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微微一笑,“无碍。”
顿了顿,明知故问,“不知父皇想说什么?”
“朕没想到,那苍邪剑,最后竟被舞阳夺得!看来,朕明日里对舞阳还是了解得太少了。”聿帝语声激动,毫不避讳话语中的意料之外。
宋清欢勾唇笑笑,倒并不如聿帝那般激动,“不过是儿臣运气好罢了。”
聿帝摆摆手,“舞阳就不要谦虚了。此番夺剑大会,各国皇子帝姬都有参加,都是人中龙凤,又怎会是平庸之人?光凭运气,舞阳可拿不到这传说中的苍邪剑。”
宋清欢浅笑不语,既未否认,又未肯定。
沈初寒曾特意同她说过,不要将自己当日在墓中相助一事说与旁人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宋清欢知道,沈初寒防的,是尹湛。
如今正是关键时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捅出篓子,若是传入尹湛耳中,定会对沈初寒生疑。
聿帝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清欢一眼,“都说得苍邪剑者得天下,朕倒要看看,这苍邪剑,到底是何神奇之物?”
宋清欢心中明了,清冷地勾一勾唇,看向一旁的沉星,“沉星,将苍邪剑呈上来。”
沉星应诺,双手捧着剑匣呈到了宋清欢面前。
宋清欢接过,放在了面前的长几上。
她抬眸,看一眼聿帝,眼底有薄雾升腾而起,遮住她墨黑的瞳孔,眼中情绪难以捉摸。
“父皇,请。”她淡淡耳语。
聿帝紧紧盯着那几上沉香木做成的剑匣,不知为何,心跳隐隐加快了些许。任何君王都会有野心,坐在这个位置上,总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或许,他骨子里与昭帝是一样的,都对权利,有着极度的渴望。
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伸出手,将剑匣盒子打开。
苍邪剑剑鞘古朴黝黑,上刻星宿云图,铺呈在猩红丝绒之上,发出隐隐幽光。
只一眼,便觉得心神一凝,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剑气将人的神思摄住,身子竟有几分动弹不得。
果然是战神临渊的名剑!
聿帝呆呆瞧着,双手竟有几分颤抖,似魔怔一般,将苍邪剑从剑匣中取了出来。
宋清欢神情未变,只冷眼瞧着。
虽然她拿到苍邪剑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她并未把剑出鞘过。
对她而言,苍邪剑只是一把剑,她不善使剑,自然也没有将其出鞘的必要。
可对于他人,尤其是聿帝这样的君王而言,苍邪剑的象征意义,却远远大于它本身作为一把剑的价值。
聿帝眸子有几分通红,定定地凝视着苍邪剑剑鞘上的星宿云图,呼吸剧烈起伏着,看得出,十分激动。
上古名剑,出于昭国,最后,却到了聿国。
在他看来,这便是上苍的旨意,让他如何不激动?
苍邪剑拿在手中,明明剑身只是普通的重量,可却压得他有几分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意识到宋清欢还在一旁。
朝她挤出一抹笑意,语声沉沉,“舞阳,你可曾拔出过这柄剑?”
宋清欢摇头,“不曾。”
聿帝眉眼间有几分吃惊,似乎不相信宋清欢不为所动的模样。
宋清欢道,“父皇若是感兴趣,可以拔出剑来看看。”言谈间,颇为平和,仿佛眼前这把上古名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武器罢了。
被宋清欢这样的情绪感染,聿帝似平静了几分,将苍邪剑置于长几上,缓缓吐尽心中浊气。
良久,他抬了头看向宋清欢。
“这剑,既是舞阳夺得,那么,便该由你来开启。如果舞阳现在并不想让苍邪剑锋芒现世,那便等你做好准备之时再开。”
宋清欢有些许诧异。
她以为,聿帝如此看重苍邪剑,定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他。却没想到,他却还是将这个权利留给了自己。
聿帝此举,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对于聿帝而言,他确实迫不及待地就想拔出这柄宝剑细细一观,然而,苍邪剑的传说太过神乎其神,仿佛将其传得有了灵性一般。这苍邪剑既是宋清欢夺得,如果他贸然打开,说不定会被剑身凌冽的剑气所伤。
他不敢冒这个险。
宋清欢打量了聿帝一瞬,轻笑一声,拿起了苍邪剑,“既如此,就让我们见识见识,这把绝世名剑,究竟是何模样吧!”说罢,竟未有任何迟疑,手一扬,握住精致的剑柄,将剑身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一道凌厉的银光划过眼前。
她眼眸一狭,朝手中的利剑望去。
这一看,便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她,此时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聿帝更是瞪大了双眼瞧着眼前的一幕,脸色苍白。
宋清欢手中的那柄传说中的绝世名剑,竟只剩了半截,断裂处还发出凛冽寒凉的银光。
闻名天下的苍邪剑,竟是把断剑?!
