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动静,重锦缓缓转身望来,目光落于宋清欢面上,不由面色一喜,忙快步迎了上来。
“殿下!”她行到宋清欢面前,语声哽咽着开了口,神情不复往日的清冷,说话间,眸中有水波盈盈,看得出神情十分激动。
“重锦姑姑!”见她如此,宋清欢不免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凝噎着出了声。
在这个宫里,除了宋暄,重锦是第二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虽则前世两人之间并亲厚,但这一世,重锦带她,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尽管宋清欢已经很少有如此动情之时了,此时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凝视着重锦熟悉而亲切的容颜,难免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重锦目色沉沉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有些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也并未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房落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掩下眼底泪花,欣慰地沉声开口,“殿下没事,奴婢也就放心了。”
宋清欢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让姑姑担心了,我一切都好。”
“嗯。”重锦应一声,看向她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欣慰,“殿下果然长大了。”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再次有晶莹泪花涌上,恍惚间,似乎透过宋清欢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重锦这样的目光,宋清欢是再熟悉不过了,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父皇也是用这种迷离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知道,父皇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母妃的影子。
重锦姑姑想来与母妃关系匪浅,这会子想起的,怕也是母妃吧。
想到重锦一直守口如瓶的母妃的下落,宋清欢不免心神一动。或许,今日正是个从重锦口中套信息的好时机。
眸光一转,朝重锦笑笑,开口附和道,“可不是,已经长了一岁,如今也已十七了。”
她今次的生辰是在昭国过的,重锦自然也清楚,闻言点头道,“是啊,可惜今年生辰殿下人在昭国,都没法好好给您过个生辰。”
“生辰年年都有,过与不过,其实并无两样。”宋清欢淡淡道。更何况,今年的生辰,是她这么多年来最难忘的一个生辰,自不会感到落寞。
一顿,看向重锦姑姑道,“姑姑快坐吧,别站着说话了。”说着,自己也走到上首的席位坐了下来,含笑看向重锦。
重锦谢过,在宋清欢的下手处跟着坐下,只神态依旧恭谨,并无半分逾矩。
流月知趣地换了壶热茶来。
重锦颔首谢了,看向宋清欢道,“殿下刚回宫,奴婢便斗过来打扰,委实是不好意思。”
“姑姑快别这么说,我知道姑姑也是担忧我的安危,并不需要感到抱歉。”在重锦面前,宋清欢素来清冷的声音难得柔和了几分。
“殿下此次临都之行,一切可还顺利?”虽然大致情况她都从暗卫处得了消息,但没有亲自确定前,心中总有几分不放心,所以一听到宋清欢回宫的消息便急急赶了过来。
宋清欢点点头,“姑姑不用担心,我一切安好。”一顿,语声染上苦涩,“只是,五皇兄他……”
重锦叹一口气,抬眸看一眼宋清欢苦涩的眉眼,沉声道,“五皇子的事,奴婢也听说了,殿下……还请节哀顺变。”
宋清欢抿了抿唇,长舒一口气。
重锦犹豫一瞬,抬眸看宋清欢一眼,方沉沉开口道,“说起来,奴婢还未恭喜殿下成功夺得苍邪剑。”说完,很快垂了眉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宋清欢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神情变幻,闻言淡淡一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而且,我能夺得苍邪剑,还得多亏了沈相。”
重锦是她的人,自不必避讳。
重锦眉眼一挑,眼中有惊讶之色。当日宋清欢和沈初寒的婚约定下没多久后,他们便启程去了昭国,所以对于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重锦了解得并不清楚,当日宋清欢也让她不用担心,说这门婚事自己也同意了。
她心中本就存疑,如今再听得宋清欢这么一说,因而愈加诧异起来。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故事?
宋清欢知她心中存疑,抿唇笑笑,“姑姑曾问过我,是否真的愿意嫁给沈相。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我与沈相,确实是两情相悦。”
重锦眼中的诧异之情更甚,瞳孔微张,一眨不眨地望着宋清欢。
她原本以为,沈初寒求娶殿下,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政治上的诉求,却不想,沈初寒求娶的原因竟是当真喜欢上了殿下?
