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是的。”
“可见到了尧夙?”宋清欢眉眼微扬,清凌凌的眸光看着底下的周祯,神情难辨。
周祯点头,“见到了,使团正是由尧将军率领。”
“他相貌如何?”
除了他们这几个知情人,旁人并不知凉国传说中用兵如神的尧夙将军便是凉国皇后苏娆假扮,故而宋清欢也不好明言,只能旁敲侧击。
周祯不知宋清欢为何问这个,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道,“回娘娘的话,尧将军果如传言一般,瞧着便是骁勇善战的模样。”
宋清欢眉梢动了动。
“瞧着便是骁勇善战的样子”——
这是说……这尧夙长得五大三粗?难道,此时在使团中的尧夙,并非苏饶假扮?
眸光一敛,又问,“那……你可瞧见使团队伍中有女子的身影?”
周祯仔细想了想,“连上护卫,这次来的凉国使团成员大概有三十来个。除了宁乐长帝姬身边跟着的四位侍女,其他使团成员都是男子。”
宋清欢微拧了眉头。
以她对苏娆的了解,苏娆突然间提出求和请求,一定另有所图才是,极有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光明正大进入临都。
难道说,为了怕打草惊蛇,苏娆并没有跟着使团一起入京?而是打算另寻机会?
她沉沉思考片刻,看向周祯道,“知道了,周侍郎先下去吧,凉国使团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了。”
周祯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客气了,这是微臣的分内之事。既然皇后娘娘没有旁的吩咐,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说着,躬身退出了正殿。
待周祯走后,宋清欢身子往后一躺,眉头紧蹙,微舒一口气。
苏娆啊苏娆,你究竟藏在哪里呢?
瞥一眼宋清欢的脸色,流月小心开口道,“殿下,难道……苏娆当真不在使团中?”
宋清欢收回沉思的目光,摇摇头道,“难说。不过,她一定是来了临都的。这几日,叫殿内殿外伺候的人都警惕些。”
“是。”流月应了。
“至于苏娆究竟在哪里,等明日见过使团之后,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
翌日,沈初寒在宫中设宴款待凉国使团,因体谅凉国使团一路舟车劳顿颇为辛苦,宫宴设在晚上戌时,又给了凉国使团一整日的时间休息。
据宋清欢派去盯梢的隐卫来报,昨日和今日,除了必要的采买,使团成员均无人离开会同馆,尧夙和宁乐长帝姬的那四位侍女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异常。
见窗外太阳渐渐落山,时辰差不多到了,宋清欢示意流月沉星替她更衣。
今日乃国宴,所以宋清欢穿戴得比往常要隆重不少,一袭重紫宫装曳地,裙摆处绣朵朵银色祥云。内着紫色纱衣,描金九凤活现欲飞。三千青丝挽成凌云髻,簪百鸟朝凤步摇,眉间一朵牡丹花钿,艳红如火,贵气逼人。
流月沉星替她梳妆完毕,流月端详片刻,满意点头,“殿下今日出场,势必惊艳四座,艳压群芳。”
宋清欢抿唇嗔笑,“又不是选美,要什么惊艳四座。再说了,今日在场的女子,除了我,就只有宁乐长帝姬和她那四位侍女了,哪里来的什么群芳?”
流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吐了吐舌头,“我是说,殿下今夜格外美!”
“可不是!”流月话音落,有一把沉凉的嗓音接过话头,宋清欢抬头,见沈初寒大踏步走了进来。
“都安排好了?”她浅浅一笑,开口问道。
虽然凉国使团入京后,一切如常,看上去十分平静,但谁又知道这样的平静下会不会藏着什么暗涌?所以,今晚的宫宴,沈初寒格外重视,亲自安排了宫内宫外的守卫。
沈初寒点头,“我让玄影亲自看着,确保万无一失。”说话间,炽热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清欢,嘴角有琢磨不透的笑意。
看出眼底那一簇欲念的火花,宋清欢忙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那个,阿殊,时辰快到了,你也快些换衣服吧。”
说着,示意流月沉星上前帮忙。
见宋清欢已妆扮妥当,沈初寒便也不执意叫她替他穿了,张开手臂,十分配合流月沉星的样子,只一双幽深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宋清欢,灼热得仿佛要将宋清欢拆骨入腹一般。
宋清欢瞪他一眼,暗暗威胁他正经一些。
沈初寒嘻嘻一笑,终于收回了目光。
很快,他也换装完毕,看一眼外头天色,见日头已经落山,遂抚了抚衣襟,敛下面上的玩笑之意,牵起宋清欢的手,“走吧,阿绾。”
乘步撵到了举办宫宴的显阳殿,因时辰尚早,凉国使团还尚未到,只有忙碌的宫人穿梭其间,见他们过来,纷纷行礼。
两人相携进了大殿,在上首早已备好的席位上坐下。
没等多久,便听得人来报说凉国使团已经进宫了,不消片刻,殿外有内侍大声唱道——
“凉国使团到!”
