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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之男装大佬——田大伏

时间:2019-01-05 10:23:12  作者:田大伏
  尝一口,又鲜又香的味道充斥唇颊,陆允明感慨一笑,竹筒干饭也能这般华丽,多像人生际遇。又不由得想起《战国策》里面说的“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来。
  看陆允明脸上笑容,仆役凑趣:“听闻这竹筒饭是程主事吩咐厨娘做的。”
  陆允明这次真失笑了,就这馋嘴德行,估计是做不到“晚食以当肉”的。
  程平不知道自己的嘴馋属性又被笑话了,吃得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是怕吃多了胃疼……
  第二日一早,黜陟使一行拔营离开。
  不少乡民来送行,其中便有程平救了的那位老妇人。
  见到程平,老妇人跪伏在地:“多谢贵人相救。”
  程平赶忙扶起她。
  “贵人,有了那新井,以后就不会有人闷在井里了吧?”老妇人眼中含泪地问。
  程平恻然地点点头。
  “可惜——我儿没有赶上。”老妇人已是泣不成声。
  陆允明看着这一幕,又回望这莽莽群山,轻轻叹一口气。
  从刚走就下雨,淋淋漓漓的,一直等黜陟使一行到了闵州,雨还没停,程平想起慧明和尚说的“尿不尽”来。一路行来,越来越冷,到廖州时,雨已经变成了雪。
  一行人死赶活赶,终于在日暮之前进了廖城。
  程平穿着桂布吴绵的厚袍子,披着杨华送的鹿皮大氅,举着伞,跟在众官员后面进了馆驿。
  廖城是古城了,当年颛顼帝后裔蓼叔安因助大禹治水之功受封于蓼国,其后人以国为姓,称廖氏。后廖国亡于强楚,臣民们举族外迁,在各聚居地建立多个“蓼国”,这廖城便是之一。1
  然而说来奇怪,廖州得名于此城,却不知为何,治所在百里外的安河。
  廖城百姓颇有古风,便是这廖城馆驿一个驿丞也文质彬彬的,说话慢声细语,做事不紧不慢,但馆驿内布置雅洁,驿丁们端上来的汤温饭热,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陆允明对众官员道:“赶了这些天路,又逢大雪,在廖城停两天吧。这几日大家都松散松散筋骨,歇一歇。”
  众官员赶忙称谢。
  程平草草吃了饭,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在火炉边烘干了头发,便早早睡下了。她计划着,明日去逛逛廖城的书肆,买几本传奇来打发日子,手边这两本都翻烂了——然而一大早陆尚书就有召唤。
  程平内心崩溃,说好的放假呢?
  陆允明笑道:“走,跟我去城外赏茶花。”
  程平的植物学知识寥寥,单知道水仙和梅花是冷时候开的,不由得疑惑,这个时候赏茶花?
  陆允明心情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哄她,“去吧,担保你不后悔。”想了想又加一句,“那碧蕊庄主人最精吃喝玩乐,定有好吃的可以款待我们。”
  程平在心里“呵呵”两声,我妈名言:“十里地赶嘴,不如在家里喝凉水。”
  但陆允明这么说了,程平不便拒绝,只好回去收拾一下,跟老板去城郊农家乐“加班”。
  经过其他人的院子,程平突然发现,不对啊,住进了这么多人,怎么鸦雀无声的,就问陆允明。
  陆允明轻咳一声,“把车门帘子掖好,不然热气都散出去了。”
  看他的样子,程平睁圆眼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这些人都去红灯区了?贵圈要不要这么乱啊。
  陆允明觉得程平瞪着眼睛的样子有点像家雀,懵懂、活泼、机警,还有点贼,不由得笑了。
  程平摇摇头,揭开车窗帘子看外面,跟你们这些唐代男人有一千多年的代沟,没法交流。
  外面天地一片洁白,雪片子还在飘着。
  陆允明笑问,“看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程平放下帘子:“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一首不知道谁的诗来。”
  “哦?念来听听。”陆允明挑眉,颇为期待地说。
  程平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念道:“江山一笼统,井口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2
  帘子外“噗嗤”一声,陆允明笑着瞪她一眼,手攥了攥,到底没摁上那个作乱的脑袋瓜子。
  程平笑眯眯的,“座主不觉得很写真吗?”
  陆允明轻声训斥:“胡闹!”
  程平却觉得,再胡闹也不如你胡闹好吧?大雪天的一声不吭去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家做客,人家在不在家,方不方便接待你啊?关键你拉上我干吗啊?
