笑道:“都是同窗,何必为难呢?我之前只是说笑而已。”目光扫过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墙,弯腰呕吐的刘乔,收拾简单的包袱,高鹏提着,两人一起离开。
蒋立远紧紧的捏着拳头,额头青筋突突跳动。
开玩笑?
贼杀才,老子干完了,你才说开玩笑?
如何不明白,薛慎之故意为之!他想让自己得罪刘乔,刘乔记仇,不用薛慎之为前几日他们得罪他的事动手,刘乔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刘乔好不到哪里去,抠吐不出来。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鬓角全都是冷汗。肚子里吞进几张纸,有一些卡在喉咙,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眼睛充血,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薛、慎、之!
——
商枝得知薛慎之在书院还算顺利,总算放下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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