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奴才的,再怎么心疼主子,也说不上心里话,有瓜嫔便好多了,有她在,主子总愿意多笑笑的。
顾夏点着手中的清单,她今天要给钮妃做一顿丰盛的午餐,从南怀仁处要来的蛋糕配方,去御膳房要来长寿面的拉法,再坐上一桌家常菜,就她们两人好好庆祝。
晚宴是正头戏,那就是由皇后主持的惯例,现在由太皇太后负责,每年经上许多遭,没一点意思。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可以将康熙一并叫来,后宫女子大多期盼皇帝的到来,生辰有他陪伴,总是非常欣喜。
她不是独立特行的人,如果想要做什么决定,先去问一问当事人才好。
觑着她的神色,顾夏小心翼翼的问:“可要去请万岁爷过来?”
钮妃沉默不语。
半晌才缓缓启唇,“只我们两人,不好吗?”
她表示明确的反对,顾夏也就不再提,熟练的将她抱到廊下的躺椅上,自己便忙活开来。
顾忌着她现在身体虚弱,做出的食物都是温软好克化的。
用力的揉着面团,幸好顾夏如今力气大,倒不怎么疲累,手下用力,面团便纠结成各种形状。
慢慢的,也玩出趣味来,将面团揉光滑后,放在一边的盆中醒发,顾夏眼珠转了转,坏心大起。
用指尖沾了一点面粉,背在身后,光风霁月的来到钮妃跟前,见她放下手中的孤本书籍,转而抬起一双星眸看她,顾夏坏笑。
将面粉蹭在她鼻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能保你未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下孩子。”
钮妃信她才有鬼,娇嗔的瞪她一眼,笑骂:“竟是个促狭人儿。”
见骗不过,顾夏嘿嘿笑了几声,又乖乖的忙活去。
“过几日便是殿选,我与皇后都不方便去,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怕也精力不足,最后还是得落到你头上,早做打算才是。”
钮妃望着她鼻尖上沁出的细汗,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番话。
她有些嫉妒康熙,能拥有这么美好的瓜嫔,竟还不知珍惜。
“这你就多虑了,太皇太后漫说现在,十年后照样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把持后宫,各种权谋玩的溜溜的。
她们两个估摸着已经化成灰,人家还在叱咤风云。
钮妃摇头,不赞同。
“纵然是形式,也必会命你上前,她做幕后之人。”钮妃与太皇太后打过这几年交道,也是相当理解她的做法。
顾夏:……
这么一说也是,太皇太后如今掌着宫权,却还是摆出一副万事不沾身的空灵模样。
为着三藩的事,太皇太后跟康熙闹翻,祖孙间有嫌隙,她如今缓缓图之,手中捏着宫权,慢慢的,前朝还远吗?
一个掌权一辈子的人,是做不来如皇太后那般,守着空寂的宫堂,也能安之如怡。
皇后康健,怀胎又稳,纵然难受,也是孕期常理,可她最后还是死了。
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抛开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顾夏殷勤的服侍着钮妃用膳,从昨儿开始,只要她瞧着,钮妃总是能多吃用一点。
顾夏难免就盯紧些。
“你也吃,莫要光顾着我。”钮妃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红烧鱼,恬静的笑了。
两人和和美美的一起用膳,徒留康熙在乾清宫独自运气。
“她们二人吃完了??太监已经在收拾残羹冷炙??”
梁九功垂下自己沉重的头颅,轻轻的回了是。
康熙冷哼一声,“传膳!”
没良心的小东西,他等上半晌,想着她若亲自来求,他便勉为其难的满足她的愿望,去陪她钮妃姐姐过一场愉快的生辰礼。
结果她二人就把那些饭菜包圆了?
也不怕撑着。
越想心中越是不舒服。
那都是小东西忙活半晌,亲手做出来的,亲手。
康熙一拍桌子,怒火冲天:“去跟那小东西说,朕得风寒了!”
梁九功:……
万岁爷您醒醒。
皂靴还没有跨过门槛,就见康熙黑着脸冷哼:“怎么这么蠢。”
“回来!”