沈相是什么人?四国出了名的冷若冰霜,从不近女色,虽得无数贵女倾慕,府中却无任何姬妾。甚至有人偷偷传言,说沈相并不喜女子,有龙阳之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主动求娶,而求娶的人,还是殿下。
心中惊讶有,担忧更甚,毕竟此事,说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重锦是看着宋清欢长大的,自不想她被卷入什么陷阱之中,更不想她被人算计。
然而看着宋清欢眉眼间的温润光华,一颗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若是从前的殿下,她或许还会忧心忡忡,可如今的殿下,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需要人操心的小姑娘了。她既然愿意答应这么婚事,就说明沈相当真是可嫁之人。
思及此,长长舒一口气,眉眼含笑道,“以前奴婢还常常担忧,不知道殿下这样出色的女子,该找个什么样的驸马才能足够配得上你,如今看来,是奴婢多虑了。”
“重锦姑姑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我心中,你和沉星流月一般,都已成了我的亲人。先前因为婚事刚定,不想引起过多关注,所以才未同姑姑详细解释,还请姑姑不要见怪。”
“奴婢明白。”重锦点点头,眉眼间并无不悦。
宋清欢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忽想起一事,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重锦,“对了,有一事,我想请教下姑姑。姑姑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原因。”
重锦颔首,“殿下请说,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宋清欢看向一旁伺候的流月,“去让沉星把苍邪剑取来。”
流月应一声,退了下去。
很快,她和沉星并排走了进来,流月怀中,还抱着方才放苍邪剑的剑匣。
沉星走到宋清欢和重锦面前行了个礼。
“将剑匣打开给重锦姑姑看看。”宋清欢淡淡开口吩咐。
“是。”沉星点头应下,将剑匣呈到重锦面前,伸手打开。猩红丝绒的映衬下,匣中的苍邪剑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光芒,望上去十分神秘。
重锦紧凝着匣中的苍邪剑,眼底眸光微闪。
宋清欢转头看向她,“姑姑可以看看这苍邪剑。”
“好。”重锦应了,伸手将苍邪剑从剑匣中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幽深的眸光掠过剑鞘上的星宿云图,掠过苍邪剑精巧的剑鞘,眼底暗影重重。
“姑姑可以将剑拔出来看看。”宋清欢又道。
重锦犹豫一瞬,忽的眸光微凛,依言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看清手中的断剑,她幽黑的眸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宋清欢来不及专注,只感到了她的气息,在那一瞬间的凝滞。
“竟是断剑?”重锦讶然出声。
宋清欢点头,沉沉打量着重锦,“姑姑可知为何?”
重锦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目色沉凉地打量着手中断剑,眼底浓雾翻涌,看不清眼中神色。
宋清欢盯着重锦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许久,重锦才放下苍邪剑,看向宋清欢道,“依奴婢所见,这把剑应该就是真的苍邪剑。至于这剑,为何成了断剑,奴婢仔细观察过了断剑处的痕迹,不想是刚断的模样,应该是断裂许久了。也许……”
她略一迟疑,敛了眼帘,“也许,苍邪剑从一开始流落江湖之时,便已是把断剑了。”
宋清欢眉头微蹙,紧紧盯着重锦的神情。
她明明是猜测的口吻,可不知为何,宋清欢心底那种奇异的感觉更甚,就好像,就好像这些并不是重锦的猜测,而是她真正知晓的事情一般。
“那姑姑也不知道苍邪剑为何成为断剑的原因了?”宋清欢不动声色追问。
重锦摇头,将苍邪剑重新插回剑鞘之中,放回了剑匣。
顿了一顿,开口又道,“但不管如何,苍邪剑能流传至今,还有那样神秘的传说伴身,想必非等闲之物,殿下务必好好保管才是。”
“当然。”宋清欢看一眼沉星,示意她将苍邪剑拿下去好生保管。
沉星一走,宋清欢略一思索,将流月也谴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顿时只剩了宋清欢和重锦两人。
重锦见宋清欢这番动作,心知她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自己,不由挺直了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清欢。
宋清欢不避不闪,清泠的眼神同样凝视着她,薄唇张了张,似有些犹豫,迟迟不肯开口。
“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问奴婢的?”倒是重锦主动出声。
宋清欢略一沉吟,终于开了口,“姑姑,我想知道母妃的下落。”
重锦神情一僵,眼底有暗影层层铺开。
她没有说话,只垂了头,避开宋清欢灼灼的目光。
这个问题,从前宋清欢也问过,但每次重锦都只避重就轻地含糊了过去,从来没有正面给过她一个答案。后来被问得紧了,却也只告诉她,当初青璇夫人的离开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有选择,她一定不会将她一人留在皇宫弃之不顾。
