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周老三完全没想到沈天翔会这么较真,完全不考虑他这个苦主的意见,就直接去公安局报案了,惊愕过后,他上前抓住了牛高马大的沈二刚,“等一下,翔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我不找钱了还行不行?”
听说公安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万一他们来了之后,查出他每个月去县里取钱的事,那损失的就不是四十几块了,那是好多倍的四十几块。
丢了这笔钱,周老三虽然心痛,可想着现在都九月初了,很快汇款就来了,他心里稍微得到了安慰。他想得很美,完全不知道,他的财源已经彻底断了。
他一意坚持,村干部和闻讯过来看热闹的村民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能不惊动公安也是一件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反正不是自己家丢钱。
于是以王二麻子为首的村民就劝沈天翔:“翔叔,算了吧,老三说得也有道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没个想茬的时候,给大家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可沈天翔是个刚直不阿的人,他哪允许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都不管。
“不报案也可以,那得搜,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搜,每个人都要搜,搜个遍,找不到,还是要报案。”铿锵有力地说完这一句,沈天翔回头看向周老三,“老三,你总共丢了多少钱,这些钱上面有没有记号?”
周老三想了一下,不大确定地说:“总共是48块多,有两张十块,四张五块的,还有两块和一块的,其中有一张五块的上面被我吸烟的时候不小心烤了一些,正面的人像上有印子。”
这倒是个标记。沈天翔颔首:“好,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许离开。现在先把所有人的身都搜一遍,然后从你家开始搜起,老三你没意见吧?”
家里周老三都找了个遍,于是非常配合地说:“我没意见,翔叔,你说怎么搜就怎么搜。”
在场的人男女分开,各自待在屋子里,由沈天翔和林春花分别监督,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然后开始搜屋子,沈天翔安排了沈二刚几个年轻男丁去搜周老三的房间,还有周家的厨房、柴堆、屋前屋后,林春花带了两个妇女搜周建英和姜瑜的房间。
几乎把周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于是大家准备去下一家,刚准备出门就瞧见周建设一脸喜色地回来了。
周建设年轻力壮,恢复得快,他胳膊上的伤早好了,不过为了躲避上工这事,他一出门又把胳膊用泛黄的绷带吊了起来。瞅见大伙儿都在他家,他惊讶地挑了挑眉:“翔叔,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家丢东西了。”沈天翔淡淡地说。
他倒是没怀疑周建设,因为听周建英说,周建设吃过饭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
周建设一脸惊讶:“啊?丢什么了?”
周老三急着去找偷钱的人,没功夫跟他解释,摆了摆手:“你先在家歇着,待会儿回来再说!”
说完,拥着沈天翔往外走去。
周建设赶紧侧开身给他们让路,等大家都快踏出周家时,周建设忽地感觉什么东西砸到腿上,疼得他“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人跟着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叠花花绿绿的钱顺势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沈二刚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弯腰,一把将钱捡了起来,翻了翻,从里抽出一张被烟熏出黄印子的五元钱,举了起来,大声嚷道:“大伯,找到了!”
捉贼捉到亲生儿,周老三彻底傻眼!
第26章
周老三脑子很灵活, 短暂的惊愕过后,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夸张地一拍脑门:“哎呀,翔叔, 翔叔, 误会,都是误会, 钱是我让建设拿的,我记性不好忘了, 让大家白跑了一趟, 辛苦了!”
他这说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给周建设挽尊打圆场。这周家分明是出了内贼, 不过说到底周建设拿的也是他自己家的钱, 大家顶多私底下议论几句他手脚不干净,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没偷到自己家, 谁也不会明火执仗地上去杠着要处罚周建设。
当然, 这件事以后,周建设在村里的名声是坏了。
偏偏不知情的周建设没领会到周老三的好意。他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把地上那一堆钱胡乱抓起来,塞进裤兜里, 然后又扑向沈二刚:“还给我, 这是我的钱!”
这可是证据,沈二刚说什么都不给。
两人年纪虽然相差不大, 可沈二刚天天下地,长得又壮又结实, 哪是周建设这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弱鸡可以比的。周建设跳了起来,都没抢到钱,他急得眼都红了。
沈天翔看不下去了,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见他动了真怒,周老三心头一震,忙替周建设说好话:“翔叔,翔叔,别生气,建设这孩子不懂事,回头我好好教训他!”
