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贤沉默了好一会儿,给出答案“这次负责电影节组委会的其中一位是我的后妈。”
“后妈?”柳临渊愣了一下,突然笑了“那你家里面不是也很有人么,干嘛之前用这个吐槽我,因为我是亲爷爷吗。”
许久未来往的尴尬突然因为这个问题消失,文承贤咬牙让柳临渊清醒点“你的片子就算进了竞赛单元也没用了,你还管什么爷爷!”
拥有亲爷爷保驾护航的柳临渊表示“别担心,要真的闹的那么夸张,我爷爷不可能不告诉我的。”刚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柳临渊笑的不行,拍了拍好奇的李炫雨的脑袋“继续啊,我是你灵魂中的一抹倩影然后呢?”
“倒影!”李炫雨认真纠正她的台词,也不再问她,反正总会知道的。
这个总会来得有点快,一个礼拜后,金博雅把事情发展的更严重的消息告诉柳临渊。
第二天,隶属于官方媒体的中央日报,以消费亡者为理由大肆批判《潜水钟》。隔天,金博雅隶属的专门搞事情的东亚日报,以《潜水钟》为国民诉求的内容,和中央日报打擂台。韩国发行量第一和第二的报纸,正面杠上,预示着一场大戏即将登台。
柳临渊在早上听完学校的警告之后,晚上被柳千言拉到家里说是要带她出门,去看目前整个国家都在关注的《潜水钟》。柳千言的目的很简单,孙女这次是真的只能站在他这边。
柳临渊的选择?她从来不做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更讨厌左右为难,连个玩具熊都不愿意抢。除非被逼到不得不做的时候,那她。。。
大概就爆发了吧。
第39章
《潜水钟》题材, 纪录片。
纪录片, 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 并对其进行艺术的加工与展现的,以展现真实为本质,并用真实引发人们思考的电影或电视艺术形式。纪录片的核心为真实。电影的诞生始于纪录片的创作。
纪录片,世界上最古老的视频素材,电影的前身, 所有电影人都会的基础技能。也是所有电影人都知道的, 以真实为基础诉求的作品类型。
柳千言举办了一个的试映会, 不是柳临渊那种过家家的形式,他包了一个会所,门口正正经经的铺了红毯, 周围还有围在地毯两边的记者们。来参加这个试映会的人加起来, 可以媲美韩国任何电影节开幕, 唯一的区别是记者不能进场, 也没有所谓的观众票。
导演朴赞郁,代表作拿到戛纳评审团大奖的《老男孩》;导演罗宏镇,代表作上映拿到七项大奖的《追击者》;导演奉骏昊, 代表作开启韩国科幻题材奠基之作的《汉江怪物》;导演姜帝圭, 代表作一举刷新本土票房新纪元的《太极旗飘扬》;以及导演金基德, 他的代表作就不用说了, 色|情、暴力是他的代名词, 同时也是国内第一个捧回威尼斯金狮奖的导演
演员的方阵出现时, 不用看名字,可以直接数他们身上的奖杯,最少的一个也是拿到了数次提名,并且从电影评论家协会拿到最佳男主角的姜东元。之所以说他是最少的,因为他只有一座奖杯,进场的演员中就他只有一座,可见到场的影帝影后之多。
还有更多在外界不出名但是在圈内名声赫赫的摄像、剪辑、配乐、灯光、武行等等一系列的幕后工作者。包括作家协会和导演协会的人。这几乎就是个大佬齐聚的地方,不夸张的说韩国电影半壁江山都在这。
柳临渊就被柳千言带进场的时候看到那一帮人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如果他们不是穿着很正常而是身着礼服的话,她就要认为今天是什么大型社交场合了。柳临渊跟着柳千言和一帮人打招呼,大部分她都认识,之前跟着爷爷见过,小部分就算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
柳千言带孙女到的时候没有走红毯,而是从侧门进来的。柳临渊只知道今天是来看电影,完全不知道是这么个看电影,还想着你们这些大导演真会玩,看个电影都要弄成首映礼的规模。
会场里至少有一百号人以上,靠墙的方向摆放着自助餐台,不过没什么人吃东西,餐盘里精美的食物就是摆着好看的,酒水倒是空的很快。
最前方是一个装有背投的大舞台,上去小二十人跳舞都不嫌小。舞台后摆着一排排的椅子,看的柳临渊总觉得场面有点奇怪,跟个什么发布会一样。
这种怪异感一直到柳千言看时间差不多了,让柳临渊坐到第一排去,他老人家上台演讲。开头的第一句是,相信大家都知道‘世越号’的事件,今天的作品就是为了。。。
柳临渊知道哪里不对了,她完全傻了,坐在她身边的姜帝圭和她感叹,柳千言真的是万年不变,永远热血沸腾。柳临渊连敷衍的回答都没有,她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觉得他是疯子。
柳千言在煽动这帮人,让他们以自身的影响力,以他的影响力去对抗这个国家。一个导演、带领另外一帮导演、再加上一些全是文艺工作者的人,试图去抗衡一个国家政权!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柳临渊的视线从舞台上那个疯子移开,落在和她坐在同一排的人身上,最近的姜帝圭,导演生涯最出名的三步曲都是披着战争皮的探讨半岛关系的作品。右边空了个给柳千言留的位置,极其不受国内待见,在国外却屡屡获奖的金基德,骨子里也是当局的抵制者。
