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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迎南心说这样不行，不说他自己过不了苦日子，就是两个孩子也不能继续这样吃苦啊。想了想他在小花身边坐下，对着蒋来喜夫妻俩他一时半会儿还叫不出爸妈，他微微低着头道：“明天上工，也带我一起吧。”
蒋来喜吃惊的瞪着蒋迎南，儿子终于浪子回头了？
一家人都盯着自己看，蒋迎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总得把孩子养活了。”
这倒是句大实话，眼下五月初正是农忙的时候。柯招娣跑了之后原本柯招娣负责的地就被蒋来喜夫妇帮着做，夫妻俩毕竟不是年轻人了，这样下去身体有点吃不消，蒋迎南愿意分担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何翠芝也知道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以前也没怎么做过事，一个人干肯定不行，得有人带着。她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就道：“那你是想和你爸去翻地种红薯，还是跟着我去插秧？”
这两样蒋迎南都不会，第一次下地干活他还想干点轻松的，就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干什么容易一点？”
“哼！”蒋来喜看见他就来气，板着脸道：“跟你妈插秧去吧。”
哦……那看来是插秧轻松一点……
事情说好了，虽然以后的日子苦了点，但也不至于绝望。蒋迎南又把记忆翻了一翻，把现在的时间大致捋清楚了，再过几年就改革开放了。到时候他就想点办法去做生意，总之不会继续在农村种地了。不是他看不起种地的，而是自己不是那块料，为了俩孩子的将来也不能一直呆在农村里。
看着这俩孩子，他心里是止不住的柔情。见蒋小花吃好了，他摸着小花头上乱糟糟的头发，他道：“小花爸爸带你去洗头吧。”
小花看着爸爸，明明三天前才洗过头，不明白爸爸怎么又要带她洗头。不过她听爸爸的，于是她点了点小脑袋，从高高的板凳上下来。
蒋迎南牵着孩子的手出来的时候，蒋带妹凑过来道：“哥你明天要去上工呀？”
“嗯。”蒋言应了一声。
“那我就不去了吧。”蒋带妹道：“隔壁村的柯老四要带我打牌呢。”
蒋迎南停下脚步看着蒋带妹，由于当哥哥的做了一个坏的榜样，蒋带妹这个弟弟也染上了好吃懒做加赌博的恶习。蒋迎南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他低下头左右看了看，蒋带妹道：“哥，你找什么呢？”
“我找块石头砸死你！”蒋迎南道：“你这种好吃懒做的蛀虫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吗？我今天就打死你，给爸妈桌上添盘肉。”
蒋带妹连蹦带跳的躲避，一边躲一边骂：“你凭什么打我？你自己不也一样？”
蒋迎南一把抓住蒋带妹的衣领，恶狠狠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休息你就不准休息，要不你就跟柯招娣一样跑了算了，不然被我逮到我揍不死你。”
第三章
蒋带妹既害怕又震惊的看着哥哥，他想不通原本喜欢带着自己到处玩的哥哥怎么突然就变了样？难道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毕竟是亲哥，蒋带妹还是很关心蒋迎南的，此时虽然害怕但还是道：“哥，你病是不是还没好？怎么都开始乱说话了？”
蒋迎南放开蒋带妹的衣领，见一旁的蒋小花怯怯的拉着他的衣服，他心一软，心说怎么能在孩子面前动粗呢？他心疼的把蒋小花抱了起来，对蒋带妹道：“我没对你开玩笑，明天要是出工的时候看不见你，你就等着吧。”
说着一手搂着蒋小花，一手牵着儿子蒋守业，带着俩孩子就回去了，
蒋迎南在厨房烧水，他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烧过火灶啊，按照这个身体原身的一点记忆，蒋迎南折腾了好久才把火给烧着了。两个孩子都很乖，一人坐在一只小板凳上乖巧的看着蒋迎南忙活。
水在锅里烧，蒋迎南走到孩子面前，见两个孩子身上都脏兮兮的。衣服不仅脏还破了，上面的补丁一块一块的。
现代的孩子都是宝，父母自己不舍得买衣服都要给孩子穿新衣服，可眼下这个时代不同。大家都太穷了，吃饱饭都成问题，哪有钱给孩子置新衣？尤其是小孩子长的快，给做了新衣服第二年就不能穿了，所以父母都是拿大人的旧衣服给孩子改小了穿。
或者是老大换下来的旧衣服给老二，如此以此类推下去，也不怎么分男女，小孩子基本是没有新衣服穿的。那时候还有句顺口溜，叫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是老三。
这两个孩子的衣服就这样，蒋迎南看的心里难受。不过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让孩子穿新衣服暂时是没有办法了，不过帮他们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的还是可以的。孩子穿的干净点，也不容易生病。
等热水烧开了，蒋迎南在屋子里找出了一个大木盆，然后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肥皂洗发水什么的。转念一想，这个年代洗发水估计农村人也用不起，肥皂看样子他们家也是没有的。
