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接近洛阳,就见沙尘滚滚,一队人马自城门而出,李乾惊疑不定,眼前这支部曲究竟是从何而来?洛阳竟出现了第四股势力?
夜色沉沉,他眯着眼睛打量对面的霍珩,看不大清,那人轮廓也毫无印象,于是冷笑一声:“竖子!竟敢在你大父眼皮子之下做鬼,忒嫌命长!”
霍珩一行先前为了低调,一律内披细铠,外穿半新不旧的布衣,马匹为了偷渡进来,也把皮毛染得毛色斑驳,此刻看着极为落拓不堪。夜色下,李乾也看不清对面兵将的精神面貌,骤眼只觉是商队或小贵族们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他注定要为自己的判断失误和轻敌付出大代价,霍珩冷哼一声,直接下令:“传令,杀无赦!速战速决!”
狭路相逢,已不可善了,偏偏李乾还有援兵,趁对方轻敌快准狠解决战斗才是上策。
霍珩和晏蓉事前虽尽量备马,但此时仍有一半人手是徒步的,人总跑不过马,他们也不可能丢下一半将士,得尽快获胜并夺了马匹,离开此处。
霍珩手底下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配合非常默契,趁对方阵势未稳,立即如尖刀一半直刺敌方心脏。晏蓉不上前添乱,她吩咐晏一,留下一百人在她身边,其余人听霍侯之令。
晏一也曾是个战场好手,立即补上左翼,一同冲了过去。
李乾冷冷一笑:“不知死活。”他下令迎敌,并当先一个冲出去。
他本来不甚看得上那个黑脸汉子,但谁知一照面,对方横刀劈来,竟势若奔雷,他赶紧横戟一架,一股大力顺着戟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乌金戟险些脱手而出。李乾大吃一惊,可是不等他反应,霍珩又横刀一削,向他颈间劈来。
李乾慌忙一个后腰,才堪堪避过,这回他知道遇上劲敌了,不敢怠慢,忙凝神对战。
李乾也是一员悍将,可惜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两人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终究被霍珩斩于马下。
热血喷溅而出,喊杀声震天,这是一场真实的冷兵器战争。晏蓉看得心脏不可自控地战栗,她万分庆幸自己与霍珩结伴同行,不然按照原定计划从西城门出城,撞上李乾,就算她能侥幸逃生,恐怕也得以整个白翎卫为代价。
万幸她足够谨慎。
再说眼前战场,敌方主将被枭首,己方士气大振,趁敌方出现一瞬间的慌乱,乘胜追击最终击溃敌军。
霍珩打马折返,说:“世妹,我等应立即离开。”
凉州还有几万大军在,他经历过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假,但绝非适用于此处。
他脸上身上,染上大片大片鲜红,长刀的刀尖仍淌着血,杀气腾腾相当骇人,申媪等人禁不住瑟瑟发抖,晏蓉也心跳如擂鼓,却更觉安稳万分:“世兄说的正是。”
她仰着一张小脸看他,目中有崇拜和信赖,霍珩胸腔一热,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爬上心脏,他声音柔了一个八度:“好。”
晏蓉仍穿着湿衣,没办法只能缓一缓再换了,他盯着她发白的脸庞,暗自琢磨合适的换衣地点。
那边徒步的将士匆匆选了战马,翻身骑上,霍珩立即下令出发,溃散的凉州兵他没管,反正总会有漏网之鱼的,报信的一个不多,一群不少。
一行人一路向西,卷起一路烟尘,迅速离开已七零八落的战场。
第17章 遇匪
队伍全速前进,这回全是骑兵,速度快了很多。
霍珩等人早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倒是游刃有余,不过他不是很放心二叔和晏蓉。
霍温还好,他虽手筋已断,但霍珩安排了一个亲兵带着他同骑,到底是战将出身的人,脸色看起来不算差。
晏蓉有些随了父亲,这身子骨其实是个娇弱的,但好在她小时候特地随祖父习了几年基本功,还有骑术等等。虽天赋不行,但底子还是有些的,这才能一路坚持下来。
自己是女儿身,不方便让晏一同骑,而乳母侍女们会骑马还是托了她的福,技术只有比她更差的。
她有些吃力,咬着牙坚持不吭声,霍珩回头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但没说什么。
“传令下去,前方山坳暂作休整。”
霍珩等人其实并不需要休整,之所以略停,是让晏蓉更衣的同时略歇口气的。
晏蓉心绪清明,霍珩放慢速度与她并骑而行,她冲他露出一个笑脸:“劳世兄费心了。”
此时,遮蔽明月的乌云已经移开,月光下,霍珩将她的笑脸看得分明,他发现,她左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不管是之前德阳殿端庄的弧度,还是在小酒馆中你来我往的得体笑容,都没见过。这个梨涡很浅,得是晏蓉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得眉眼弯弯,才会露出来的。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的一点,削弱了她的大气威仪,为她平添了少女的娇俏,精致姣好的五官立即灵动起来,高岭之花的感觉顷刻褪去,她活生生俏盈盈就在眼前。
霍珩唇角微微一挑:“些许小事,世妹无需挂齿。”
晏蓉也不再客套了,两人虽没一起扛过木仓,但好歹也算并肩作战过,已经熟悉了很多了,那些啰嗦吧唧的废话可以省了。
山坳就在一个岔道旁,另一边是茂盛的山林,晏一等人去驱赶了虫兽,晏蓉和申媪等人就转进茂密的灌木丛中,迅速替换下湿衣。
晏一等人背着灌木丛围成一个大圈,她们倒很能放心。
申媪伺候主子更衣,她碰触到晏蓉的肌肤,立即惊呼一声:“啊,女郎!您……”这是有些发热呢!