还有其他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发表过太激烈的政治言论,一度被官方媒体痛批,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说,该做的事情还是做。柳临渊抬头再看舞台上的那个中气十足的老人,他是这帮疯子的头领。而自己,即将被拉入这个疯狂的地方。
柳千言的演讲不长,按照他的说法是,还有很多没说的话都在《潜水钟》里,请大家好好欣赏。呆滞的柳临渊是被太过热烈的掌声换回神的,柳千言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个老人,看着兴奋的像个毛头小子,强压想要炫耀的欲望,走到柳临渊面前坐下,盯着她发射赶快崇拜我的光波。
老爷子的表情让柳临渊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压下去,坐在旁边乖巧的看着大荧幕播放影片,柳千言有些不满她的态度,却也没说什么,跟着看电影了。《潜水钟》不长,77分钟。内容和文承贤告诉柳临渊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更过分而已。
柳临渊在开场十分钟不到就知道釜山政府为什么禁止这部片子播出了,因为它真的是光明正大的说,我就是认为政府不作为。我还认为政府是故意的不作为,我还认为政府就是故意想要杀死那些孩子们。那场事故从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所谓的纪录片的真实公正一点都不剩,开篇负责采访的记者,都是因为想要报道沉船事件而被公司开除的记者。这样的一个贯穿始终的人物,自身立场都不正确更别说会怎么引导观众了。
影片的最后是一段是社会各界对此事件的愤怒,以及对死亡学生父亲的采访。这段采访基本能代表整部作品的基调,采访中那位父亲说,他最后悔的就是让孩子听从大人的话,如果他没说,孩子就算自己自救说不定他都能活着。
采访里的父亲哀莫大于心死,采访他的记者胡乱的擦着眼泪,一切的一切结束于荒唐的采访。也结束于相信国家的国民,死于对国家法度的信任。这就是《潜水钟》最想传达的故事,现在的政党不配领导这个国家。
导演李尚浩登台的时候,爆发的掌声和叫好声震的柳临渊耳朵疼,如果柳千言的发言是让大家跟着他去做,那李尚浩的发言就是给柳千言添砖加瓦。按照他的说法,这部作品就是在柳千言的指导下诞生的,他只不过是继承了老师的教导,想要为这个国家,为他们的人民做到身为电影人,身为国民的责任。
忍耐的足够久的柳临渊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在柳千言想要再次上台的动作前拦住他,小声跟他说想要单独谈谈。柳千言兴奋的神色因为她缓和下来,点点头去让人调整一下安排,带着柳临渊往小会客室走。
一对祖孙走到小会客室的距离其实挺近的,但是硬生生走了十来分钟,因为不时的就有人冲上来说,柳千言真的是太勇敢了。是社会的标杆,是民众最后的救世主,是各种一大堆封神都是时间问题的评价,听的柳临渊脸都笑僵还是只能陪笑。
等进了会客室关门落锁的柳临渊开口就问柳千言,今天这一场是想要做什么。柳千言仿佛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是很明显吗,就是逼釜山政府就范。潜水钟必须进入釜山电影节的开幕,那是目前影响力最大的电影节了。
柳千言还觉得有点可惜,要不是事情拖的太长怕民众遗忘,他宁愿等到青龙或者是大钟,一个釜山电影节到底太不出名。国外的电影节就算出报道,也很难进得来,比国内媒体还容易封锁消息。
“便宜釜山电影节的那帮人了,有了这部片子国际影响力能上一个台阶。”柳千言挥挥手不想说这个“釜山就釜山吧,好歹也是电影节。”
老爷子觉得自己解释的很清楚,柳临渊却觉得他什么都没说,她问的难道是为什么选择釜山电影节吗,她问的是“你想用这部作品做什么?”
“做我身为一个电影人应该做的事情。”柳千言冲柳临渊咧嘴笑道“看出来了对吧,爷爷是不是很帅气?我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那。。。。”
柳临渊猛的上一步打断他“你告诉过我,舆论是火把,伤人伤己。现在,你点燃了火把,谁是你想要烧毁的人?政府?国家?还是我的父亲,你的儿子。”
“我告诉你的是,舆论是火把,可以照亮黑暗的道路。”柳千言绕过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让柳临渊过来坐“我不想烧毁任何东西,我只是想让人们看到他们应该看到的,属于我们所有人的真相。”
“真相?”柳临渊嗤笑一声“你所谓的真相就是一部写满了对当权者讽刺的纪录片?那东西还能叫纪录片吗?选择了被开除的记者当主要记者,选择了特地躲避采访的画面当主要画面,这是不是记录片,是不是真相,难道还要我告诉你?”
