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眉梢一跳,神情却带了几分倔强。
她必须赌这一把!
前世,她便是不屑也不愿讨好聿帝,最后才落得和亲异国的下场。这一世,她吸取了教训,这三年来,她尽其所能投聿帝之所好,好不容易让聿帝对她有了改观,但是,这显然还不够!
若此次皇后在聿帝枕边吹耳旁风,架不住聿帝还是会牺牲掉她这颗棋子。
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
聿国三位帝姬中,原本最不受宠的便是她。
一方面,是因为前世她的态度,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母妃。
前世她穿越至此,原主不过三岁,她继承了原主不多的记忆,却并未在残存的记忆中发现母妃的存在。
两世为人,她才勉强从宫人口中拼凑出她母妃的故事。
据说,她的母妃,曾经极为受宠,一入宫便封作青璇夫人,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可不知为何,却在她两岁那年离奇失踪。
有说她因事触怒聿帝被灭了口,有说她跟情郎私奔逃出了宫外,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宋清欢不知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但聿帝……似乎信了第二个传言。从此,青璇夫人四字,便成了宫中的禁忌,而她,也连带着不再受聿帝待见。
然,若说这宫中有一人知晓事情的真相。
——那便只有重锦。
重锦,是母妃留在宫中照看她之人。
她不知重锦的来历,却知她武功甚高,且对母妃忠心耿耿,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尽心尽力。
只是前世之时,她因重生前的经历,很难相信任何人,又因重锦拒绝向她透露母妃失踪的真相,她心中生疑,有意识疏远了重锦,便是当时重锦主动提出要教她武功也被拒绝。
直到后来,她才深深后悔当初这个年少气盛的决定。
所以这一世,尽管重锦依旧不肯松口,她却对她敬重有加。
“重锦姑姑,清欢知道您是担心我,可是……我赌不起!我知道,父皇曾经爱极了母妃,我不信他如今心中一点情感也没有了!”
重锦神色清冷,一字一句,“殿下,您可知……宫中之人是如何传言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信!”宋清欢眸中波动剧烈,神情有几分激动,“我知道,母妃不是那样的人!”
重锦原本有几分凛然的眉眼却在这刻落了下来。
“殿下,您相信夫人没有用,最重要的是,皇上要相信。”
“父皇若当真信了这传言,便不会下令将乱传谣言之人杖毙。”宋清欢语声脆脆,丝毫不做退让。
“殿下,您素来不喜出风头,为何此次非得在寿宴上献艺?”重锦不解,皱了眉头。
“姑姑可知,凉国此次派沈相前来的目的?”宋清欢顿了一顿,忽然转了话头,清澈雪眸中带着凝重。
重锦摇头,“殿下可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沈相此次前来,怕是想促成凉聿两国的联姻。”
重锦微讶,“凉国刚经历过夺嫡之乱,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流放的流放,此时想同我国联姻,莫不是……是为了替刚登基的凉帝择后?”
宋清欢点头,“怕正是如此。”
凉国先帝好女色,膝下皇子众多。去年,他突发疾病,药石罔效,匆忙之下立了太子。不想其他皇子不服,凉国先帝刚一驾崩,太子便被人暗杀,凉国陷入一场争夺皇位的混战当中。岂料,最后胜出的,却是先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六皇子尹湛。
尹湛出生低贱,听说其母妃本是凉国皇后宫中一名侍女,不知怎的被凉帝看上,还颇为受宠,接连替凉国先帝生下一子一女。但皇后怎能甘心?自然是用尽手段想除掉这个眼中钉。终于,其母妃在生下尹湛的妹妹后便香消玉殒。
尹湛母妃在怀他时中了皇后下的毒,是以他一出生便身子孱弱,病痛缠身。其母妃死后,他艰难地活了下来。
因其身子不好,行事低调,又没有母家支持,所以其他皇子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不想,等到大家都两败俱伤之际,他却突然杀出,以雷霆手段,平定了国内之乱,并顺利登基。
——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然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尹湛,显然就是这等蛰伏的大鸟。
他有野心有谋略,更何况,他还有沈初寒的相助。
宋清欢前世同尹湛打过交道,深知他除了有帝王之才,却亦有上位者的通病,心思诡谲,疑心病重,只有对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凉国宁乐长帝姬尹卿容时,才有片刻温情。
所以这一世,宋清欢无论如何也不想搅和到凉国那摊浑水中去。
☆、第009章 环环相扣
“殿下想在寿宴上献艺的原因,与此有关?”重锦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微沉,看着宋清欢。
宋清欢道是,“此次和亲人选,势必会从我们三名帝姬中择出。凉帝身子孱弱,算不得良配,凉国离聿国又远,皇后定然舍不得宋清漪远嫁,定会不遗余力保下她。父皇如今对我印象虽有所改观,但难保不会受有心人撺掇。依我看,宋清羽和宋清漪极有可能联手将我推出。”她冷静道来,眉眼沉然。
“殿下是想……以箜篌之曲,唤起皇上心中对夫人残存的眷念,从而保下自己么?”