可是,这些信息对宋清欢来说,远远不够。
“所以,母妃还在人世对么?”宋清欢紧紧盯着重锦。这一次,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自从知道锦妃是穿越过来的事情之后,宋清欢对青璇夫人的身份便愈发产生了怀疑。虽然青璇夫人失踪是在母妃失踪好几年之后才发生的事,但细细想来,两人的经历实在有些太过相似,由不得人不产生怀疑。
“是。”对于这个问题,重锦没有沉默,点了点头。
“那母妃……还在这个世界么?”她迟疑一瞬,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如果母妃当真也是穿越过来的人,而重锦确实了解母妃失踪的实情,那么,她会知道自己这话是何意。
重锦一怔,不解地抬头望来,“殿下这是何意?夫人她,确实还在人世,只是有些某些缘故,不能再继续待在宫中。”
听得她这般疑惑的话语,宋清欢心中陡然一松,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
重锦这样回答,要么,就是她并不知晓母妃失踪的实情,要么,就是母妃并非穿越之人。
“这个缘故,连我也不能知道么?”宋清欢眉眼一垂,眼中浮上几缕清冷。
重锦眼底有痛苦的神色。
对于这个秘密,她委实瞒得辛苦。然而这是夫人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给她的事,她不能辜负夫人的信任。更何况,知道真相,对殿下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殿下,夫人之所以要瞒过所有人,为的,就是您的安危,还请殿下体谅夫人的良苦用心。”顿了顿,声音染上丝丝苦涩,“殿下要相信,但凡有其他选择,夫人都不会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重锦这话,看上去似乎仍滴水不漏,可宋清欢还是听出了几丝端倪。
第一,母妃当年的失踪,的确是主动而为,并非被人迫害。知晓了这一点,她悬着的心定了不少。只要母妃还在人世,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找到母妃失踪的真相。
第二,母妃失踪的原因,与自己有关。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乃一国帝姬,母妃是一国夫人,什么样的势力,能凌驾于一国皇族之上?还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隐藏得如此彻底,彻底到聿帝暗中派了多少人马搜寻都是无功而返?
她拧了眉头,紧紧盯着重锦,语气带了一丝凉淡,“那么,重锦姑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真相么?”
重锦苦笑,“如果能瞒得了殿下一辈子,奴婢也算不负夫人当日所托了。只是,依殿下的能耐,也许终究有查明真相的那一天。”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不愿告诉我么?”宋清欢眸光微凉,不疾不徐的声调间却带了势在必得的姿态,那样清冽的眼神,似看得重锦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终于,她缓缓抬眉,嘴角的笑意愈加苦涩,“殿下,容奴婢再仔细想想,好么?”
宋清欢见她终于松口,紧绷的心思微松,只要重锦不再紧咬牙关,她就一定有办法从她口中得到消息,只是现在也不能逼得太紧。
微微一下,依旧淡然,“当然,我虽是恭候姑姑的大驾。”
“那奴婢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重锦此时心乱如麻,自不想在星月殿多待,起身朝宋清欢行礼告辞。
宋清欢颔首,并不留她,“姑姑慢走。”
重锦便起身,退出了星月殿。
宋清欢疲累地揉了揉眉心,刚要唤流月和沉星进来替她准备沐浴之物,却忽然见沉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拿了封信笺。
行到宋清欢面前,沉星匆匆一礼,将信笺呈了上去,“殿下,五皇子君熙来信了。”
宋清欢呼吸一滞,忙接过沉星手中的信笺,迫不及待地撕开。
摊开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神情顿时呆住。
☆、第170章 她怀孕了!(二更)
他们此行从临都回建安,一路上大概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而若派人从临都传信至建安,快马加鞭大概需要十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在她们走后一个月后发出,正好赶在与他们同一天到达了建安。
宋清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看向信纸最后的日期,果然是小半个月前。
信纸只有薄薄一页,宋清欢捏着信纸的手指有些微颤抖,眼中情绪翻涌如浪,显出甚少出现的错愕和不知所措。
见宋清欢神情僵硬,表情有异,沉星不由皱了眉头,迟疑着开口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五皇子心中写了什么?”
宋清欢瞟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又垂了头,重新一字一句将手中的信笺又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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