沈天翔回过头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是该教训,老三,你太惯着孩子了,小心给咱们荷花村惯出个祸害来!”
周老三被说得脸色白一阵青一阵的,他就周建设这么一根独苗苗,能不惯着点吗?
不过在村长面前,该表的态还是得表,周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诶,翔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建设。建设这孩子本性不坏的,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到最后,周老三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儿子辩解。毕竟,他的儿子在他心目中当然是千好万好,各种好,谁都比不上。
沈天翔一听这话就火大,指望周老三管孩子,做梦吧,看看他家的两个孩子都养成了什么德行,自私自利,偷奸耍懒,毫无责任感。
看也未看周老三一眼,沈天翔目光转向周建设:“你的钱从哪儿来的?”
周建设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到现在也是云里雾里的。不过从大家的对话中他倒是听出来了,这钱似乎有问题,再一想周老三刚才说他们家丢了东西,周建设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丢的就是这些钱吧?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老三。
周老三虽然恼恨儿子偷了家里的钱,可为了他的名声,也不得不按下心头的火气,不住地给周建设使眼色,示意他按照自己先前的话说。
可周建设到底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会凭他的眨眼就判断出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想法和安排走。
更何况,周建设觉得自己很冤。他鼓起勇气,望着沈天翔,替自己辩解:“翔叔,这钱……是我在西边的那片高粱地路上捡的,我没拿过家里的钱!”
他可不想背上做贼的名声。
可他这话别说沈天翔和众乡里乡亲的了,就连周老三也不信。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把这么多钱丢在高粱地旁边,等着他去捡啊?
沈天翔不怒自威地褐色眼珠子盯着周建设,语气很沉:“建设,你要说实话,犯了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翔叔,真的不是我,我拿自己家的钱干什么?”周建设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百口莫辩,不过他还想挣扎一下。
沈天翔见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索性道:“赃物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说钱不是你偷的,那你说说,你今天下午都去干什么了?有没有人证物证能证明你不在场?”
“我今天下午吃过了饭,觉得在家里呆着太闷了,就想出去转转,然后……就去山上转了一圈,见比较晚了才回来的……”提起下午干嘛去了,周建设就有些心虚,目光闪烁,说话也结巴了好几下。
他这幅样子完全没办法取信于人。沈天翔继续追问:“那你这一天下午碰到过谁,谁能给你作证?”
周建设舔了舔唇,干瘪瘪的说:“我走的山路都比较偏僻,没……没碰到人。”
这种说辞落到乡亲们的眼中,更加证实了他在撒谎。
姜瑜站在人群外围,黑漆漆的眼珠子越发幽深。其实周建设还真没说谎,钱确实是他在高粱地旁边捡的,还是她特意丢在那儿,等着周建设捡的。
今天从供销社买完墨水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愁着把这笔钱放到哪儿,想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安全。周老三丢了这么大一笔钱,肯定不会罢休,他若是报了案,惊动了公安,那放在村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被发现。要是放到村子外的其他地方,她又不可能随时回去把钱取走,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把钱拿走了,她以后找谁要去?
思来想去,还是放到周家人身上最安全。反正丢了钱,周老三肯定会闹一场的,等闹出是他自己家的人,没了脸,下回再丢,周老三肯定就不敢声张了,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这笔钱落到她手里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安全了。
而且,梁毅寄了那么多钱回来,姜瑜怀疑,可能不止剩这么一点,说不定还有钱,只是被周老三藏到其他地方去了。狡兔还有三窝呢,更何况周老三这个老练狡猾的家伙。
这四十几块暂时就拿出来钓钓鱼吧,要是真给她网出一条大鱼来,她就赚了,就算没有,耍了周家人一把,败坏了周建设的名声,那也不亏。
所以姜瑜悄悄从供销社回来之后,就去了周建设每次跟范寡妇偷完情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看到他来了。姜瑜就躲在深深的高粱地里,把钱扔到了路上。
周建设看到钱果然欣喜若狂,也不考虑这么多钱掉在这很少有人来高粱地边上有多不合理,弯腰就把钱捡起来塞进了裤兜里,然后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没人,马上利索地往家里去了。
他哪知道这是有个天大的坑在等着他。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回,周建设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因为他虽然没偷钱,但他偷人了啊。这小子随了周老三,可不是个老实的东西,他最近借着受伤的名义,留在家里养病,实则经常出去私会村西头的范寡妇,一混就是半天。
在保守的乡下,乱搞男女关系可是一桩并不逊于偷窃的大罪。虽然范寡妇的丈夫死了,但她丈夫的几个兄弟还在,侄子也快成人,都人高马大的,要是知道周建设给他们兄弟头顶上戴了一顶绿帽子,范家肯定不干,胖揍周建设一顿都是轻的。
所以周建设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见他明明做错了事,还犟着脖子不肯认错,沈天翔也没了耐心,一甩手:“既然你说钱不是你拿的,好,那就算不是。这钱就不是你爸的,你爸的钱还没找到,我这个做村长的也不会断案,二刚,去,借车子去县里报案,让公安来查!”