  看她不言不语的,陆允明倒有些不习惯,“怎么,又得了‘佳句’?”
  程平假笑:“平是觉得座主颇有魏晋风流。昔时王子猷雪夜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便夜乘小船去访他。谁知走了一晚,却造门不前而返,曰‘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3”
  程平看着陆允明笑嘻嘻地问:“座主不会也到了庄门口,就让打马回城吧?”
  陆允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程平:“悦安今日为何不快?”
  程平脸上的笑挂不住,这会子总惹陆尚书不高兴,是因为别的同事去嫖·娼而迁怒于他吗?然而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程平笑笑,半真半假地说:“门生只是见天地苍茫,心里感极而悲耳。”
  陆允明看她一眼,淡淡地笑了:“人皆难免为外物所惑,正常!”
  程平也淡淡地笑道:“是。”
  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外面的风雪声更大了。
 
 
第60章 塞满嘴狗粮
  陆允明与程平等在门前, 远远地看见风雪中行来三个人,那为首的郎君一袭白袍, 打着油纸伞, 翩翩而来,风姿卓绝。
  走近了才看清, 不只风度好,相貌也好。这位郎君看起来与陆尚书上下差不多年纪,若说陆尚书如松似柏, 这位便似空谷之兰,带着些出尘的清逸。程平想起自己不要脸地自比兰花来, 不由得脸热辣辣的。
  那郎君停在三步之外, “诚之——”眼睛里都是笑意。
  陆允明也笑:“清行。”
  两人都上前一步, 拥抱在一起。
  “今日看到你的名刺,我几疑在梦中。”两人松开,那郎君动情地说。
  陆允明只是笑。
  那郎君又看程平:“这位小郎君是?”
  陆允明笑道, “我的门生程平。”又对程平道,“这便是本庄主人了。”
  “鄙人江远。”那郎君温声道。
  程平叉手:“江郎君。”心里却在疯狂地打感叹号,原来这位就是与陆尚书当年合称“双璧”的江远江清行!
  江远看着程平:“似新竹兰芽, 真好。”又对陆允明道,“不见小郎君们, 不知老之将至。”
  陆允明瞥一眼程平,贼忒兮兮的小子, 路上还使性子呢, 哪里如竹似兰了?
  江远引着陆允明和程平往庄里走。
  还未到堂前, 里面接出一位夫人来。
  “这是内子。”
  陆允明赶忙敛容施礼:“阿嫂安好。”程平则称呼“江夫人”。
  江夫人看江远。江远笑道:“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陆诚之,这是他的爱徒小程郎君。”
  江夫人轻轻一福,“陆郎君,程郎君,请恕不能远迎之罪。”声音温柔好听,似汩汩温泉。
  江远对夫人笑道:“陆诚之不是外人,不要讲这些客套。”
  夫人认真瞪他一眼。
  被塞了满嘴狗粮的程平垂下眼,瞥见旁边陆允明的大氅角儿,嘿,旁边还有个更资深的单身狗呢……对比出幸福,果然!
  进屋,程平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儿,只见当屋放着一个坛子,坛内飘着些鸡蛋——真有生活情趣,这两口子自己腌鸡蛋呢?
  陆允明略挑眉,却没说什么。
  江夫人着人把坛子抬走,又对陆允明和程平笑道:“陆郎君与程郎君宽坐,奴去后厨看看。”
  陆允明笑道:“阿嫂请自便。”
  女主人走了,江远与陆允明、程平分宾主坐下,侍儿奉上香茗。
  程平一边喝茶,一边不露声色地打量这屋子。堂上正中挂着红梅吐艳图,题诗字迹飘逸洒脱,落款却娟秀清丽,印章是碧蕊居士,程平猜这或许是江家两口子的合作。又案上散着下了半截的围棋,围棋旁是绣绷子、扣着的书册《刑狱冤案录》和随意散放的《琅嬛游记》《陈珍珍传》,另一边是两盏残茶。程平脑子中闪过八个大字:“赌书泼茶,神仙眷侣!”
  江远笑道:“你才来,不知道这里出了‘神仙’。”
  “哦?”陆允明抬眼。
  “有人自称盐仙,能不沉于水,又能吞火、治病,聚了不少信众。”
  程平在心里打个突,这是要做什么?历朝历代,要兴点风浪的,最喜欢打的就是宗教旗号。
  陆允明作为职业政客,政治嗅觉就更灵敏了:“什么来历知道吗?”