话音落,殿门口果然出现一大队人的身影,打头的是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伟岸,带了几分战场出来的肃杀之气,应该就是那日周祯口中的尧夙了。
玄影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当日以尧夙的名义指挥凉国军队与昭国交战的人,应该就是苏娆。而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应该是苏娆放出来的障眼法。
看来,苏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过,此时的她,究竟是已经进了凉都了,还是另有所谋?
宋清欢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朝尧夙身后众人望去。
紧跟在尧夙身后的,便是许久未见的尹卿容了。自从沈初寒叛出凉国,宋清欢便再未见过尹卿容了,此时看来,似乎比那时清减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脸色仍有些苍白,微微低垂着头,没有看宋清欢。
宋清欢移了目光,往她身后看去。
尹卿容身后果然跟着四名侍女,容貌皆是清秀,粗粗一扫,看不出什么异样。
再之后,便是使团的其他成员了,果然都是男子,也并未发现有女扮男装的可疑人物。
说来奇怪,先前慕容濯中毒,昭国军队不敌凉国军队,隐隐有落败的趋势,可这个时候,凉国非但不乘胜追击,反而鸣金收兵,还主动议和,实在匪夷所思。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身为战争占上风的那方,凉国竟主动提出愿与昭国和亲,和亲的人选,竟是尹湛十分疼爱的宁乐长帝姬,尹卿容。
要知道,先不说尹湛对沈初寒恨之入骨,为何会主动求和。便说这和亲人选,就算尹卿容对沈初寒有意,但尹湛在明知沈初寒不会娶尹卿容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将她选为和亲人选?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这件事都处处透着古怪。
☆、第539章 被监视
凉国使团进了大殿,在下首站定。
打头的尧夙躬身一礼,朗声道,“在下凉国尧夙,率凉国使团在此,参见寒帝,参见皇后娘娘。”
尹卿容也上得前来,福身一礼,“凉国长帝姬尹卿容参见寒帝,参见皇后娘娘。”
身后使团众人忙跟着两人行礼。
沈初寒手一扬,示意众人起身,又让人赐座。
凉国使团谢了恩,在宫女的引导下一一入席。尧夙居首,尹卿容坐在他下首,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那四名侍女。
待众人坐定,便有伺候的宫女上前,将各人面前的酒杯都给斟满,复又恭谨地退至身后,全程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显然极为训练有序,尧夙看在眼里,眸光幽深了几分。
沈初寒举起酒杯,对着尧夙微微一顿,“尧将军和大家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这杯酒,朕先敬你们。”
尧夙忙道“不敢”,举起手中酒杯,身后众人也跟着举杯,在沈初寒之后,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昭国群臣亦举杯作陪。
同沈初寒寒暄了几句后,尧夙切入正题。
“想必寒帝也明了,吾皇此次派在下前来,为的是两国议和之事。昭凉两国兵力旗鼓相当,交战起来,伤的只会是边境百姓。”一顿,皮笑肉不笑一下,“吾皇说了,寒帝先前在凉国为相之际,最是体谅百姓疾苦,今虽称帝为王,但应该也不至于全然转了性子才是。”
沈初寒闻言没有丝毫反应,寒凉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尧夙面上,眼底一片永夜的幽暗,倒教尧夙心中“咯噔”了一下。
沈初寒在凉国为相时,他还只是一个驻守别州的小将领,并未与他有过接触,但对他这个人却早有耳闻。
传说中,沈初寒性情凉薄狠厉,深藏不露,智多近乎妖,来之前皇后娘娘也特意叮嘱过,与寒帝交手,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只有吃亏的份。此时看来,传言果然不虚。
他一个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被沈初寒这样的眼神一扫,也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起,仿佛掉入了冰窟中一般。
尧夙定了定心神,再度朝上首看去。与沈初寒的面无表情不同,一旁的宋清欢倒是笑盈盈的模样,眸光清澈如雪,容颜清艳绝伦。
尽管宋清欢看上去一脸无害的模样,尧夙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关于这位舞阳帝姬的传言,尧夙自然也听得不少,尤其是从他们那位如今早已失宠的贵妃娘娘口中。
看一眼沈初寒,宋清欢笑盈盈接口,“尧将军大可不必担心两国议和之事。我想,你们能平安到达临都,便是最好的证明。”
说这话时,宋清欢眼眸弯弯,眉心的牡丹花钿艳红似火,一瞬间灼痛了尧夙的眼,让他心中忍不住一“咯噔”。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宋清欢的话外之意。
如果昭国无意议和的话,早就派人在半路上结果了他们,又何必等到现在?
