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一日不到自己的身边,他便一日不得心安。
“好。”宋清欢应了,却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
沈初寒知道她如今心头盛了太多的事,暂时还没有精力来考虑他们的婚事问题,抿一抿唇,收回了话头。又陪着宋清欢坐了一会,见天色渐晚,窗外雨声也小了下来,依旧带上斗笠穿好蓑衣,同宋清欢道了别,很快跃出窗口,身影消失在夜雨朦胧间。
*
夺剑大会既已结束,各国皇族,纷纷开始准备回程的事宜。
宋清漪这几日病情有了好转,苏醒过来,却依旧口不能言,只能每日躺在病榻之上,慢慢调养。
即便如此,聿国的启程时间还是早早定了下来,就定在十日之后。凉宸两国的启程时间亦定在了差不多的时候。
一时间,因夺剑大会而元气大伤的会同馆又热闹起来。
这日。
苏妍正在房中指挥着宝笙宝琴整理行李,忽听得“咻”的一声,有利刃破空声传来,尚未回神,便觉一只尖锐的箭头插着自己的脸颊而过,“铮”的一声,盯在了床柱之上。
宝笙和宝琴吓了一跳,惊叫一声。
苏妍一见那袖箭,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看一眼柏宝琴和宝笙,“你们先下去。”
宝琴和宝笙对视一眼,脚底都有几分磨蹭,“殿下,这袖箭……”
“不用你们管,下去!”苏妍怒喝一声。
自从来了临都,殿下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宝笙和宝琴被她这么一喝,再不敢多说,诺诺应了,忙退了下去。
两人一走,房门被合了上来。
苏妍盯着那袖箭许久,方怒气冲冲地将其从床柱上拔了下来。
袖箭的箭尾处捆着一个小竹筒,苏妍熟稔地拆下,从竹筒中取出一个小纸条,然后在掌心摊开。
看到纸条上熟悉的字迹,苏妍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戌时三刻,紫竹林,不见不散。
她匆匆看完,手一动,将纸条揉作一团,眼中怒气冲冲,眸子通红含煞。
纸条上并未署名,她却很清楚是谁的手笔。
恨恨一咬牙,将揉成一团的纸条撕了个粉碎。眸光望着窗外,迸射出森寒之意。
君彻,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自夺剑大会后,不过短短五六天的时间,君彻却已找了她三次,每次找她,却都是让她感到无比屈辱的要求。可若她不从,君彻便威胁她会将当日无垠陵中的事爆出来,并把陵墓自毁的事推到她身上去。
当日她下药害错人之事她后来很快也知道了,心中本就怨怼,再被君彻这么一威胁,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可她知道,如今失了一条腿的君彻比从前更恐怖,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时不时将自己叫去府中羞辱一番,也不过是为了心中那变态的私欲罢了,也好让他觉得,这世上还有人,竟然比他活得更惨。
原本,她并不怕此事被抖落出来。
毕竟,君熙所说的话并无证据,就算被苏娆和苏镜辞知晓,她最多抵死不认便是。反正现在聿国五皇子已死,当日墓中只有他和君熙两人,不管当日发生了什么,相信昭国五皇子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君彻却告诉他,当日沈相和舞阳帝姬已经知道开启自毁机关的人不是他,那日墓中有地形图的人除了他和君熙,便只有她了。
苏妍知道,沈初寒素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哪里敢冒着被他盯上的危险?只得一次一次屈服于君彻的淫威之下。
她前日刚去了君彻府上,带了满身的伤回来,没想到今日又收到了纸条,这让她如何不恨?!虽然不知道君彻为何要将见面地点设在会同馆的紫竹林,但他癖好太多,谁知道他是不是贪恋野外刺激,所以才选在了紫竹林?