  江远笑道:“我处江湖之远,哪清楚这些。适才只是与内子说起,内子便把她腌蛋的坛子抬来。这蛋在白水中便是沉的,在盐水中便是浮的,看来本州盐池不只带来利税,还产出了神棍。”
  所以刚才这两口子是在讨论用科学破除迷信?程平以为的隐士恬淡生活情调画风一下子突变成了福尔摩斯日常。
  程平又想起死海的故事,罗马统帅狄杜进兵耶路撒冷,攻打到死海边,下令把俘虏都赶进海里淹死,浪头却总是把这些俘虏送回来,狄杜就以为这是神迹。东西方人思维竟然如此相似!
  陆允明失笑道:“阿嫂聪慧过人,吾等不及也。”
  江远笑道:“听闻信那‘盐神’的很多都是妇孺,若都似内子这般,那‘盐神’也成不了气候。”
  程平只觉得这狗粮香糯好吃得厉害。
  听江远这么说,再看到桌案上的《刑狱冤案录》,陆允明眼底闪过一丝憾然,清行当年最爱审案提刑事,如今却只能在家里与夫人说说了。
  “某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为何这盐水便能浮起呢?”
  陆允明用眼看程平,总觉得她杂学多,或许知道。
  程平抓抓头,只好用唐人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遍浮力、密度和体积的问题,又引申开,“便是铁这么沉的,若打成船,只要结构合适,也可以浮在水上。”
  陆允明和江远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远看着程平笑道:“程郎君莫非在刑部,或者——工部?”
  陆允明也看一眼程平,眼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对江远道:“他在户部。”
  江远摇头笑道:“当真后生可畏!”
  程平赶忙行礼:“江郎君谬赞,不过碰巧知道而已。”
  陆允明和江远又聊几句故人事,其中难免涉及朝政,江远只是听着,并不发表言论,陆允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便不说那些了。
  江远道:“今日‘天帝明霞’刚开,你们来着了,且与我同去看看。”
  程平对各种花谱都不熟,不过,听名字也能猜到这花开时定然灿烂至极,如若云霞。
  几个人说笑着,走去后园中的花房。园子看起来不大,却修得很雅致。花房在园子西南角,打开门,一股又香又暖的气息迎面扑来,花房里种了不下十余种茶花,单瓣的重瓣的,都开得正娇艳。
  程平却被花房里小案上的东西吸引住了。一个玉钵,里面艳红花瓣研了花汁子,旁边纸包里露出些明矾块,案上又随意摆着布帛条——这莫非是古代染指甲的黑科技?
  陆允明回头恰看见程平在“非礼勿视”,不由得皱眉。
  程平挠挠头,快走两步,去参观传说中的“天帝明霞”,这花确实美,其中一株最大的,开起来确实有灿若云霞之感。
  看了茶花,转回来,也到了饭时。
  吃饭时,江夫人听了江远转述的浮力科学原理,不由得多看程平一眼:“程郎君所言,让奴大开眼界。”
  程平连忙恭声道:“夫人过奖,某只是碰巧知道而已。”
  江夫人对她一笑。
  说实话,江夫人论相貌并不顶出色,不过算是清秀,但气度雍容,言谈大方,一看便有个“有趣的灵魂”。他们夫妻的生活,让程平恍惚想起前世读过的《浮生六记》。
  与沈复和陈芸比,江氏夫妇的生活又更富贵悠闲些,毕竟不是谁都住得起这样大的别院,谁都能用玉钵研花汁子。
  江家的午饭也很好吃,尤其其中有一道金齑玉脍,味道很是清爽鲜美。
  陆允明笑道:“看着竟似松江之鲈。”
  江远解释:“庄南排河通着廖江,廖江与松江同源,这水里的鲈鱼似松江之鲈,也不奇怪。”
  “白雪庐,桃花酿,松江鲈,清行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陆允明颇为感慨地笑道。
  江远举杯饮一口,似笑非笑地说:“莫非勾起了诚之归隐之意?”
  陆允明笑笑,没有说什么。
  江远却已接着道:“可惜诚之没有可以携隐之人。”
  ……程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要不要扎得那么狠?真的是朋友吗?不由得同情地看看陆允明。
  陆允明竟然也有些怅然,眯着眼想一想,“或许也会遇到呢。”又挑眉一笑,“俗语说得好,好饭不怕晚。”
  回程的车上,程平想起这句“好饭不怕晚”还觉得好笑。
  陆允明喝得有点多,斜倚在车壁上,长腿伸直,眯着眼,长长的眼尾微微翘起,样子很是不羁。程平如今对他这副醉猫德行有点免疫了,都见过好几回了,其中有一次这哥们还只穿中衣……
  “想什么呢?”陆允明半闭着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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