“阿媪,噤声!”晏蓉立即打断乳母的话。
又火又烟又水,惊吓不断,又穿着湿衣服在马背上迎着夜风奔跑数十里,她这具实用性并不强的的身体负荷严重超标,开始发热了。
但现在什么时候?轻伤不下火线,晏蓉能肯定出现不适症状的不止自己一个,但大家都不约而同闭口不言。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安全,为了活命!
况且今夜受的刺激太多,精神亢奋,晏蓉感觉其实还算好,并无太多不舒坦的反应。
她打断乳母的话,又对陪嫁侍女们鼓励两句:“我们坚持坚持,只要渡了黄河,就安全了。”
从此处北上,渡了黄河,就踏上并州上党郡的地界。上党郡紧挨着太原郡,现在也是晏家势力范围了。这个晏家,是晏蓉家,去年太原和上党发生摩擦,双方爆发战争,她的弟弟晏辞领军将上党攻克。
只不过,想顺利抵达黄河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晏蓉一出灌木丛,就见哨骑急奔而至。
哨兵对霍珩急禀,李乾被斩,黄源大怒,点了大将让其领两万精兵,誓要将那个无名黑衣汉子及其麾下人马尽数斩杀。
其中约摸半数是骑兵,截止到哨骑折返前,这两万精兵已经抵达西城门前,正往西急追。
晏蓉心下一凛。
两万精兵,敌军兵力三倍于已方尚有余,而且还有强援,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偏偏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十里路。
已方一路顺当还好,若稍遇事被耽搁……
偏偏黄河需船渡,数千精兵连同马匹需要的船只规模不小,即使两人事前都有准备,这调度也需要不少时间。毕竟,之前谁也不敢明目张胆不是?
晏蓉有些急:“世兄?”
霍珩先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沉声下令:“传令下去,立即出发,遁入山中沿小路前行,霍望在前头带路,霍洪断后!”
“小路?”进山?
霍珩与晏蓉并肩前行,他简单解释:“那是群山中的一条小道,虽狭小迂回,深入群山,但却能通往黄河之侧。”
“我在那小道尽头也安排了船只,可渡黄河。”
洛阳地处中原,境内山川丘陵交错,周边群山环伺,连绵不绝,区区数千人,一旦遁入山中,立即无处可寻。晏蓉之所以没有考虑这点,是因为入山困难不比迎敌小,莽莽丛林,无路可行,偏有毒虫猛兽无数。
霍珩的父亲年轻时曾被召入洛阳任职,他在剿匪过程中,发现了这么一条蜿蜒小道,当时并不多放在心上,回家也不过随口一提,霍珩却还有些印象。
去年,救霍温的事提上日程,各种准备密锣紧鼓布置,他突然想起这条小路,就命心腹按线索搜寻并走了一遍,确定畅通后,就将其定为其中一个方案。
没想到,现在果真用上了。
“这小道虽通畅,然十分狭窄,沿途还有不少匪患。”驱蛇虫的药粉霍珩早命人备好藏在入口不远,人多野兽也大多不敢冒犯,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匪患。
有土匪其实很正常,这年头老百姓生存艰难,导致落草为寇的非常多。这土匪之间也相互吞并厮杀,留下来占据山头,基本都是悍匪。
匪徒熟悉地形,小道却狭窄,一旦相遇,己方精兵强将虽不惧,但说不得也会吃些亏。霍珩这是提前给晏蓉打好底子,以免届时受了惊吓。
“匪患再凶,也比凉州大军好应付多了。”
晏蓉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弱女子,有小道她已十分惊喜了,她之前也准备了路线,但如今后头追着一波凉州军,这路线就比不上霍珩的小道了。
因此,她毫不犹豫赞同走小道。
和性子利落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霍珩颔首,二人说话间已经疾步行至战马旁,他站住脚,伸手欲给晏蓉借一把劲。
晏蓉有些讶异。
不过她今日超负荷运动,虽精神头还好,但身体疲惫已反应出来了,况且还有些发热,单独上马确实觉得有些吃力。
敌军正在急追,她也不是矫情的人,稍稍讶异后也没搁在心上,从善如流伸手一撑霍珩结实的上臂,翻身上马。
晏一是准备单膝跪下让主子借力的,但他跟在后面,动作就慢了一步。他重新站直已微弯的身躯,一双锐利的眸子扫向霍珩。
