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起身想要把他拉回来的姜何那,被他一手推开。文承贤的视线在柳临渊的脸上来回扫视,想要看到哪怕是一点的心虚或者更多的东西。可他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柳临渊还在笑,浅浅的仿佛他在闹脾气,她在包容的笑。
“《畸愛》、导演、柳临渊。”文承贤嗤笑一声“这三个词你真的承担的起吗?你真的作为导演拍摄过作品吗?”他的眼睛盯着她,盯着这个曾经让他向往的人“柳临渊,当初打动我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最后的句号已经不是疑问句了,因为文承贤早就自己判断出答案了。
一个导演的风格是很虚幻的东西,而且柳临渊还是个新人,她的风格现在压根就没有定型,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文承贤本来压根没往这边想,太傻逼了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蹲剪辑蹲了不是一两天了,导演不出现在剪辑室是什么操作,哪怕柳临渊之前说什么相信他,那也太相信了。
说句难听的,如果他文承贤和剪辑师剪完了整部作品,那柳临渊到底算什么?导演?还是就是个挂名的人?那是柳临渊的作品?那是他的作品!文承贤不愿意这么想,真的不愿意。
不管是去年釜山电影节上让他泪流满面的电影,还是拍摄时柳临渊对他的信任,他都不愿意这么想。文承贤自己都认为太过荒唐,他把那些疯狂的想法按在角落,哪怕它们时不时的冒出来,也会死命的再按回去。
导演的风格本来就会变的,对吧。镜头大半是他在拍,柳临渊的痕迹少一点也正常,对吧。相信他是好事啊,其他导演还做不到呢,对吧。
对?对什么对!
怎么可能一个柳临渊的镜头都没有,怎么可能他能如数家珍的每个画面,他都想不起来柳临渊到底做了什么,她没构图,没想法,没安排。柳临渊甚至连个分镜都没有!因为他TM说想要试试画分镜!
当初自己为什么傻逼的还为柳临渊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高兴?这才不是什么信任!这是奇葩!哪个导演会连分镜都交给别人?那柳临渊靠着什么控制流程,靠想象吗!还是靠她什么都不用做!
文承贤和金正文的见面只不过是把文承贤压抑着的想法爆发了而已。导演连配乐都不在乎的话,柳临渊到底在乎什么,她把《畸愛》当什么?把自己当什么?当她的枪手,还是当她的工具?
柳临渊只要说一句,随便说一句让金正文再来一次的话,文承贤都能再把那些念头压下去。可是柳临渊没有,柳临渊说,我为你好。好一个为我好!为我好就把我的作品当你的?他要不起这种信任!
圈子里这种事还少吗,以为自己遇到了伯乐其实是恶狼,柳临渊就是那条披着羊皮的狼。把自己捧到天上,给自己所有想要的,在最后的一刻却一口吞了他的宝物,还说,我在为你好。
呵。
“我在见到你之前,无数次的想象过,柳临渊是什么样的。应该很敏感,也可能很特别,说不定还很奇怪。我们这样的孩子,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装作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底里有特别在乎的人,特别在乎的事情,我们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文承贤直起身坐回原位,脸上带出笑容,有些害羞“当初有一个镜头,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镜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转场的一个镜头。鱼缸里的金鱼不停的撞击着鱼缸的边缘,水渐渐变红,金鱼感觉不到,依旧不停的撞击鱼缸。慢慢的,那条鱼不撞了,就这么停在鱼缸里,没死,也不算是活着。”
“你知道么,只是那一个镜头,那红色的鱼缸不停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觉得,我就是那个鱼缸里的鱼,生不能死不能,生死都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那个巴掌大的鱼缸里,任由血水包围我,动惮不得。”
文承贤的声音有些温柔,很像最初柳临渊认识的那个样子,说的话都要勉强才能听得清“有个教授说,如果我们碰不到了解自己的导演,最好还是不要和导演起冲突。当时我想,如果是柳临渊,我们一定不会起冲突,我们一定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可是,柳临渊。”文承贤看着对面的人,声音变大“你和我想象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你很好,很会协调团队,很会在争执中当和事佬,很会处理纠纷。你还很善良,会照顾别人的自尊,你真的特别好。”
“好到,仿佛那部我看到的,压抑又绝望的作品不是你拍的。好到,当初让我泪流满面的人也不是你。甚至,那个给我纸巾的人,我都不能确定,到底是我记错,还是你记错了,那个人也不是你。”
“你那么好,好到像个制片,像个特别棒的投资人,像个监制,像所有人,唯独不像导演。”文承贤歪着头,好奇的看着柳临渊“是我想错了吗,还是我没有看到你的付出?要不然,你告诉我?当初那个柳临渊,去哪了?”
“那个作品中充斥着浮世绘,对日本文化很了解,多的有点让人眼花,让我觉得她的爱好有点奇怪的柳临渊,她在哪?我喜欢的,我想要合作,我期待着的那个人,她是谁?”