柳千言脾气很好的看着在爆发边缘的孙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这个时候,真的有人想要看纪录片吗?”
柳临渊压抑了一整部电影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这是告诉她作品应该是信仰,这是告诉他作品不允许有任何污迹,这是告诉她电影是毕生追求的人!这是告诉她,如果没想好,连摄像机都不要拿起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这么说!
“既然不是纪录片,那就是在用作品为武器,去攻击政客,你在做你自己都不屑的事情。电影剪辑进来的画面之外,一定有愿意老老实实接受采访的,而不是电影中只能躲的。”
“一定有真心想要说话的,不会全是挡着镜头不让你们拍的。哪怕什么都没有,我们要做的也是把所有的证据放在观众面前,判断是观众的事情,而不是我们告诉他们结果。你在以手上的镜头为刀,砍的却未必是敌人!”
“你是理想主义还是所谓的爱国者都无所谓,前提是你是导演,你的作品不能有这样的政治传达。看看电影里那些被你们逼问的人,他们是能做决策还是能做什么,他们只是替罪羊!”
柳临渊的最后一句话是吼出来的“你们在杀鸡儆猴的时候,想过那些鸡活在什么样的生活里吗,你们为了所谓的正义到底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小姑娘吼的很干脆,老人家却听的很疑惑“你在教我什么是电影人应该做的?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电影吗?不喜欢当导演,拍个片子敷衍的很,《畸爱》怎么拍出来的我大概清楚,应该跟你没关系,我在那片子里看不到一点你的痕迹。”
“你都不介意当一个能被人骂的挂名导演了,反倒介意我想要用电影做什么?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连你的作品要不是写了名字,我都会以为对方给了我错的原片。”
柳千言掏出烟点燃,夹烟的手指笑点了她一下“我年轻过,我知道年轻人的急功近利是什么样。你到底是在乎我作为电影导演的做法问题,还是在乎我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对你的影响?你那个伟大的父亲和你说什么了吗,让你不想当导演,干脆就别当了?”
柳临渊难得结巴的说不上话,不管是柳千言知道《畸爱》的那些过往;还是柳千言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又或者是柳千言说,你不在乎我,你在乎的是你的父亲,和他能给的东西。
自认为伪装的很好的小姑娘,身上的那点软皮被柳千言一手撕下,连皮带肉,扯的柳临渊生疼。疼到呼吸都急促起来,开口说出的话却愈发的冷静,带着不近人情的漠然。
“我们在讨论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想用《潜水钟》做什么,政治是什么你真的清楚吗?那是群体的结晶,那是妥协相互牵制的艺术,是你逼父亲退位之后,上来的可能是更恶心的人,你真的要这么做?”
柳千言咬着烟蒂盯着柳临渊,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深吸一口烟缓缓的吐出,语带笑意。还有一丝藏在深处的叹息,为他当初真的很看好的姑娘,终究选了一条错路的叹息。
“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你是自以为是的正义,还是说你太过贪婪,舍不得你的身份,甚至舍不得我的身份。你真的爱过你的作品吗,把作品当身体的一部分去爱过它们吗,你都不配说你是个导演了,柳临渊。”
“摄像机本来就是我们手上的刀,是我们心中的火把,我们从来不是让观众去找答案,而是把答案钉死在它们的脑子里。最好除了我的下部作品,他就永远是我的信徒,这是我们所追求的野望,也是我们必须要有的野心。”
“我们就是传教者,我们在传达自己的世界,传达我们的思想。观众就是我们的信徒,上帝说要爱护众人,但是上帝也说除我之外没有其他的神。你真的不懂吗,我们就是在宣扬自己的世界。”
“每一个镜头,每一个故事,每一张电影票,都是我们在传教。我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要的,我们怎么可能在创造一个作品的时候,不想用它改变更多的人,乃至于改变世界呢?”
柳临渊笑了,浅笑,像极了柳明旭官方发言时站在摄像机前的样子,也像柳千言刚刚说出那些堪称荒谬的言论时的表情,笑问他“那你之前对我的教导都是假的了,所谓作品就是作品,不该牵扯其他的话?”
“当然~不是。”柳千言心情很好的对孙女说“所谓的不该牵扯,是在教你别动摇了自己的核心。你还太小,想法也浅,别人说两句你就当真,想拍什么反倒会被影响。”
“我们不是记者,我们在追求的不是所谓的民众的知情权,我们要的是让愚昧的、不知方向的人,跟着我们前进。《潜水钟》不是我的作品,我的作品不会被任何东西改变,但是我可以去改变别人,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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