可是洗身上还好，洗头发总不能只用清水吧？
蒋迎南就问孩子，“平时洗头发都用什么洗？”
两个孩子睁着两双懵懂的眼睛看着蒋迎南，蒋小花道：“妈妈用粉给小花洗头。”
粉？难道是洗衣粉？
蒋迎南心说刚刚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洗衣粉之类的，他又去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柜子顶上发现了一小陶罐子的白色粉末。他研究了一下，发现这是面碱。用这个洗头？对头皮没损伤吗？
蒋迎南把面碱拿到俩孩子面前，道：“是用这个粉吗？”
“嗯！”两孩子都乖乖点头。
蒋迎南看着小花头上又黄又枯燥的头发，心说用这个洗头难怪发质这么差。
其实这个时候女人都不怎么洗头的，家家户户的饭菜里都没什么油水，头发枯燥的厉害，不洗头时间长了头发还油顺点，经常洗头那头发根本就没样子了。
蒋迎南最后还是没用这个面碱给孩子洗头，而是又烧了几锅开水，给孩子多洗了几遍。他从柜子里给孩子翻出了同样破旧的衣服给孩子换上，然后自己也洗了个澡，之后拿桶装着衣服就往河里去了。
河边上都是田，眼下正是插秧的季节，村里的人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蒋迎南一路走来，但凡是看见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特别是几个凑在一块的妇女，拿手指着蒋迎南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
不用听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好吃懒做的蒋迎南逼走了老婆，现在只能自己洗衣服了。
蒋迎南面无表情的在河坝上蹲下，然后从皂荚树上摘几个果子洗衣服。洗着洗着他就想等皂荚树上的果子完全长好的时候多摘点回家存着，面碱洗头太伤头皮发质，皂荚是纯天然的果子不太刺激，正好可以用来洗头。
他正洗着，有两个妇女拿着毛巾过来，蹲在蒋迎南旁边就开始搓毛巾。蒋迎南一门心思洗衣服，那俩妇女就道：“南子洗衣服呢？”
蒋迎南一边搓，一边随口应了一声，“嗯。”
“都是柯招娣跑了，要不然哪儿用得你洗衣服，你说是不是？”
蒋迎南不想搭理她们，另外一个妇女就道：“听讲你明天要上工呀？你说你要早这样，你媳妇也不会跑了不是？”
蒋迎南没说话，纯粹当她们俩在面前放屁，他把衣服洗好拧干然后把桶一拎，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们两个，抬腿就走了。
那两个妇女见蒋迎南不理她们，心里就有点不服气，翻了个白眼道：“媳妇都跑了，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依我看呀，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的料。”
“就是就是。”
洗完衣服回来晾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蒋迎南看见何翠芝家的烟囱里冒着烟，他心说刚刚从河边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田里做事，这么快何翠芝就回来了？
他琢磨着自己暂时还得做一段时间米虫，为了不错过饭点他赶紧带着俩孩子往何翠芝家跑。去了何翠芝家的厨房，就见他的才十岁的妹妹蒋小宝正踩着小板凳往锅里放水。
蒋迎南道：“怎么是你在烧？那个……妈呢？”
他这个小妹妹似乎很不待见他，听他这么问，小小年纪的蒋小宝十分熟练的翻了个白眼道：“还没回来呢。”
蒋迎南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对待那些八卦妇女他可以无视，但对这个妹妹就不行，他道：“那你这是在干嘛？”
“做饭呀！”蒋小宝道：“要不爸妈回来吃什么？”
一句话说的蒋迎南是无地自容，父母在外干活，十岁的小妹在家做饭，他这个青壮年竟然只会等吃？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羞愧过，蒋迎南想了想对蒋小宝道：“让我来，你带他们两个玩去吧。”
蒋小宝转头看着大哥，语气中颇有些不可思议的道：“真的？”
“那还能有假？”蒋迎南道：“今天哥哥做饭吃。”
“太好咯，玩去咯！”蒋小宝到底是个孩子，闻言立刻就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蹦蹦跳跳的走过来牵着小侄子小侄女的手就往院子里跑。
蒋迎南搓了搓手，从今天开始他要担起一个爸爸和兄长的责任了。他心说蒋小宝已经把火烧着了，最难都帮自己做好了，做个饭还能难得倒自己？
然后他拿了个搪瓷的盆准备淘米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平时家里一顿都吃多少米？
蒋迎南打开米缸，米缸里只剩下一小半的米了。照理说四个大人加三个小孩，一顿吃的米怎么也不会少，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主食其实并不是大米。米可是精贵的粮食，也就现在农忙的时候每天都能吃到米饭，等农闲的时候估计就只能吃红薯了。
粮食在现在异常珍贵，蒋迎南斟酌了许久，最终只煮了三个人份的米饭。他琢磨着自己不吃米饭，蒋来喜和何翠芝干了一天活一人一份，蒋带妹年纪轻干活又偷懒就吃半分，剩下的小孩饭量少勉强吃一点饭，吃不饱就吃红薯也是一样的。