梁九功:……
哦。
不提他这边恨得牙根痒痒,顾夏和钮妃一道,倒是欢快的紧。
两人闲谈消食片刻,又凑到一处小憩,两张恬静的睡颜搁在一块,赏心悦目。
不过申时一刻,便有庶妃前来,询问是否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钮妃作为唯一的妃位,前来投靠巴结的妃嫔也是很可观的。
顾夏凑到她跟前,笑吟吟的打趣:“还是本宫慧眼识珠,一口气就抱住您的大腿,背靠大树好乘凉,姐姐可得好生护着娇软妹妹才成。”
钮妃爱娇的用指尖将她戳走,斜睨她一眼,不屑道:“还不快来将本宫伺候好了,赏你一口饭吃。”
话还未说完,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
马佳氏搭着大宫女的手,刚走过二门,便听到瓜嫔放肆的笑声,脚下一顿,看向郭络罗氏打趣道:“既有你的爽利,又兼钮妃的端庄娴静,嫔主不愧是嫔主,是我等小庶妃拍马难及。”
郭络罗氏向来厌恶拿她跟别人比,听到马佳氏说这话,回眸轻笑:“姐姐这话便是说错了,我从不与人比,也得不出什么拍马难及的判词。”
判词两字咬的极重,说完她便转身前行,笑眯眯的将手中提着的礼盒递给候着的小太监,笑道:“钮妃娘娘身子可爽利?”
小太监利索的打千,回道:“好上许多,仍是起不得身,娘娘交代了,她身子不适,多有怠慢,各位庶主还请多多包涵才是。”
脆生生的应下,郭络罗氏便一头扎进贵女堆里,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这贵女里头以京城的偏多,都是差不多时间参加选秀的,这年岁自然也差不了多少。
纵然不是手帕交,也是点头之交,左右逢源,笑笑闹闹的,好不热闹。
马佳氏神色一冷,复又勾出笑意,挺着她的大肚子,扶着腰慢慢前行。
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她的产期,她失去的,总要一一拿回来。
她的赛因察浑,聪慧伶俐,毁在这群女人手中,她定要她们血债血偿,一个也别想躲开。
自打这孩子去后,马佳氏便添了毛病,总是能听到小儿哭泣的声音,低低的哀哀的,可怜极了。
她刚进来的功夫,久未露面的常氏,挺着自己微凸的小腹,缓缓前行。
常圆圆扫视着殿内的热闹景象,心中是有一丝怕的,她所有的前程,全在这肚子上头。
如今人多便是非多,若是有个万一,她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钮妃的生辰宴,而瓜嫔与钮妃交好,若她不管不顾的要找她的麻烦,她只能生受,那滋味就有些不太美妙。
钮妃没有出面,她现在的身体,不允许她应对这些。
这招待庶妃的事,自有嬷嬷来忙活,顾夏先前忙着布置现场,这会子有些累,怏怏的斜倚在软榻上,哀叹:“这么多人,吵得人头疼。”
其实不大吵,这些贵女一个比一个端庄有礼,说话细声细气,轻柔缓慢,只她见着钮妃难受成这样,等会儿还得应对她们,就觉得心疼的紧,自然瞧妃嫔不大如意。
没一会儿的功夫,皇后跟前的凝烟姑姑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手中托着托盘,上头放着珍宝锦缎等,都是些俗物。
这是赏赐,也是身份的象征。
天色渐暗,承乾宫中摆上两桌筵席,又点了两个女书生,在上头一唱一和的说书,若是听进去,倒还有意思。
钮妃的意思是,请两场戏热闹热闹便是,顾夏不允,戏曲太过吵闹,不适合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顾夏抱着钮妃出去,放在主桌的主位上,这才挨着她右手边坐下。
钮妃举起手中的酒杯,浅笑盈盈:“今儿是本宫的生辰,劳烦主位妹妹辛苦一趟,陪本宫玩闹。”
说着一口饮尽,杯口朝下:“请……”
酒到口中,便觉得有些异样,分明是甜丝丝的糖水,不动声色的看向顾夏,她笑吟吟的望着她,两根葱白的手指捏了捏白玉酒杯。
她便明白,这是她做的好事。
顾夏捧场的在她说完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剩下的人,自然也都老老实实的敬酒,马佳氏望着杯中清冽的酒液,怎么也下不去口,怀孕之人不能饮酒。
钮祜禄氏其心可诛。
常圆圆也是这么想的,骨瓷杯在唇上沾了沾,便放到桌子上。
钮妃只当不见,笑吟吟的招呼几句,又被顾夏抱着回了内室。
留她们在前殿热热闹闹的用膳,说书人的丝竹管弦乐声,隔着前后殿的距离,便有些听不大真切。
顾夏垂眸,看着钮妃执起她的手,恳切道:“我如今好上许多,你便回景仁宫吧,到底不太方便。”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顾夏有些窘迫,显然昨晚钮妃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一时有些不敢看她,垂眸道:“是我对不住你。”
钮妃目光盈盈如水,温柔的劝慰:“你不必害臊,得趁热打铁才是,早日怀上子嗣,以后有了依靠,我也放心。”
她心中总是有不详的预感,每每脑海中都要浮现出一尸两命的字样。
顾夏咬唇摇头,索性坐在她身旁,说自己的心里话:“开怀这事儿,只能听天由命,帝王的宠爱,更是缥缈无依,在我心中,不及姐姐半分。”
泪珠弹处见人心,钮妃忍着心里难受,板着脸凶她:“可我喜欢一个人,纵然是姐妹情深,也该给彼此留些空间才是。”
这是钮妃第一次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话。顾夏有些懵,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眼泪,细声细气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明儿再来看你。”
都说孕期脾气怪异,钮妃身子不大好,表现的更加明显。
顾夏怕她气着,赶紧离去。
刚转过二门,便醒过神来,不由摇头暗笑,姐姐一片心意,沉甸甸的。
在承乾宫住这许久,回到景仁宫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刚和衣躺下,打算歇息片刻起来洗漱,就见从海宁从外头进来,神色肃穆:“嫔主,常庶妃回去便嚷着肚疼,请太医来瞧,路上耽搁一会儿,便小产了。”
顾夏侧眸,拧着细细的眉尖,连声问:“什么原因导致流产的?”