“是!重锦姑姑,此次父皇寿宴,我若不能得父皇欢心,这远嫁凉国之人,就必定是我!”宋清欢的目光,越过重锦肩头看向虚无远方。
风拂落花,卷起一地残香。
“殿下为何如此笃定?”沉吟片刻,重锦开了口,语气却不似方才生硬。
为何这般笃定?
宋清欢勾起一抹苦笑。前世父皇寿宴,宋清漪和宋清羽事先串通好在宴上献艺,父皇龙颜大悦。轮到自己时,却因没有准备而错失表现的机会,让父皇更加不喜,几日之后,自己便成了和亲凉国的人选。
这其中曲折,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哪一个环节她都不能出错!
没等到宋清欢的回答,重锦叹一口气。
“罢!罢!殿下既然下定决心,奴婢只有助您一臂之力了。”
见事情出现转机,宋清欢一喜,眸光清亮,“姑姑是说……?”
“奴婢不能告诉您夫人离开的原因。但奴婢这有一封信,是夫人离开之前留给奴婢的。她说,若是哪日殿下有难,便让奴婢将此信给您,让您交与皇上。”
宋清欢微愣,忽然想起前世一幕。
当时和亲的圣旨已下,她心中烦闷,将自己关在宫中闭门不出。重锦来找了好几次,但自己那时同她已经疏远,再加上心情不好,便让人将她打发了回去,直到出嫁前都再没见过她。
现在想来,莫非当时她便是要将此信交给自己?
“殿下?”
宋清欢回了神,朝重锦歉意一笑,“姑姑可知,母妃留下的信中写了什么?”
重锦摇摇头,“奴婢不知,但夫人曾说,只要皇上看了那封信,不管殿下所求是什么,皇上都定然不会拒绝。”
竟还有这么一桩事!
宋清欢眸色蓦地亮了起来。她竟不知还有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筹码,原来重生一世,连上苍都在帮她。
“多谢姑姑!”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总算松动些许。
“晚些……我便派人将信送到殿下宫中。”重锦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似乎……还有什么顾虑。
宋清欢彼时正沉浸在喜悦里,并未注意到她面上微小的神情变化。
“可是殿下,此事仍有值得商榷之处。”
“姑姑请说。”宋清欢抬了头,神情认真。
“一则,据奴婢所知,殿下并不会奏箜篌。”重锦看着她出落得愈发精致的眉眼,神思有几许恍惚。
“我已找到传技之人。”
重锦目微睁,神情讶然,“箜篌乃稀有乐器,照理,聿国知者甚少。是何人,居然懂得弹奏箜篌之技?”
“千盏阁的宫泠。”
“千盏阁?”重锦呢喃片刻,抬眼看向宋清欢,“这位宫泠,是乐坊女?”
重锦点头,“宫泠的箜篌之技,乃千盏阁一绝。”
“宫泠……”重锦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眼中闪过不解。箜篌之技,概不外传,她是从哪学会的?莫非……
“姑姑觉得有何不妥么?”宋清欢清脆的嗓音响起,让重锦回了神。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离皇上寿宴只剩下三天时间,殿下……来得及么?”
宋清欢漾起一抹浅笑。她是没学过箜篌,不过……她穿越之前,曾学过竖琴,不过是学一首曲子应付应付而已,想来不难。
见宋清欢成竹在胸,重锦便没有多说,只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殿下在寿宴上讨了皇上欢心,就算殿下有夫人的信作保,君心难测,万一皇后或荀美人从中作梗,皇上听信谗言又该如何?”
荀美人,是宋清羽的母妃。
荀美人的父亲荀子仓乃魏家家主魏嵘的门生,在朝中,荀家唯魏家马首是瞻,在后宫,荀美人和宋清羽自是抱紧了皇后和宋清漪的大腿。比起留下宋清欢这个眼中钉的女儿,自然是留下宋清羽更让皇后心中舒坦。
所以,她们几人定会联手对付宋清欢,重锦的担忧,不无道理。
虽然夫人说得笃定,但人心难测,世事难料,万一夫人的信不起作用呢?夫人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务必要照顾好殿下,自己决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
重锦眉微蹙,担忧地看着宋清欢。
“讨了父皇的欢心自然不够,最重要的……是要让父皇厌弃了宋清羽。”
重锦眸微眯,神情微诧,听殿下这口吻,竟是有了计划?