这个问题已经不止是冒犯了,这几乎就是在说柳临渊的第一部 作品是冒名顶替。姜何那都被吓住了,不敢说话。视线在两人之间游弋,最后落在柳临渊身上。
柳临渊依旧笑着,浅笑,脚趾却不自觉的绷紧,握着塑料杯子的手指尖泛白,她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笑。笑的文承贤觉得荒唐,笑的文承贤有种一腔真心错付的背叛感,他把这份糟糕的心情倾倒给了柳临渊,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
“你真恶心。”
文承贤走了,走前还很有礼貌的对姜何那道歉,说是麻烦他了。柳临渊没说话,看着他走。姜何那也没说什么,坐在对面陪着她。这一陪就从中午陪到了晚上,陪到午饭的人群走光,晚饭的学生们进门,姜何那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走到柳临渊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出去。
今夜的天空无星无月,大学里也没有外面街道那么灯火通明,路灯昏黄。在失意的人眼里,这昏黄就是悲剧的背景,可是在得意的人眼中,昏暗的灯光是朦胧的美景。特别适合,情侣。
手牵手走在校园里的姜何那和柳临渊就很像,男孩子配合女孩子的脚步走的慢吞吞的,时不时还低头看看她。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这一对不管从前看还是从后看,都像压马路的校园情侣。
‘情侣’们走到了图书馆前,这里是最亮的地方了,姜何那脱了外套垫在台阶上让柳临渊先坐,让她等一下,往来时的路跑走不知道去干嘛了。柳临渊抱着腿,拖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她从来不担心被任何人发现所谓的‘变化’,可她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文承贤说出来。
而且他说,你不配拥有这个人生,你的灵魂污染了这个身体。
他没这么说吧?
不是同一个意思么。
柳临渊玩起了自问自答。柳临渊其实对原来的小妹妹是有点居高临下的俯视的,因为小姑娘在处理家庭关系上真的太稚嫩,而且还特别幼稚的想要独立。柳临渊觉得那挺无聊的,家世背景又不是什么缺点,干什么非要靠自己。
现在却有个人说,别自大了,你凭什么和小妹妹比,她好歹是我的女神,你就是一个偷东西的。柳临渊觉得自己应该不忿,或者至少生个气,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真心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不配和小妹妹比?不配就不配呗,她干什么非要和人家比,她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比来比去多累啊。
一个非常糟糕的导演?好吧,她本来也就是去赚零花钱的。我还不想当这个导演呢,谁爱去谁去。
柳临渊开启佛系思维,压抑着,憋屈的,忍让着的佛系。所谓的佛系到底是什么呢,是打不过就不打了,得不到就不要了,是自欺欺人的不战而逃,是自暴自弃的自我安慰。
唯独,不是柳临渊真正想要的。那她要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习惯当个乖宝宝了,习惯到她已经忘了,有什么是她非要得到但就是得不到的东西。姜何那回来了,拎着一个蛋糕盒,柳临渊想起来了。
“小熊维|尼。”
“什么?”
姜何那没听清把手上的纸盒打开,里面有个芒果慕斯,边递给柳临渊,边对她说“吃点甜食心情会好一点,你试试。”看她接过盒子只是看着自己不吃,摸了摸鼻子讪笑“不喜欢吗?”
柳临渊摇摇头,拿着勺子挖着芒果慕斯小口小口的吃着,她想起来有什么是非常喜欢又得不到的了。她小时候很喜欢小熊维|尼,一度买的整个家里都是。有一天家宴,大哥送了她特别漂亮的一个维|尼。
那个维|尼真的很漂亮,有她两个大,抱住它的大肚子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毛茸茸包围了,特别舒服。小孩子们都乐疯了,大家都想要,三哥的女儿也很喜欢。三哥还和她商量,他再给她买,这个就给小姑娘好不好?柳临渊不想给,她也想要。
可是后来柳临渊还是点头了,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因为那个比她还大两岁的小姑娘在地上哭闹着要,妈妈每次在这些‘儿女’们回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好,柳临渊不想妈妈不开心,所以就给了。
后来。。。后来妈妈知道后把那个熊要回来了,听说还和老爷子大吵一架,家宴都有小半年没举行,还给她买了更多的维|尼。可是柳临渊突然就不喜欢了,大概是最想要的被人碰过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了,不是她的,她就不要了。和人抢东西,真的很累的。
柳临渊真的很乖巧,全家人都喜欢她,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望着自己告白过的人,含着芒果慕斯问他“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不喜欢?”用勺子挖了一点慕斯,只有勺子的四分之一“这么点都没有?”
正在喝水的姜何那差点喷出来,慌乱的看着她刚想说没有,可看到她的表情又说不下去了。柳临渊像个无助的孩子,她在问,自己就那么糟糕吗。姜何那说不出,可是他又不能沉默,他只能说。
“慕斯好吃吗?”