一听这个,周老三父子齐齐慌了。
周老三心里认定了是周建设拿了家里的钱,怕公安最后把周建设抓走了。周建设是怕他跟范寡妇的私情被人发现,到时候要挨打吃牢饭,相比之下,拿自己的钱似乎没那么严重。
父子俩这回倒是同步了,一起向沈天翔求情。
周建设更是含泪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翔叔,翔叔,不要,我错了……”
在沈天翔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周建设憋屈地说:“钱是我拿的,对,家里的钱就是我拿的。最近家里的伙食太差了,顿顿南瓜老菜帮子,我的手臂一直痛,我想买点好吃的,把胳膊养好,就去翻了我爸的箱子,把他的钱拿了!”
编到最后,周建设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周老三也赶紧帮腔:“翔叔,建设他也是一时糊涂,反正钱也找回来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以后我肯定好好管教这孩子。”
十八岁,成年了,他还左一口孩子,右一口孩子的,沈天翔听得很不舒服,拧起了眉:“报案送公安局可以免了,不过建设要在今年的社员大会上做深刻的检讨。”
那他儿子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怎么说亲?周老三不干了:“翔叔,这就免了吧,建设他拿的是我们家的钱,我不计较还不行吗?”
跟周老三一向不对付的李会计听了这话,眉头一挑:“他拿的要不是你们家的钱,翔叔就报案了。现在也是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翔叔才会想把这件事按在村里。但周建设的行为是在给我们荷花村抹黑,给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抹黑,我们必须引以为戒,我同意翔叔的,必须让周建设同志深刻地意识到他的错误,并积极改正这个错误!作为同村的长辈,咱们都有这个义务帮助他,监督他,把他改造成一个积极分子!”
他扯出了“社会主义伟大事业”这面大旗,就是跟周老三关系比较好的王二麻子几个也不好反驳了。
姜瑜也是佩服李会计的这张嘴,能把公报私仇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这也是个本事。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沈天翔两只锐利的眼珠子扫了一圈,声若洪钟:“大家都没意见?那好,下次社员大会,周建设上去做检讨,都散了吧!”
一锤定音,周老三和周建设两个的肩膀无力地垮了下去。
等人都散了,父子俩还蹲在院子里,像只落败的公鸡。
过了几秒,周老三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往周建设身上打去:“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偷东西偷到老子身上了,老子供你的吃,供你的穿,养了你十几年,你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周建设被一扫帚扫得趴在了地上。
冯三娘见了,非常没眼力劲儿地要去拦。姜瑜连忙抓住了她,低低地呵了一声:“想挨揍啊!”
周老三明显在气头上,她还冲过去,到时候火气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她头上了,白挨一顿打,何必呢!难不成她还以为周老三看在她的面子上就能放下扫帚?
冯三娘显然也怕,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攥紧手,不安地说:“建设胳膊上还有伤,打坏了怎么办?”
姜瑜斜过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冯三娘是真的很担忧。这么纯良,把继子女当成亲生的一样的后妈还真是罕见。
不过就是脑子不大聪明,也不想想,周建设的胳膊要是没好,怎么三天两头出去浪,周老三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哪舍得下狠手,打坏了,他自己也要心疼的。
“放心,很快就没事了。”姜瑜敷衍地安慰冯三娘,免得她按捺不住,凑过去坏事。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周老三就把扫帚丢到了一边,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里骂骂咧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我们老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周建设抹了把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拿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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