沉星和钟怀见状,亦是惊呆了,瞪大了眼睛瞧着,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被屏住。
“怎么可能?!”聿帝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宋清欢手中的剑柄,将剑拿在手中反反复复瞧着。
比起其他人的激动和不可置信,宋清欢便显得冷静得多,一开始的震惊过后,脸上又恢复了平素的沉凉。
她不吃惊吗?
她自然是吃惊的,可是吃惊过后,她心头却掠过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苍邪剑,本就该是一柄断剑。仿佛如此,她心头才觉圆满。
聿帝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翻来覆去瞧了半天之后也没看出个端倪,沉了脸色看向宋清欢,“舞阳,你确定一路上都好好看着这苍邪剑,没有被人掉包?”
宋清欢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
聿帝犹自不甘心,狠狠一咬牙,“会不会是昭帝那个老狐狸,一开始就给了把假的苍邪剑给你。”
“不可能。”宋清欢再度摇头。
她很清楚,聿帝手中的这把短剑,就是真正的苍邪剑。
至于闻名天下,传说中得之可得天下的宝剑,为何会是一把用不了的断剑,这便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见她如此肯定,聿帝眉眼一耷拉,脸上显出一种灰败的色泽,眸底跳动的火焰也在见到那断剑的瞬间而熄灭。
他不甘心地将剑插回剑鞘这种,仍是满目狐疑,“怎么会这样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清欢不以为意地笑笑,“父皇,就算苍邪剑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他也不过是一把剑。难道凭着这把剑,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么?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儿臣看来,如今的苍邪剑,它之所以受到众人追捧的原因,不是它本身作为宝剑的价值,而是它身上所被赋予的特殊意义。”
顿了顿,见聿帝眉头微舒,便接着往下说,“如今人人皆知苍邪剑在我聿国,有苍邪剑镇守,父皇认为,如今的昭国或者宸国,还有那个打量随随便便地向我们发起进攻么?”
聿帝眼中又有光亮迸出,眸光落在苍邪剑剑鞘上的星宿云图上,似有些霍然顿悟。
良久,他缓缓抬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似有无奈,又似有欣慰,“舞阳,你看问题的角度,着实让朕自愧不如。”
宋清欢随意扯了扯唇,“父皇过奖了。”
聿帝却突然凝了眉眼,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几瞬,忽然剑眉一挑,“舞阳,你和沈相的婚约,朕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第169章 丧子之痛
聿帝沉郁的语声传入耳中,宋清欢眼瞳一颤,抬眸看向聿帝,眼底雾气更浓。
她并没有显示出吃惊,只淡淡勾唇,语声凉淡,“为何?”
聿帝沉默一瞬,开口道,“舞阳,朕知道,朕以前亏待了你太多……”
“父皇……”宋清欢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父皇无需再提,我知道,父皇也有自己的苦衷。”宋清欢的话语,十分善解人意,只是那言语中的暖意,并不达眼底。
如今的她,已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聿帝脸上的神情僵了僵,似有几分不知所措。须臾,他方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眸看向宋清欢,“舞阳,你想要这天下吗?”
此时殿中的宫女内侍早已被遣退,只余钟怀和沉星随侍,并无旁人,所以聿帝才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话。
宋清欢眉头一拧,狐疑的目光看向聿帝,“父皇,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舞阳,虽然苍邪剑只是一把断剑,但朕以为,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得苍邪剑得天下的传说,不可能时空穴来风。你既然能在众多皇子帝姬中脱颖而出,成功夺得苍邪剑,朕觉得,这就是上苍的指示。”聿帝语声幽幽,声音中染着苍凉。
“舞阳,你知道,云倾大陆四国之中,如今当属我聿国国力最差,朕已经老了,很多事情已有心无力,这万里河山,终究是你们下一代的。”
聿帝神情有几分疲惫,重重叹一口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宋清欢,眼中有无奈,亦有希冀。
宋清欢挑了挑眉。
她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听到这种话从聿帝口中说出。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聿帝身上有很多帝王的通病,自大,多疑,还有对权利的渴望,并且,玩得一手好帝王权术。
否则,又怎会容忍宁家的飞速壮大和宁腾跃的目中无人,不过是为了扶持其与魏家抗衡罢了。
可是,他现在说这话,又是何意?