海宁低头回:“太医说是药物中毒所致。”
听到这样的消息,顾不得为孩子惋惜,先想到的是怎么把她和钮妃二人摘出去。
她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心中难免惊慌,深深吸了一口气定神,吩咐沈香雨和香颂:“带人搜索前后殿,莫让人将私货夹带进来都不知道。”
“瓜娃子!”
“汪汪汪~”
“奶豆儿!”
“喵喵喵~”
“欢欢!”
“叽叽叽~”
顾夏召唤自己的宠物三小只,嘱咐它们寻找殿内可疑物品,前后殿都要找,包括承乾宫。
她便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妥帖,万一皇上召见,免去衣衫不整手忙脚乱之忧。
夜,静悄悄的。
只有鸟虫偶尔的鸣叫声,顾夏坐了一会儿,到了宫侍下钥的节点,仍是没有人来,便安然睡下。
翊坤宫。
常圆圆痛哭流涕,腹中仍疼痛不已,除了郭络罗氏来看她一眼,安慰几句作罢,竟无一人前来。
大宫女灵秀上前替她换汗湿的中衣,被她一脚踢开,怒骂:“贱蹄子,纵然我倒下,也轮不到你上位,整日里妖妖娆娆没个正行,勾引谁呢。”
灵秀跪地请求,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常圆圆看着就烦,对着她的头就是一脚,“滚滚滚。”
越想越气,常圆圆狠狠心,又喝下一口红花汁,望着景仁宫的方向,眼神中充满阴毒。
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她还是心痛难忍,既然她的孩子死了,那便为她的孩子拉一个垫背的。
看着晶帘外头的灵秀,常圆圆若有所思,她一直看这个大宫女不顺眼,初初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细看来,这丫头的眉眼,略有些神似瓜嫔。
勾了勾唇,常圆圆感受到自己肚子一抽一抽的痛,反而笑了起来。
闹到半夜,她方才睡下。
灵秀在她睡后,躲在墙角下偷偷的哭,郭络罗氏起夜,听见窗户底下呜呜呜的哭声,吓了一跳,她是个胆大的,当即就开门出来,冷哼:“哭丧呢?”
她以为是常氏,正不耐烦,谁知道一看是常氏跟前的灵秀,一个奴才,便愈加的不耐烦。
吵得她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又听到这般瘆人的哭声。
灵秀吓的不住打嗝,见郭络罗氏冷冷的望着她,不由得害怕,连忙跪在地上,小声求饶。
“你家主子被人毒害,你不好生伺候着,在这哭什么,这么有同理心?”郭络罗氏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挥挥手,就要离去。
灵秀咬唇,半晌才幽幽说道:“主子是不小心跌了,并不是为人毒害。”
“不小心跌了?”郭络罗氏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的冷嘲:“地上连只蚂蚁都没有,跌了?呵。”
懒得听她啰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是奇人一个。
灵秀擦干净眼泪,回到内室躺在脚榻上,想着眯一会儿,马上就要天亮了,主子还等着她伺候,她一个人难免力有不逮,还是养足精神才不出差错。
第二天一大早,宫内就热闹开了。
出现常氏那样的事,谁也睡不安稳,锅从天上降也不是一回两回,都得好生仔细的戒备着。
顾夏起的也早,刚收拾停当的功夫,就有乾清宫的小太监来叩门,接着是梁九功带笑的请安声。
看着他手中明黄的圣旨,她心中一突,有些甜蜜有些酸。
“嫔瓜尔佳氏,端淑旒秀……特赐封号熙……”
梁九功的声音有些尖利,在高声唱礼的时候,便有些不辨男女。
可在景仁宫众人听来,如同天籁之音,好听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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