所以,她心中虽恨极,但恨归恨,到了戌时三刻,她还是准时出现在了会同馆的紫竹林中。
今晚星月惨淡,夜风凉凉。
紫竹林中枝叶茂盛,夜间甚少来人,只有穿林而过的风,带着呼啸的呜咽传入林中苏妍的耳中。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君彻的身影,林间的风声呜咽似乎愈发恐怖了,苏妍抖了抖身子,不住地躲着脚,只觉得心里瘆得慌,恨不得现在立马扭头就走。
这个念头刚起,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眉头一皱,扭头望去。
看清来人,眉眼间陡然现一抹惊诧之色,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银光一闪,一道热血溅出,染红了竹叶森森。
翌日。
雅安帝姬惨死会同馆紫竹林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都。她被人发现时,全身赤裸地躺在紫竹林中,身上还有累累鞭伤,似乎刚添没几日。伤口在颈部,一剑毙命,出招无痕。
一时间,整个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事。
而此时,案件的始作俑者,正坐在去往五皇子府的马车上。
到了五皇子府,宋清欢下了车,请门口守卫去通禀。不多会,君熙亲自迎了出来,请了宋清欢入府。
两人在正厅坐下,宋清欢啜一口茶,缓缓开了口。
“皇嫂最近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帮父皇在处理些朝政。”君熙的脸色,比上次所见时好了些许,眉眼间却仍然缠绕着那丝似有若无的哀凉。
宋清欢想起从玄影中得来的消息,再看着此时明显憔悴的君熙,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皇嫂,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回京了。五皇兄的棺椁,我得一并带回去,所以先来跟你事先说一声。”
不出所料,君熙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咬了咬下唇,有几分欲言又止。
终于,她似下定了决心死的,忽的抬了头看向宋清欢,“舞阳,你五皇兄的棺椁,能不能留在我府上?”
宋清欢眉眼微动,面上只作讶异状,“皇嫂,这是为何?”她一顿,又艰难地开了口,“皇嫂,皇兄他已经……”语声有几分苦涩。
只当君熙这么说的原因,只是不舍宋暄罢了。
“我知道。”君熙转了眸光,看向虚无的前方,眼中有忧雾笼罩,眉尖儿蹙着一缕哀婉。
忽的,她忽然哑着嗓音开口,“舞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宋暄就这么死了!”说话间,眼中炙热的光芒,灼得人眼眸微刺。
宋清欢有些心惊。
眼前的君熙,似乎有些过分偏执了。她能理解五皇兄的死对君熙的打击很大,但是五皇兄已经死了,她查那些,又有什么用呢?若不是她让玄影派了人盯着君熙,她怎么也想到,君熙竟这般大胆!
虽然她很欣赏君熙这种不认命的性格,但,毕竟如她重生这种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出现了一次,难道还会有第二次么?
心思微沉,面上还得做不安状,“皇嫂,你究竟在说什么?”
忽的,她转了目光看来,“舞阳可曾听说过玉衡岛?”
玉衡岛……
宋清欢眼底闪过飞快一丝无奈之色,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不仅仅是玄影调查出的信息,却还因为玉衡岛这个名字,她曾在书里见过——
------题外话------
问答:
玉衡岛在前文啥地方出现过捏?!
☆、第164章 你喜欢我什么,我改
云倾大陆四大灵药之一的仙灵草,传说中便是长于这座名为玉衡的海岛之上。
虽然她已经知道火阳花和清元果是真实存在的,但仙灵草是四大灵药中着墨最少的一味,便是这玉衡海岛,也只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里出现过,谁又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心中无奈,面上只微微蹙眉,作不解之色。
君熙见此,开口解释道,“玉衡岛,是传说中一座位于无妄海的海岛。”
宋清欢假意思忖片刻,微微点头,“我记起来了,我的确曾听过玉衡岛的传说。传说四大灵药之一的仙灵草,就是长于玉衡岛上。”
君熙脸色沉沉点头。
宋清欢瞳孔大张,满面诧异,“难道,皇嫂是想为五皇兄寻得仙灵草?可据我所知,仙灵草的功效是增强内力,虽有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的功效,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之良药,却并不能起死回生。”
昨日玄影来报,说君熙这几日一直在查玉衡岛的消息。她不知道君熙到底想做什么,心中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个借口过来打探情况了。
却不想,君熙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仙灵草。”
今儿雨已止,但空气中还带着湿润的凉意,院中花朵被昨夜的风雨打落,花瓣凋零一地。
凉风从半开的窗户中漏进,吹起君熙鬓边碎发。她沉凉如水的眸色中倒映着难以撼动的坚持。
君熙深吸一口气,看向宋清欢接着又道,“不知……舞阳可曾听过,传言,玉衡岛上有扶澜一族,传说是九天玄女的后裔,族人可知天命,定乾坤,族中圣女,更有起死回生之能力。”君熙语气幽幽。
扶澜族,九天玄女后裔。
这些名词,她昨夜从玄影口中第一次听说,不过玄影也不知道君熙到底想做什么,因此只略略一提。
因着穿越前无神论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缘故,宋清欢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虽然重生后稍有改观,但这些名称对她来说,仍有些匪夷所思。
依旧摇摇头,“不曾听说。”
忽想到君熙方才说的那话,扶澜圣女有起死回生之能力,不由微惊,抬眸看向君熙,“皇嫂,难道你想……找到这传说中的扶澜一族?”