拳头一攥,收起心底最后一丝轻视,朝宋清欢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宋清欢收回目光,依旧笑得甜美,“好了,今日是专门为尧将军和宁乐长帝姬接风洗尘的宫宴,不谈国事。尧将军,你和长帝姬舟车劳顿了一路,今夜,就先把这些都抛诸脑后,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尹卿容抬起头看向宋清欢,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浅淡笑意,算是回应了她方才那话。
宋清欢看着她,也回以一笑。
尹卿容很快垂了头,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宋清欢笑容微敛,留了个心眼。
被宋清欢这么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尧夙不敢再在口头上逞什么能,举起酒盏喝了一杯,算是赔罪,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沈初寒便让李福传了乐师舞姬进来,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宾主尽欢。
昭国众臣事先得了沈初寒授意,纷纷上前向尧夙敬酒,在他人的地盘上,尧夙自然不好不喝,被人左一杯右一杯地灌着,很快醉意上头。只是到底警醒,无论如何还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酒过三巡,殿内气氛正酣,宋清欢正捧盏小酌,余光突然瞟见尹卿容起了身,带了名侍女朝殿外走去。
她眉梢微扬,招手唤了沉星过来,低声吩咐两句。
沉星会意点头,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退出大殿。
不一会,沉星去而复返,在宋清欢耳边耳语几句。
宋清欢点头,将手中酒盏放下,微倾了身子,同沈初寒低低交代几句,很快也起身离席,带着沉星从偏殿走了出去。
一出大殿,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沉星忙将手中的银狐斗篷给宋清欢系上。
宋清欢紧了紧斗篷,目光看向东南方向,“那边是吗?”
沉星点点头,低声回道,“是,方才奴婢出去查探,见宁乐长帝姬带着侍女往御花园方向去了,奴婢已经派了人跟上去查看。”
宋清欢点头,下了白玉石高阶,带了沉星也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离显阳殿不算太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冬日的御花园百花凋敝,唯有红梅凌寒绽放,远远地便有一阵暗香袭来。
这时,一个小宫女从角落走了出来,朝宋清欢一礼,低声道,“娘娘,宁乐长帝姬在那处凉亭里,已经坐了一会了。”
宋清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凉亭中有隐隐绰绰的身影,正是尹卿容。
那凉亭建在花木之中,地基较高,另一侧是御花园中人工开凿出来的一方莲池,因着是冬日,池中空无一物,只有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微微泛着涟漪。
宋清欢想了想,挥手叫那宫女退了下去,然后带了沉星,朝凉亭走去。
走得近了,尹卿容仿佛听到了脚步声,转身望来。
见是宋清欢,她似乎并不吃惊,也未起身,只微微勾了勾唇角,欠了欠身子,“舞阳……”话音未落,想到什么,自嘲笑笑,“如今……该称你为皇后娘娘了才是。”
宋清欢不置可否地笑笑,也跟着在亭中坐下,“怎么?殿中歌舞不合你胃口?”
尹卿容抬眸,直勾勾望了她一瞬,方挪开目光,声音中带了似有若无的讥讽,“若皇后娘娘处在我这样的位置,难道还有闲心观赏歌舞?”
宋清欢知她说的是什么,长睫一敛,声音微凉,听不出情绪,“凉帝对你疼爱有加,你若不愿,难道他还会逼迫于你不成?”
尹卿容没有说话,半晌,才闷声开口,“凉国只有我一位适龄帝姬。”
宋清欢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古往今来和亲之事,若皇家帝姬不愿出嫁,自有宗室女儿可以代替,你这样的身份地位,你若说不愿,凉国自有一大把替代的女子。还是说……”
她微微一顿,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尹卿容微垂的面容之上,“还是说,你心中仍存着侥幸?”
从前沈初寒在凉国为相时,尹卿容便对他生出情愫。虽然在夺剑大会时被自己警告了一番,但这么些日子过去,难保她心中那些小幻想不会死灰复燃。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尹卿容千里迢迢跑来昭国的原因。
果不其然,宋清欢话音刚落,尹卿容瘦弱的肩膀几不可见一抖,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派镇定,声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自嘲,“沈……寒帝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我又怎敢自不量力?”
526/546 首页 上一页 524 525 526 527 528 5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