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柴氏是否就是陈佩内应,这都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陆礼赞同点头,“主公说的是,正好师出有名。”
*
不管底下如何暗潮汹涌,这邺城内外,都是一片喜乐祥和的。
包括冀州的诸多将吏谋臣,霍珩私底下的动作,他们丝毫未知,霍珩也不打算让他们知悉。
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没必要让他们感到困扰。
就在这种西征大胜的余韵尚未消褪的欢乐中,邺城某一处大宅,却有人格格不入。
他淡淡道:“不太对,柴家大约是被盯上了。”
这么多年了,好端端的,霍珩为何突然就盯上了柴家呢?
结合这段时间他的着意观察,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自己极不愿意相信的判断。
霍珩不知从何察觉到端倪,他应是在查内应。
这人心中有鬼,又细心敏锐,半个月前,他就隐隐察觉到邺城歌舞升平之下的不同寻常。
果然!
他揉了揉额角,眉心紧蹙,久久沉思,最后提笔写了一封信,细细用火漆封了,招来心腹。
“送到南边去,需更谨慎些。”
这封信十分简洁,只说了一件事,邺城内外已开始排查内应,以后若无大事要事,切不可再传信给他。
第70章 各自心思
日夜兼程, 这封密信在数日后抵达豫州。
瀛洲别馆,承露阁。
丝竹之声从层层垂下的帐幔后传入, 大开的一整排隔扇外室宽敞的白玉台子, 身穿蝉翼纱衣的美姬妾翩翩起舞。
阁内设一大案, 珍馐美酒满满铺陈, 案后有二人,陈佩与樊氏。同样衣着单薄却凌乱的樊氏按在长案上, 陈佩兴致大发, 一边褪了下衣在足力挞伐, 一边满斟一樽美酒,按在樊氏唇边, “喝!”
陈佩好烈酒,樊氏不胜酒力,又早被兴高的陈佩灌了不少,已满脸酒醉的晕红。她极不想喝,但更不敢拒绝, 只得十分温驯地张嘴。
陈佩直接一灌,小半的酒从樊女艳红的唇畔溢出,顺着她的脸颊肩颈,淌落在黑漆大案上。
她努力吞咽,终于阖上双眸,醉死过去了, 一动不动。陈佩也不在意, 自顾自地继续弄了一阵, 又觉得不尽兴,遂抽身而出,招手领舞的二个美姬进来,扯了薄纱就入。
阁内一阵高亢急促的低吟浪语。忽然,有脚步声急急而上。对方特地把脚步声放重,登顶后又轻扣门扉,“主公,主公,邺城有密报!”
陈佩闻声一顿,他已到关键时刻,立即剧烈动作一阵,腰间一松,随后站起,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冷冷吩咐:“下去。”
二美姬知道是和她们说,也不敢在停留,匆匆用被扯破的薄纱勉强遮了遮身体,出了门,和白玉台上的诸多舞姬一起,立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两女在面前经过,青木垂眸眼风不动,他举步入内,里头黑漆大案上还有一个中门大开的樊氏,他目不斜视,利落给主子见礼后,递上刚接到的密报。
“他遣人送来的。”
这个“他”是谁?主从二人心知肚明,陈佩立即接过密信启封,展开一看。
他眉心立即一蹙:“霍珩竟在暗查内应?”
“什么?!”
青木此一惊非同小可,竟一时忘了尊卑,他诧异抬起头:“怎么可能?!”
是啊,陈佩也觉得无甚可能,毕竟内应已很久不动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露了痕迹。
他一双碧眸暗沉沉的。
青木想了想,忽想到刚投奔而来的晏庆,“主公,会不会是晏庆?”
思来想去,唯一最近发生变化的,只有晏庆,他愤恨道:“主公刚将他安置在留县,难道他竟敢两面三刀?!”
晏庆月前投来,陈佩果然知情识趣,将人安置在豫州汝南郡的一个富庶县城,留县。
晏庆一行很满意,已经率军过去了。陈佩虽拨出一个县,但也算满意,因为他把晏庆这个不稳定因素放在眼皮子底下了。
陈佩摇了摇头,“他必不敢。”
这是安身立命的东西,晏庆只要没笨到家,就必然会把嘴像蚌壳般闭得紧紧的。
至于晏庆身边一干亲近者,陈佩也派人查过底细,背景没问题,还都是跟在晏庆身边多年的老人。
细细过滤一遍,陈佩并未发现问题,他蹙眉吩咐:“你亲自去,将此事告知晏庆,他身边的人,再给细细查一遍。”
他接着说:“既然霍珩在查,那必是毫无线索,以不必应万变即可,不必慌乱。”
双方不动即是上策,有动作反而容易露了痕迹。
陈佩叮嘱:“他说得对,此时万不可再联络。”
青木利落应是,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问:“主公,也不知霍珩能不能……” 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份?