然后在他准备蒸红薯的时候又犯难了，这么多人究竟要蒸多少红薯呢？还有红薯在哪儿呢？
蒋迎南没办法，就走到门口，蒋小宝正带着俩孩子玩泥巴。蒋迎南面带涩然道：“小宝啊。”
“干什么？”蒋小宝充满警惕的看着蒋迎南。
蒋迎南道：“咱家红薯放在哪儿呢？”
蒋小宝看向蒋迎南的眼神立刻就变了，那是一种蒋迎南说不出来的眼神，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就是人看一坨屎的眼神了。
第四章
偏偏蒋迎南还没法儿发作，只能承受这种目光，蒋小宝带着艾茜走到外面的房间里。她将盖在地上的一个盖子打开，然后道：“就在这里。”
蒋迎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在家里打个像井一样的洞，就是为了放红薯呀。这应该是地窖的一种，粮食放在这下面能隔绝大部分氧气可以储存好久。以前他看电视的时候见北方农村的地窖是像个地下室一样很大一个空间，南方的地窖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得知红薯的位置，蒋小宝不耐烦的道：“没别的事了吧？”
“有。”蒋迎南舔了舔嘴唇道：“一顿饭蒸多少红薯？”
蒋小宝：“……”
好不容易一切办妥，就等着饭熟了。蒋小宝害怕蒋迎南又有什么不会的，一直跟在他身边，见蒋迎南似乎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蒋小宝眼珠子一转，道：“那个家里的柴火不够了，要不你明天去砍点回来吧。”
“好。”蒋迎南也没多想，他现在是这个家里的青壮年，理所当然承担这些。
见他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蒋小宝道：“要不你明天把猪草也打了吧？”
蒋迎南没有拒绝，他只是很认真的问道：“什么是猪草？”
在蒋小宝尚且幼小的脑子里，如果有人敢问出这个问题，那么对方一定是在找茬。不过她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连红薯放在那里都不知道，他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也就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蒋小宝忍不住想，一个人从小到大究竟有多么受父母喜爱，才能够这么大了连猪草都不认识？这么一对比，小小年纪就要打猪草还要去山上砍柴的自己，真的是亲生的吗？
蒋迎南不知道自己几个问题就对蒋小宝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他真的只是不知道才问的。蒋小宝最后还是没有把打猪草的任务交给蒋迎南，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任务交给蒋迎南他一定不会做好，到时候被爸妈知道自己肯定要挨骂。
饭做好了没一会儿，蒋来喜和何翠芝也回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蒋带妹身上全是泥巴，看起来像个泥人一样。蒋迎南立刻把饭和红薯都盛好摆到桌子上，何翠芝看了一眼，就对蒋小宝道：“今天怎么搞的？煮这么多饭干什么？”
蒋迎南：“……”这还多？
蒋小宝指着蒋迎南大声道：“别冤枉我，今天饭是他做的！”
何翠芝一看做饭的人是大儿子，就想起大儿子之前的好吃懒做。然后她想儿子现在不仅主动要求出工，连饭都开始做了，简直太不容易了。何翠芝的眼神立刻柔和起来，欣慰道：“多煮点就多煮点，你明天要上工，今晚多吃点饭。”
蒋迎南点头，“好嘞。”
蒋小宝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亲妈，头一次知道原来偏心还是可以偏的这么明显的。
虽然何翠芝让蒋迎南多吃饭，但蒋迎南舍不得孩子，还是把自己的饭都分给了两个孩子，自己就吃红薯了。
红薯虽然糖分够，吃起来也很容易抵饱，但是很容易饿。所以到了半夜的时候，蒋迎南就成功的被饿醒了，他饿的睡不着，外面的月光照射进来，他可以看见孩子脸上的泪痕。
蒋迎南伸手把孩子往怀里抱了抱，蒋守业小小的脑袋在蒋迎南怀里蹭了蹭，然后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什么。蒋迎南听清楚了，孩子这是在喊妈妈呢。
说来也是，这么小的孩子突然离开了妈妈，怎么可能不想。不过俩孩子懂事，都不说。蒋迎南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其实有想过，万一柯招娣有一天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他自己是不想接受柯招娣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柯招娣跟男人跑了丢了他的脸，而是他毕竟骨子里还是个女人，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和一个女人做夫妻的。但是两个孩子又是需要母亲的，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孩子求着他留下柯招娣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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