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细细观察了一番,见他气色尚好,神情如常,心中一颗隐隐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甜甜一笑,“还不错,你呢?”
“累了一天,倒头便睡了。”
说话间,早饭已做好,由小二端了上来。
宋清欢刚要提筷,忽见慕白提了行李下楼,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玄影!
她一怔,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她目光所落之人,轻笑,“是,玄影来了。”
宋清欢微讶,“玄影一直在建安?”
沈初寒点头,看着她淡笑不语。
宋清欢先是蹙眉,忽而想到什么,眉梢一样,清凌凌的目光盯着他,“玄影是不是早来建安了?”
沈初寒笑,“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清欢瞪他一眼,知晓他怕是早早安插了玄影来建安看着自己,“哼”一声,自顾自用起早饭来。
“阿绾,我也是担心。”
“我知道。”宋清欢闷闷应了。她自然知晓沈初寒是放心不下自己,可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沈初寒知晓得清清楚楚,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就不免气闷。
“别生气了。”沈初寒轻笑一声,替她盛了碗粥放在面前,“日后再不会瞒你了。”
宋清欢的唇角这才翘了翘,心满意足地喝起粥来。
用过早饭,几人便上了路。
一出客栈门,宋清欢好奇道,“那两位羽林军呢?”虽然知晓他们不是真正的羽林军,但也不知他们的名字,便这么唤了。
“如今玄影过来了,我便让阿五和阿七回去了。”
宋清欢“哦”一声,再没多问。
他们的行李已经事先派人送到了船上,轻装上阵到了码头,四下里一瞧,却没再见昨儿那艘船。
“换了那艘。”沈初寒伸手一指。
宋清欢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望去,忍不住愣住。
停泊在岸边的,分明是艘精致的画舫,比之昨日那艘简陋的小船,不知气派了多少。
沈初寒笑笑,上前在她腰上虚扶一把,示意她上船,“走吧。”
沿着船上船夫放下来的木梯走到甲板上,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精巧雅致的船舱。
“太阳快出来了,先进去吧。”沈初寒说着,挑起帘子请了宋清欢进船舱。
考虑到澜江两岸都是城镇,并不会错过落脚之处,所以这艘画舫里并未设房间,只在中间置了一道梨花木雕花鸟纹落地屏风,将船舱隔开来。其间长几坐榻,文房四宝等物一应俱全。
绕过那扇屏风,里头空间放着两张软榻,引枕薄毯等物一概不缺,端的是考虑周详。最后面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做烧水之用。
宋清欢叹一声,这画舫的条件,着实比昨日那船好多了。一路坐着下去,也舒服不少。不由心中慨叹,跟沈初寒上路就是好,连出行的条件都好了不少。
朝沈初寒笑笑,笑意盈盈道了谢。
待几人都上了船,沈初寒吩咐一声,船便缓缓开动了起来。
船舱中两面开窗,宋清欢坐在窗旁,将窗户推开,吹着凉风,观赏着两岸不断倒退的风景,眸色满足。
她很少能有这么闲适宁静的时候了。
此时看这碧波翻涌,天高云阔,顿时觉得心中也开阔不少。随手取过高几上放的一册书,闲闲翻动起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感到窗外阳光渐辣,便关了窗户,放下手中的书卷。
感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宋清欢回眸甜甜一笑,忽的眸色一动,起身走了过去,“阿初,下一局?”
听得她那声自自然然唤出来的阿初,沈初寒微愣,很快眸中浮上喜色,点头应了,“好。”说着,取了棋盘和棋子过来。
宋清欢抬眸一笑,“老规矩,我执白子,你执黑子?”
