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栓子看着打开的屋门,这一刻,清楚的知道,这一扇门,不再为他打开。
突然他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屋子里也不见有人出来。就连趴在门口的小土狗,也似乎知道什么,不再看着他摇尾巴扑上来,用舌头舔掉他脸上的泪水。只是歪着头看了一会,低着头舔自己的爪子。
栓子哭累了,他坐在地上,不肯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睁着红肿的眼睛,透着希翼的微光,紧紧盯着商枝。她却看都不往他这边看一眼,离开院子。
不一会儿,小许氏红着眼睛,慌慌急急的跑来,抱着他离开。
栓子紧紧揪着小许氏的衣襟,咬着牙齿说道:“我不走!我要等商枝姐姐,我要和她道歉……”
“住口!”小许氏听到这个名字就胆寒,刚才见到她上门,险些吓得尿裤子,还以为商枝从栓子嘴里听到什么,特地找她算账,“是她叫我带你走,说你哭吵得她头疼。”
栓子一下子就不做声,呆呆地靠在小许氏怀里,肿胀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任由她抱走。
——
商枝通知小许氏带走栓子,她就去把信寄给秦景凌,若是没有别的意外,三五日便会来人接走栓子。
她去清河街的屋子,林辛逸与林玉儿正在调制香凝膏,他们在镇上请了妇人净洗晾晒药材。
商枝看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头发散落在身前,遮掩住半边脸,隐约可见发丝后的半张脸,布满火烧的狰狞伤疤。浑身透着沉沉压抑的气息,站在一口大锅前炮制药材。
林辛逸从里屋出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和商枝解释道:“他是我爹捡来的哑医,医术不错,就是手有点不利落,不能用力,做些轻便的活。”顿了顿,他又说,“这样正好,有些事情可以给他做,不怕传出去。”
商枝收回视线,往里屋走,“随你安排。”
林辛逸松一口气,“他做事很认真,还教会我不少东西,他也不要工钱,只要给他吃住就行。”
商枝叹道:“你决定用他,是看在他有这个能力可以胜任这一份工作,并非是因为他身体有残缺,可怜他才给一个庇身之所,为何不能付工钱?”
林辛逸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嘛……哎哟,你敲我头做什么?我爹说了,男人脑袋不能给女人敲……诶,你还敲!”他护着头,躲开商枝的爆栗。
商枝轻哼道:“我若是这么霸道,就不会收你做徒弟!”
“为什么?”林辛逸不满了。
“我有爱心。”
“你是看中我聪敏过人,一学便会,于是决定收我做徒弟,造福百姓!”林辛逸又乐开花了。
商枝怜悯地看他一眼,“傻孩子,你就爱想太多。你的智商,除了我,也就没别人乐意教你了。”
“……”
林辛逸备受打击,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坐在院子里思考人生。
商枝提着他的后领,拽着他进屋,“解开衣裳,趴下。”
林辛逸脸色爆红,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往墙角退缩,眸光闪烁道:“师……师傅,你脱……脱我衣裳做什么?”
“教玉儿针灸。”商枝看着他羞涩地模样,忍不住叹息,“难为你这个智商,还能想到歪点子上去。”
林辛逸蔫蔫地‘哦’一声,忸怩地解开腰带,涨红着一张脸,“你……你们转过身去。”又补上一句,“不许偷看!”
商枝:“……”
林玉儿:“……”
她们转过身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地脱衣裳声音。林辛逸磨磨蹭蹭,半天也没好,商枝不耐烦的说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咋比女人还磨磨叽叽?”
林辛逸没了声,好半天,才小声说道:“好了。”
商枝转过身,差点被气死!
他把衣裳全都脱掉,又重新把底衣从前面反着穿,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后背。下面穿着裤子,用外衫裹实了,生怕多露一点,就被占去清白。
商枝认了,谁叫是自家的蠢徒弟。
她把外衫往下一拉,林辛逸急急忙忙抓着裤子,嚷嚷道:“掉了掉了!我裤子被扒掉了!”
商枝拍开他的手,“在我眼里,你和砧板上的猪肉没啥区别。”扯掉外衫和底衣,林辛逸只着一条裤子。
他憋红着一张脸,羞羞臊臊地躺在上面,紧紧闭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商枝一针下去,林辛逸破音痛叫一声,哪里顾得上羞涩,被林玉儿扎得快要哭出来。
等林玉儿练完手,拔掉针,林辛逸蜷缩在木板上,蔫儿吧唧的,一副被摧残后的小媳妇模样。
商枝看着他被扎红的背,良心发现,拿一瓶药膏给林玉儿替他上药,推拿一下。
拉下袖子,走出里屋,便见哑医坐在院子里分洗药材。
商枝看了一会,林辛逸和林玉儿出来,林辛逸哼哼唧唧道:“师傅,你该给我下一卷手札。”
“你明日去取。”
林辛逸咧嘴一笑,“我堂叔猎了一只孢子,送来几斤肉,我爹烧做着吃,你去一块用中饭。”
“好。”商枝见已经晌午,便与林辛逸、林玉儿一同去回春医馆。
一行人赶着牛车方才到医馆门前,商枝就看见两个女人从医馆走出来。年长的妇人大约三四十岁,满面愁容。年轻的女子,做妇人装扮,似得了失魂症一般,发红的眼圈里,双目空洞。
林辛逸见商枝盯着两个女人,好奇地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商枝收回视线,她认得年轻的少女,正是周蔓。
他们进去,林德成正好收起脉枕,抬眼看见他们,“回来了?菜都烧了,赶紧去吃。”
商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方才那位妇人病情严重?为何满面愁苦?”