霍珩并没有在意晏一,他直接翻身上马,下令全速前进。
霍望在前头开路,很快的,数千人马进了大山,霍洪领人在后面扫除痕迹并故布疑阵,大半个时辰后,就彻底甩掉凉州军。
山林外围的凉州大将怎么气急败坏命令搜山,晏蓉管不着,反正进了这条最宽不过两丈,最窄也就仅容二骑并行的狭隘小道,凉州大军已不足为虑了。
就算敌军追上来,也无法合围,甚至己方选个合适位置,还能占据地利反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唯一需要顾忌的,就是深山密林中的悍匪,走了不过数十里,他们已经遭遇两波土匪,万幸这些土匪人数不多,霍珩指挥部曲很快将其击杀击溃。
安全系数高了不少,晏蓉稍稍松了口气,嗯,顺利的话,数日后就能在抵达黄河之侧,渡船回家了。
她露出笑容。
洛阳大乱的前一天,她命人往晋阳送了信,算算日子,差不多她穿过上党,踏入太原地界的时候,就能碰见到领兵来接自己的弟弟。
这时候的晏蓉,其实依旧持续低烧中,一口气松了,不适感就上来了。不过前景太美好,她精神大振,倒感觉还能支持。
她找乳母要了药丸子和水吞下去,并命不许声张,以免耽误行程。
就这样,在缓慢前行和抵御土匪中过了两日,晏蓉的低烧反反复复,始终没好透,不过她的心却重新提了起来。
匪患越来越严重了。
越是能在深山中安营扎寨的匪徒,能力就越强,要么不来,要来就是个大的,已方虽然始终保持胜利,但已开始出现伤亡。
小道狭窄,队伍被拉得很长,任凭本领再过人也难以兼顾太远。霍珩每一段都安排了一个主事者,以便随机应变,他始终将晏蓉安排在自己前后,紧紧挨着,好亲自照看。
他一直只做不说,晏蓉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待霍珩也日益亲近。
这日中午,他们又遇上了一波悍匪。
“传令!”
霍珩突见远远数鸟惊飞,他立即抬首,喝道:“全速前进,不许停下!随时准备迎敌!”
他脸色非常严肃,此刻他们身处的是一个非常容易被设伏的地点,高坡狭道,坡度非常陡不说,最下面一段还是岩石居多,光秃秃的,己方无遮掩。
而上了这一段就是泥土地,草木茂盛,极易隐蔽,是个天然的上佳设伏之地。
霍珩一见着谷地就皱眉,可惜道路只有一条,他特地下令原地休整一阵,并命人寻过是否有设伏,才下令以最快速度穿过。
可惜山高林密,这是人家的地盘,匪徒果真设伏,且顺利避过头一波搜索。
“果然有些本领,难怪敢进山!”
匪首见行藏败露,索性不再悄然接近,他大喝一声,只见两边高坡上草木抖动,埋伏的匪徒快速向前。
那满面横肉的匪首站在箭矢射程之外,呸了一声:“你等小贼昨日杀了我结义兄弟,速速偿命来!”
他贪婪地瞅着谷地中将士骑的战马,怒喝:“小的们,放箭!上滚石!”
箭矢飞蝗般激射而来,还不停有滚石被推下谷地,轰隆隆的。队伍前行被打断,众将士拔出兵器,一边避让滚石,一边拨挡箭矢。
霍珩面沉如水:“青翼卫,攻上去!”
冀州军中有一支青翼卫,人数不多约摸一千,但个个都是擅长轻身功夫的好手,专门用于某些特殊战役的。这次来洛阳,霍珩带了二百,他一声令下,这些内穿轻铠外穿布衣的卫士,立即几下借力,上了高坡。
高坡上立即出现混乱,敌方攻势大大减缓,那匪首大怒,不等霍珩下令继续前行,他怒吼:“放箭!放箭!”
他手一抬,直直指着下面某一处:“杀那二人者,赏百金!升堂主!”战马要,这些人的命他也要!
他指的正是霍珩和晏蓉,霍珩发号施令自不用说,而晏蓉被重重保护,显然也是个首脑人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令一下,附近所有箭矢立即集中在此处,霍珩还好,他本身就武力过人,小道虽狭隘但还是簇拥了数名亲卫。
晏蓉这边就惊险多了,地方太窄,连胯.下战马都掉不了头。偏箭矢似飞蝗,前后已有不止一匹战马中箭倒地,将她这小块地方分隔开来。
即便霍珩连连指挥亲兵过去救援,亲兵一时无法跨越重重马尸垒成的壁障。
晏蓉武力值远比不上霍珩,且身边就剩三四个人,立时险象环生。
久守必失,这样下去不行。且晏一无意中一抬首,竟发现那匪首亲自拉开一把重弓,三支铁箭搭在弦上,已瞄准晏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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