君熙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奇异的光芒更甚,“我始终相信,空穴不来风。传言之所以能代代相传,流传至今,必然有其真实之处。”
“可是……”宋清欢虽然也希望宋暄能重新活过来,但她毕竟素来理智冷静,而那所谓的玉衡岛,扶澜族,还有什么圣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就如同穿越前秦始皇时期的那所谓蓬莱仙岛一般,到底不过是个美丽的神话罢了。
抿了抿唇,迟疑道,“可是皇嫂,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真正到达过玉衡岛,万一这个传言,就真的只是一个世世代代流传的美丽泡沫呢?”
五皇兄临死前的心愿,便是让君熙好好活下去。这玉衡岛既如此神秘,要么,就是它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它极难被找到。不过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她们来说,都是艰险重重,困难重重。
她不愿意让君熙去冒这个险。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会放弃。”君熙并不松口,一字一顿,话语中的斩钉截铁,听得宋清欢心内一突。
她竟是铁了心要找到这玉衡岛!
也许对她而言,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还能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否则,一辈子还那么长,无数个漫漫长夜,她该如何度过?
然而,要找到这玉衡岛,又谈何容易?就算真的有这上古扶澜一族,可他们既避世隐居,就不会轻易让人找到。说不定,穷尽一生也不能得其法。
看出宋清欢眉眼间的松动,君熙浅浅一笑,语声中带了几分苍凉,“舞阳,你放心吧,我会量力而行的,你不用替我担心。只是宋暄的棺椁……”
宋清欢凝视着她。
这个曾经风姿清华的女子,不过比自己大两岁,眼底却已有了千帆过劲的沧桑,再也没有本该朝华如露的火焰跃动。
不免让人心生唏嘘。
长长叹一口气,终于松了口,“好……五皇兄的棺椁,就留在皇嫂府上吧。”
这一路回凉,路途遥远,难免有冰块供给不上的时候,她也不想五皇兄的尸身有任何损失。再者,若这神秘的扶澜一族,当真有令人起死回生的作用,她自然也想五皇兄能重新活过来。
如此,才真真下定了决心。
君熙闻言,面上现一抹如释重负的清浅笑意,眸光微动,看向宋清欢真挚道,“谢谢你,舞阳!”
“嗯,我该谢谢皇嫂才是。”她面容有一缕苦涩,看着面色淡然的君熙,心中仍有唏嘘。她还年轻,却执意为了五皇兄而走上这条艰难重重的路,不得不让人心生敬佩和感动。
君熙又是微微一笑,“舞阳启程的日子若是定了,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去送送你。”
“好。”宋清欢点头应了。
又同君熙说了些闲话,见时辰不造,遂起身告辞。
君熙知她不日便要回国,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也没有多留,送她出了五皇子府。目送着她上了马车,方转身进了府。
宋清欢挑起车帘,看着君熙略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眼中到底一酸。
闭眼,压下眼中涌上的泪珠,收回手,任由帘子缓缓落下,在眼前微微晃荡,脸色沉凉,如马车外湿润潮湿的天气。
一路未停,马车驶回了会同馆。
流月和沉星打起车帘子,迎了宋清欢下车。
宋清欢有心事,在流月和沉星一左一右的陪伴下进了会同馆,只循着记忆往听荷院走去。忽的想起如今尚卧床休养的宋清漪,不免心思微动。
那日宋清漪和宋琰也赶在陵墓坍塌之前成功逃了出来,但宋清漪不知在墓中中了什么毒,刚一逃出来便晕了过去,太医也有些束手无策,这些日子频繁用着药,方让宋清漪醒了过来,身子却仍是虚弱得很,听说,连话都说不了。
宋清欢眼眸微眯,脚步不由顿了顿。
这次来临都,宋清漪倒是没有作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过,之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更何况,自己拿到了苍邪剑,以她对自己的嫉恨,定会怀恨在心。倒不如趁她如今身子还虚弱之际,去敲打敲打她一番,也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一想,脚下的步子便转了方向,正准备朝宋清漪的居所而去,眸光忽然瞟到一人,行色匆匆朝这边而来,紧凝的眸光,似乎正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眸光一狭,便认出了那匆匆朝她这方而来的人,不是旁人,却是许久未曾碰面的苏镜辞。
看那模样,竟正是冲自己而来?
只是,心中虽这般想,脚下却依然不曾停歇,依旧往宋清漪的居所走去,神情清冷如月。
那厢苏镜辞见状,忙出声唤道,“舞阳帝姬,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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