林德成摇头道:“那位年轻的女子已有将近两个月身孕,许是夫家不幸吧。”
商枝恍悟,原来是如此,难怪周蔓做妇人打扮。若是未婚的装束,诊出喜脉,只怕会影响声誉。
之前周蔓还能拖一拖,这会子有孕在身,只怕得如许氏的愿,尽快嫁给薛宁安。
饭桌上,林辛逸话特别多,嫌弃老爹烧的狍子肉不好吃,“早知道师傅回来镇上,就该叫您把狍子肉留着给她烧。”
商枝瞪他一眼,“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挑挑拣拣嫌难吃,给你吃的就算是亲生的了。”
林辛逸郁闷地闭嘴。
商枝觉得林德成的厨艺还成,没有林辛逸说的那么难吃。她吃一碗饭,喝一碗筒骨汤,便饱了。
林辛逸给倒一杯茶,林玉儿坐在商枝身侧道:“师傅,香凝膏和美肤膏我们已经做了一百来瓶,打算怎么安排?”
商枝端着茶水喝了几口,深思道:“我到时候需要药物推广到别人的药铺去卖,现在就得开始做打算,先拿香凝膏搭桥铺路。你们已经制出一定的数量,暂时先别做了,熬阿胶、黄明胶,还有我给你们一张伤寒的方子,炮制药丸。我明日去县里,挑拣一个口碑好的药铺,将香凝膏和美肤膏放在他们那里售卖。”
“先卖再给银子吗?”林辛逸觉得不妥,若是拖拉欠款咋办?
商枝笑道:“咱们现在是求人卖,自然得先免费存放在那里,卖掉多少再结算。等他们尝到甜头了,得付清货款再交货。”
而且现在别人不知道药膏的好处,别说要给银子,就是免费也未必有人愿意肯让你放他那里卖!
担心药膏的品质,若是出事,谁的责任?
第一步,市场不是那么容易打通。
商枝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有些头痛。
她得回去后,做一个详细的规划。
这样想着,商枝便起身回杏花村,打算明日一早去县城找秦伯言问一问县城药铺的情况。
——
果然,如商枝所料,周夫人和周蔓坐着马车回周府,就托人将周叔治叫回来商量。
周蔓回到屋子里,缩在炕上,默默垂泪。
一双手死死捂着小腹,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怀孕了!
周夫人的心肝都要被她给哭碎,之前逼不得已,把她许配给薛宁安,架不住周蔓哭闹,便将婚期一拖再拖。如今倒好,肚子大起来,这婚事是拖不下去了。
周夫人这些天为着周蔓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安,整个人眼见着瘦一大圈,如今神色憔悴,难掩疲惫。
她叹声安抚周蔓,“蔓蔓,事已至此,只能下嫁给他。听话,别再哭,哭多了伤眼睛。”
周蔓哀叹自己的不幸,命太苦。
相中的贺平章,不过是攀炎附势的小人,品行不佳,她自然不能嫁。
好不容易挑上薛慎之,他品行才华样样出挑,更是儋州府解元,却与她失之交臂。
这一切,只怨恨许氏对她的算计!
若不是她设计自己被一无是处的废物给强占清白,说不定她现在是解元夫人。
越想心中越是难受不平,对许氏的恨意蹭蹭上涨。
她紧紧握着拳头,想说什么,便见周叔治疾步进来,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凄苦的喊道:“爹……”
周叔治沉郁的扫一眼妻女,打断周蔓的话,“我托人请许氏来府上提亲,你肚子里的孽子已经两个月,再拖下去,只怕要被人看出来。既然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便草草的办了。”
他虽然疼爱周蔓,可周蔓做出的事情太出格,瞒着他私下去给薛慎之探病。若是将薛慎之收服,他无话可说,给她热热闹闹大办婚礼。可她太蠢钝,竟被一个无知的村妇给愚弄设计,丢掉清白,枉费她读这么多年的书!
身为院长,不乏出身殷实富贵的人家向他提亲,挑挑拣拣,最后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混账东西,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周蔓本来心中就怨恨不平,心知非嫁不可,可心存了妄念,希望父亲能够给她一线希望。却未料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被他的话压断!
她爹嫌弃她丢人现眼,因而不愿意铺张大办。虽然她心里不见得想办婚礼,但是从周叔治口中说出来,周蔓从心底接受不了,眼泪流的更汹涌。
“我不要嫁!”周蔓激动地嘶喊道:“爹,我不要嫁给他!这个孩子,我不要生下来!”
周叔治冷着脸,“由不得你。”然后对周夫人道:“婚事我会尽快安排,你看紧她,别给她逃了!”
周夫人不忍心,她张了张嘴,似乎除了把周蔓嫁进薛家,别无其他的出路,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周蔓嘴唇发白,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继而愤怒的扭曲起来,她发狠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她好过!”她的声音干哑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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