这一点,陈佩还是很有信心的,挑了挑唇:“你放心,不会的。”
青木笃信主公,闻言松了口气,他随即告退下去办事,转身时,余光却瞥见黑漆大案上那具白花花的年轻女体。
樊氏醉死,方才屏退众人,也没让人把她抬下去。青木仔细回忆一下,主从二人也没透露什么关键词汇,于是也没有提醒主子,垂首匆匆离去。
青木脚步微顿,陈佩其实察觉了,他将目光放在案上的樊氏身上,缓缓往前踱了两步。
居高临下,他淡淡看着,樊氏玉.体横陈,双目紧阖,红唇微张,呼吸轻而缓,听其频率,显然还在沉睡当中。
陈佩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樊氏裸.体被人看了去,因为对方在既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正经纳的妾。不过吧,樊氏之美貌,肉体之销魂,难有人能出其右,确实让他兴趣极浓。
若是旁的姬妾,恐怕不管她睡不睡,陈佩都已经命人处理了。
他回想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算了,这樊氏就先留着吧。
*
樊氏是被仆妇抬回自己的小院的,等在承露阁外的贴身侍女细满连忙跟上,又千恩万谢,又多多塞了钱财。
细满是樊氏的陪嫁侍女,董家灭门,她也是托了主子的福才活下来的,最是忠心不二。眼前的虽是仆妇,但却是承露阁内伺候的,不可轻易得罪。
仆妇们满意离开。
细满兑了热水来,掩上门,又放下床帐,才揭开主子身上盖的锦被。
斑斑青紫,在白玉般的娇躯上尤其触目惊心,陈佩就从没怜香惜玉过,细满立即红了眼圈,但她唯恐隔墙有耳,不敢哭出声,忙细心给主子擦洗搽药。
一直醉得死死的樊氏,眼珠子突然转动几下,张开了眼帘。
她眼神清明,竟是未醉。
樊氏体质敏感,不管是运动还是男女情.事等,只要一动,总容易满面潮红,肌肤泛粉,娇喘吁吁,看着格外激烈。但其实,她并未到无法负荷的程度。
喝酒也是。
这种敏感体质不为人知,却帮了樊氏大忙,陈佩非常爱折腾她,不管是灌酒还是什么的,她昏死过去,总能少受不少罪。
久而久之,樊氏还练就了一身调匀呼吸的好本领,丝毫不露馅。
没想到,今天听见了这么一桩隐秘之事。
樊氏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细满原先不解,但心念一转想到青木入承露阁,陈佩屏退所有人,她也明白过来,一喜,忙俯身耳语:“主子,可是要紧事?我们,我们能否利用一二,看能否有脱身之机?”
没错,樊氏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陈佩。
陈佩根本不把她当妻妾看,正经的纳妾礼没有不说,她在这个瀛洲别馆,更像一个家伎。与其他家伎的最大区别,就是陈佩对她兴趣甚浓,还没有将她赏赐给心腹将吏一起使用罢了。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的,樊氏好歹是个名门贵女,怎能沦落到宴上人人共享的地步。
可惜她根本无法摆脱陈佩,甚至以那人脾性,恐怕她只要稍稍流露出一点不屈念头,就会立即落入泥泞。
细满满脸希冀,樊氏一时也心中大动,但很快,她的理智占据了上风。
“还不行,我只是知晓了些许不相干的事情,无用的。”
若说摆脱陈佩,樊氏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名动北方的霍珩,击败陈佩,或说救助护荫她,除了此人,再无第二个希望。
而那么恰巧,她知晓的正是邺城相关的信息。
只是还远不够的,怕是根本无法打动霍侯,而她想传信出去,千难万难,稍为不慎,主仆二人必粉身碎骨。
风险太大,回报太小,还不是时候。
主仆面贴面耳语,呢喃仅二人能勉强听得见,樊氏盯着雪青色的帐顶,说:“细满,我们再忍忍,看能不能找个更好些的机会。”
这话是说给细满听的,也是再次告诫自己的。
不能急。
*
晏蓉怀孕进入四月之后,肚皮像吹气球般鼓了起来,若说之前是个小小簸箕,那现在就是个正常簸箕了,细嫩白皙的肚皮被撑起,下面细细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晰。
霍珩说每天都能看出变化,晏蓉却笑他太夸张,哪能啊?她现在怀孕快五月了,看着确实比寻常五月的肚子大一些,但却没有很厉害,看着就约莫五个多六月左右吧。
她每天瓜果蔬菜,各种肉类,摄入充足营养,却从不胡乱进补。陆礼每天诊脉,说母子均安,情况极好。
晏蓉身子重了,但霍珩这个命令,当然不是针对自己祖母的,他是针对霍琛。运动不可落下,霍珩特地给配了四个会武的仆妇,两个中年明媪真媪,还有两个年轻的叫当归和杜仲,以防她不慎摔跤。
霍珩命四人寸步不离,尤其是出了元和居往溧阳居请安的时候。