“。。。”
柳临渊笑了,嘴角一点点勾起来,慢慢变大,笑的姜何那都想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嘴巴刚张开一点,面前的突然放大,下一秒整个都呆住,唇上的触感让他傻了。
夏日夜晚凉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萦绕周身,大学校园里的图书馆前,知识的殿堂就在身后,柳临渊和姜何那的初吻,开始于柳临渊的偷袭。
在姜何那反应过来时,柳临渊就推开了,勺子里的慕斯塞进姜何那的嘴里,在他持续当机中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这次姜何那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到离柳临渊至少五米开外的地方,看的柳临渊仰天大笑。
姜何那被她笑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手捂着嘴,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柳临渊都怕他有帕金森,放下慕斯蛋糕拎着包起身。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姜何那光速又退了三米,停下脚步。
“慕斯很好吃。”柳临渊冲他摆摆手笑笑,转身就走,姜何那张嘴想说些什么,看她转身又连忙闭嘴。接着就看到那个在灯光下笑的漂亮到让人心惊的姑娘对他说。
“慕斯很好吃,因为有你的味道。”
姜何那落荒而逃,身后是柳临渊更大的笑声。
隔天,柳临渊再给姜何那发短信时,姜何那就连看都不看了。不过柳临渊暂时也收了心,文承贤走了就走了吧,片子还是要继续的。音乐听了金昌明的建议,剪辑就拉整个摄制组来判断。
初剪的第一版出来后,柳临渊以这是大家的作品,当然要所有人都满意才行为理由,包了个小型放映厅让大家一起看,顺便给点意见。文承贤说的对,柳临渊或许不一定是个多好的导演,但是她真的很清楚如何让人喜欢她。
这种行为在谁看来都是尊重剧组的付出,要知道这可是冒着片源外泄的危险的,柳临渊的这个还是参赛作品。到底是众人的心血,大家也是很爱护的,一条条的建议写出来,有人如场务能给的建议不多,有人如金博雅,整整写了两大页纸。
临时的试映会办了三场,作品也剪了三版,柳临渊选了一版虽然大家都没多喜欢,但是抱怨最少的一版送交了釜山电影节的组委会,算是正式参赛。最后还带大家一起去聚餐,说是庆祝他们现在不止是工作同伴,而是真正的同伴了。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朝夕相处几个月因为分开变的稍微有点生疏的人,再次熟悉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玩的还真的挺开心的,对柳临渊的评价自然也更好。有人好奇文承贤去哪了,柳临渊说他在忙作业呢,大家都是学生听到就不想往下问。
文承贤没对任何人说他的那些足以把柳临渊推上风口浪尖的话,柳临渊也没对任何人说,文承贤基本算是抛弃了这个团队。文承贤的名字依旧是《畸愛》的摄影导演,仅排在柳临渊的后面,比真正的副导演都要靠前。
两人心照不宣瞒下来的秘密代表了大家达成的一个共识,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去碰《畸愛》,作品会如期进入竞赛单元。
2014年8月,大学生愉快的暑假开始时,整个东国电影系被警告,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媒体发表任何言论。尤其是已经递交作品到釜山电影节组委会的学生,不准参与任何政治活动!
耗了柳临渊几个月,新交的朋友还差点绝交的《畸愛》,突然就和所有的参赛作品一样被人遗忘。现在大家都关心更重要的事情,今年的釜山电影节到底还能不能办了,釜山市政府已经出公告要酌情考虑了,这个酌情是禁止举办的意思。
柳临渊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帮李炫雨对台词,他接了个话剧,正好暑假也不用请假。李炫雨在前面捧心说什么你就是我今生挚爱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来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文承贤。
打电话过来的文承贤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说,釜山电影节邀请参赛的纪录片《潜水钟》被禁止公映。电影节的负责人和政府部门掐起来了,《潜水钟》就是根据沉船事件拍的。
电影的具体内容文承贤不清楚,只是了解一点大概内容,是当初有个看到电视新闻,想要用一个叫‘潜水钟’的救援器材救人的船长。因为屡次想要帮助救援都被政府制止,最后还被当局泼脏水说他的器材不符合国际标准,差点背锅的事情。
简而言之,这部片子从立意开始就是剑指当局的不作为,釜山政府不可能同意播出。但是釜山电影节的组委会直接把《潜水钟》定为开幕的电影,双方炸锅开撕。釜山政府可能停办整个电影节,那他们的《畸愛》就连放映的机会都没了。
李炫雨看柳临渊接个电话接的那么严肃跑过去问她怎么了,柳临渊把他凑过来听的脑袋推开,按着他的头让他别捣乱。询问电话那边的文承贤“你怎么知道的?”没理由对方知道的消息她不知道,就算消息没对外,没人告诉她,还有爷爷和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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