“舞阳不大明白父皇的意思。”宋清欢秀眉微挑,直视着聿帝的目光。
聿帝盯了一瞬,忽然别了眼,“舞阳应该也知道,云倾大陆的历史上,不是没有皇太女和女帝的先例……”
宋清欢眸光一漾。
皇太女?女帝?父皇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从前五皇兄还在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以五皇兄的性子,他既不喜欢也不适合为君,更何况,他身后没有强劲的母家,又不得父皇欢心,取代宋琰而成为太子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况且,那时她对沈初寒爱恨交织,一心一意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心知唯一的可能就是变得与他足够强大。
因此,她才萌生了想做女帝的想法。
可现在,宋暄既死,她唯一留在聿国的理由都没有了,又怎还会有心思去做什么女帝?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不想让这些天下啊江山啊,再次成为自己和沈初寒之间的阻碍。
宋清欢只挑了挑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父皇莫不是想废了宋琰的太子之位?”
聿帝唇抿唇了一条直线,没有直接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父皇别忘了,如今魏家在朝中的势力还大得很,若父皇此时铤而走险,难免魏家不会生出什么动作来。”宋清欢冷静地分析着事实。
不管她最终能不能成为女帝,改立太子之事,都不可能发生在现在。否则,魏家那边誓不会善罢甘休。
她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处理魏家。
聿帝恨恨地一攥拳头,显然被宋清欢戳中了痛处。
“所以,儿臣与沈相的婚约,不能变。”她看一眼聿帝,接着又道。
现在任何事,都得排在她和沈初寒的婚事之后。
——她等了这么久,不想再等了。
聿帝看一眼几上的苍邪剑,又怎会甘心,咬一咬牙道,“如此,岂不便宜凉国了?”
如今世人皆知,苍邪剑的主人,是宋清欢。若宋清欢嫁与沈相,这苍邪剑势必要随宋清欢一起去凉国,没了苍邪剑的震慑,昭国和宸国又能消停多久?
尽管并不想承认,但聿帝知道,如今的聿国,已处在一个内忧外患的境地中。外有昭国和宸国对边境领土虎视眈眈,内有魏家和宁家日渐壮大,屡屡不服管教。更别提到现在都没有抓到的,潜藏在暗处只等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杨复。
每每想到这些不知何时会冒出头的隐患,聿帝便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得了舞阳夺得苍邪剑的好消息,或许还能凭此震慑下国内外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却不想,舞阳很快又要嫁到凉国去了。
心中到底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才想出来用立皇太女的说辞试探试探宋清欢的意思。
宋清欢眨了眨长而浓密的睫羽,眸光清幽,眼底仍是一片平静,“父皇方才也说了,儿臣为何能从如此多的皇子帝姬中脱颖而出,成功夺得苍邪剑,完全是您没想到的事。”
听到宋清欢这话,聿帝尴尬地咧了咧嘴,“朕……”
“别说父皇了,儿臣也不相信。”宋清欢翘了翘唇角,似并不以为杵,“所以父皇不妨猜猜,儿臣为何能成功拿到苍邪剑?”
聿帝狐疑地盯着她,显然十分不解,忽的,他似想到什么,脸色僵了僵。
宋清欢笑笑,接着道,“想必父皇已经猜到了,儿臣之所以能成功夺得苍邪剑,最主要的原因,是有沈相相助。”
她一顿,眼中流光微闪,“所以父皇觉得,您这个时候想取消儿臣同沈相的婚约,他会同意么?”
“他喜欢你?”半晌,聿帝才沉声问出这话。
“这桩婚事,是沈相主动求娶。”宋清欢神情淡淡,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和煦笑意,却让聿帝看不出心中所想。
“那你呢?你也喜欢他?”
宋清欢并未正面回答聿帝的话,只道,“父皇,您不可否认,沈相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聿帝竟一时语塞。
宋清欢说得对,放眼四国,沈初寒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否则,又怎会成为四国贵女人人想嫁的乘龙快婿?
可是,他就是觉得心中有些别扭,就好像事情的发展,并不受他控制一般。
宋清欢说完这话,便不再多说,只垂了头,清泠目光落于手里的茶盏上。
她知道聿帝的心理。
一方面,自己得到了苍邪剑,本该对聿国有所助益才是,却不想,自己很快就要嫁到凉国,苍邪剑自然不可能留下。就好像原本以为是自己板上钉钉的东西,摸了一下之后却又还了回去,心中自然不舒坦,所以想想法设法将自己留下。
188/546 首页 上一页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