荀太夫人倒让孙媳不必请安,但晏蓉还远不到难挪动的时候,当然不能不去。
霍珩这个命令,自然不是针对自己祖母的,他是针对霍琛。
这点,晏蓉很清楚,因为柴氏查出问题之后的当天,夫君就和她说过了。
也不知霍琛有无参与,总而言之,防范着些没错,对方也常去给老太太请安,叔嫂碰见虽不多,但偶尔也是有的。
这日就恰巧碰见了。
晏蓉入,霍琛孙氏出。
“叔叔,弟妹。”
晏蓉站住脚步,微微一福,本来搀扶着她的明媪真媪手上稳稳,当归和杜仲见礼后,不动声色靠得更近一些,申媪悄悄退了两步,以防自己碍手碍脚。
“嫂嫂。”
霍琛孙氏各自回礼,抬头后,他微微一怔。
申媪没有在晏蓉身边,而换上了两个面生的仆妇。
倒不是霍琛对申媪有多么熟悉,只是作为晏蓉的乳母,常出入溧阳居,总能混个脸熟。
晏蓉身子重了,换上几个健壮仆妇搀扶,其实也不足为奇。问题是霍琛发现,嫡嫂身边这四个仆妇侍女,下盘极稳。
稳到什么程度呢?
稳到霍琛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女子身手很不错,当是精心选拔而出,且四人状似随意站立,实则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将核心的晏蓉护得牢牢的。
霍琛作为霍襄疼了多年的爱子,其实真和纨绔沾不上边,他出身天资都不及嫡兄,但从前在父亲的指导下也很是下过一番苦工的。可惜的是,未等他展示一番,就不得已被迫韬光养晦了。
此刻,他敏感地察觉出,明媪四人外松内紧,呈防御状态。
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明明先前他和晏蓉碰面,虽不熟稔,但也很正常的。
上次请安二人迎面碰上,距今也就半个月罢了。
一定是这短短半个月里,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导致他的嫡兄十分防备他。
晏蓉的此刻表现,体现的正是霍珩的意志。
霍琛和孙氏退到一边,让长嫂先行,晏蓉天蓝色的裙摆再眼前轻拽而过,他垂眸,心念急转。
几乎第一时间,霍琛想到了柴氏,他的外祖家。
深吸了一口气,他踏下台阶,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了,撇下孙氏,径自去了车马房,牵了自己的坐骑翻身而上。
打马出了霍家大宅,霍琛在城里状似随意地转了转,而后一扯缰绳,直奔城东柴府。
第71章 疑窦重重
柴府也曾兴旺一时, 当年在邺城,就差不多如现今霍望般的地位。
柴家大宅虽如今门庭冷落, 但仍可从广亮大门的雀替枋板上那些精致的贴金彩绘, 门柱两边分卧两尊大石狮, 窥得昔日荣光。
霍琛在柴府门前勒停骏马, 凝视熟悉的府门片刻,抿了抿唇, 才翻身下马, 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门房, 自己快步入内。
他也常来看外祖父,门房并不觉得稀奇, 点头哈腰恭送后,才牵马绕侧门而入。
“舅舅,您近日可是干了何事?!”
霍琛并未去看外祖父,而是直奔大舅柴平的外书房,一屏退下仆, 他立即劈头盖脸地诘问。
他一扫在霍家那副礼数周全却疏离冷淡的模样,一脸怒容。舅舅明知道他的处境尴尬,为何还要雪上加霜?!
最关键的是,要是外祖家真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恐怕他的处境可不是尴尬这么简单了。
“外甥何出此言?”
柴平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扫了空荡荡且大门紧闭的室内一眼, 心念一转, 状似不解问:“我白日演兵巡营, 晚上归家,与平日并无二样,外甥不也知晓么?”
霍琛在军中任职,不高,当年霍襄安排的,与柴平日常有接触。
“你来了正好,这二日你外祖父念着你呢,回头赶紧看看去。”
柴平矢口否认,没错,他私底下的小动作,都是瞒着霍琛的。
霍珹冷笑,俊美白皙的面庞有些讽刺:“舅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外甥自从父母俱亡以后,人就尖刻了许多,此时一脸了然,颇让柴平脸上有些挂不出。
他干笑两声,道:“舅舅即便有何想法,也不是为了你,为了柴家罢了。”
不得不说,霍珩上位多年,柴家之所以还能安生猫着,很大程度确实是托了霍琛的福,他容不得糊弄,柴平即使是舅父,也绕不过去。
“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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