“殿下有何计策?”
宋清欢朝桃树下走了一步,伸手摘下一朵桃花在指尖把玩,殷红的桃花瓣衬着她纤细的手指,显出白玉般的好颜色。“我手中握有宋清羽的一个把柄,只要此事在父皇面前抖落出来,便是荀美人和皇后再求情,也保不住宋清羽。不过……”
她语气一顿,回眸望回重锦,唇微展,眸光清澈如泉,“不过在那之前,还得请重锦姑姑帮清欢一个忙。”
风又起,暮春时节,桃花将谢,枝头花瓣簌簌落地。透过稀疏的枝桠,瞧见不远处红漆斑驳的宫门之上悬牌匾一块,阳光下,匾上金色的大字发出耀眼的光芒。
笔走龙蛇,书的是“未央宫”三字。
聿国后宫,以皇后为尊,三夫人随其后。皇后居长乐宫,三夫人居未央宫。
史书记载,聿乾帝宋承麟,曾独宠一女,封青璇夫人,赐未央宫入住,废其他夫人之位。后青璇夫人无故失踪,帝大怒,牵连者甚广。
曾经门庭若市的未央宫,亦沦为冷宫,不复旧时光景。
☆、第010章 千盏阁
午时刚过,火辣辣的太阳当空高悬。皇宫偏门一角,蔫蔫地靠着两名当值的羽林军。
宫门处并无多少阴影遮蔽,那守门的羽林军显然热得够呛,不住地用手扇着风。脸颊后背汗意涔涔,黏糊糊让人难受得紧。
两人眼眸微阖,倚在宫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时,远远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行得近了,迷迷糊糊的两人才听到动静,睁眼朝前望去。
驭马之人是个作小厮打扮的清秀侍女,只见她一勒缰绳,马车便稳稳当当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什么人?”两人神情微凛,站直了身子。
那驭马的姑娘没有回话,身后马车帘子却被挑开一角,从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手中握令牌一块,看衣饰,同驭车的侍女一样,亦作小厮打扮。
一人上前,接过令牌一瞧,忙恭恭敬敬递回令牌,朝车中所坐之人一礼。
“原来是舞阳帝姬。帝姬这是要出宫?”
“嗯。”车中传来一把清泠的嗓音,如浮冰碎玉一般,消了人心头的暑意。
“不知帝姬出宫所谓何事?”
“放肆!”那驭车的侍女柳眉一竖,娇斥道,“我家殿下出宫做什么,用得着向你报备吗?!”正是流月。
另一名羽林军忙上前,朝她作了一揖,“这位姑娘息怒。小的们也是例行公事,还请姑娘和殿下不要放在心上。”他知流月必是宋清欢的贴身侍女,不敢怠慢。
流月冷哼一声,“那还不快放我们出宫?!”
那羽林军面露难色,“这位姑娘,皇上生辰宴在即,上头下了命令,若没圣上手谕,不得随意放人出宫。”
“你这话是何意?什么时候皇子帝姬们出宫,也要受羽林军管束了?”
两名羽林军连连作揖,“实在是上头有令,小的们也只是依令行事,还请殿下见谅。”
流月唇一张,刚要反驳,身后的帘子被再次挑开。
这一次,帘子挑开的缝隙大了些,光亮一透,照在车中所坐之人身上。
一人端坐车尾,神情清冷,容色无双。车外耀眼的阳光在她的映衬下,顷刻间黯然无光。
两名羽林军不由愣住。
这便是……这便是舞阳帝姬?
他二人不过最末等的羽林军,平日里多干些戍守宫门、宫外巡逻之职,少有机会能接触到宫里的主子们。素来只听说过平阳帝姬国色天香,没想到舞阳帝姬竟也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舞阳帝姬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袖袍服,墨发高束,用小玉冠束住,亦是做男子打扮,可却丝毫不损她的风姿,反而有种不一样的英气,直教两人看呆了去。
正愣愣盯着宋清欢发呆之际,却忽然瞧见她唇一勾,颊边绽一缕清浅笑意。
心跳猛地一滞。
尚未回神,耳边响起清冽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潺潺溪流,“本宫今日出宫,正是为了父皇生辰之事。若是杨复问起,让他去瑶华宫找本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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