“你先。”沈初寒拱手一让。
船平稳地朝前驶去,宋清欢和沈初寒这边也是一片安静,偶有棋子和棋盒碰撞发出的叮铃声响。
流月和沉星他们知趣地没来打扰,坐在船舱的另一头,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慕白无事,也加入了进去,偶尔插两句话,倒是兴致勃勃。
船渐渐驶到了宽阔的江岸地带,两岸的房屋渐少,远处出现了连绵起伏的青山。
这是行到山区了。
看样子,午饭得在船上解决。好在他们带了不少干粮,倒也不是问题。
沈初寒和宋清欢下了许久,局势却一直焦灼。
流月和沉星本不想打扰,然而看着午时都快过了,殿下和沈相还没有用饭的打算,只得小心上前,低低唤了一声,“殿下。”
宋清欢没有抬头,只淡淡应一声,“怎么了?”手中棋子将下未下。
“殿下,午时都快过了,您和沈相……要不先用晚餐再继续吧?”
宋清欢将棋子一落,抬手伸了个懒腰,看向沈初寒商量道,“要不饭后再继续?我们再不吃饭,我这两个小丫头怕是急了。”
沈初寒道好,便留了这棋局在这,随流月和沉星用餐去了。
“阿绾的棋艺进步不少。”沈初寒觑着她,似笑非笑。
“闲来无事,一个人也会自己下下。”宋清欢笑答。她穿越前虽学过围棋,却只懂些皮毛,前世与沈初寒交手,每每很快战败,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臭棋篓子。
这一世重生之后,她多了两大爱好。一为练字,二……就是自己同自己下棋。
练字是为清心,而下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那时对沈初寒恨之入骨,却偏偏选了这与他有颇深交集之物,如此下意识的选择,倒真是冥冥之中了。
略略吃了些东西,两人便又坐回了棋盘对面。
又苦苦撑了一会,棋盘上败局已现,宋清欢无奈,手中的棋子迟迟不肯放下。这子一落,她可就彻底输了,本以为这次能侥幸赢沈初寒一局,没想到还是惜败,哪里甘心?只拖着不肯落子。
沈初寒也不催,含笑望着她。
宋清欢心一横,将子一落,“罢罢,输了输了。”
沈初寒笑,“再来一局?”
宋清欢秀眉一挑,正要说话,忽然听得“砰”的一声,船体猛然一震,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棋盘上尚未来得及收好的棋子“哗啦哗啦”散落一地。
☆、第096章 水下之吻
宋清欢一惊,忙站了起来。眸色沉了沉,看向船舱外拔高了嗓音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初寒也跟着站起,走到她身旁握住她手腕。
沉星挑帘而入,面露急色,“殿下,沈相,我们的船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船夫和慕白正在查看。”
沈初寒看向宋清欢,“阿绾,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说着,示意沉星留在她身旁,匆匆朝船舱外走去。
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流月进来,流月朝他行了个礼,沈初寒“嗯”一声,脚步未停地出了船舱。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宋清欢看向流月问。
流月皱了眉头,忧心忡忡,“好像撞到别人的船了。”
“什么?”宋清欢一惊,面上有几分不可置信。
虽然他们的画舫船体较高,但沈初寒找的船夫定然是老手,好端端的,怎么会撞到别人的船?
流月点点头,“奴婢刚听到船夫嚷了一句,就被慕白赶进来了,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宋清欢“嗯”一声,走到船舱旁推开窗户,朝外望去。
甲板上果然传来了船夫焦急的喊声,只是风声太大,听不太真切。
正暗自狐疑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挑帘一看,是慕白进来了,他朝宋清欢匆匆一礼,“殿下,我们的船与别人的船撞上了。公子让您在船舱内安心呆着,他和玄影去看看。”
“真撞上了?”宋清欢一脸吃惊,“到底怎么回事?”
慕白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很清楚。明明方才还驶得好好的,却不知从来突然凭空冒出一艘小船来。”
凭空冒出?
宋清欢拧了眉头,隐隐嗅到了几丝不寻常的气息。
她看向慕白,“你出去帮他们吧。”
慕白摇头,“属下的任务就是护好殿下。”自从昨夜之事被沈初寒斥责了之后,他哪里还敢自作主张?
宋清欢无奈,只得在原地焦急地等着。
等了一会,外头还是没有动静传来。宋清欢心下着急,看向沉星吩咐,“沉星,你出去看看。”既然慕白不敢忤逆沈初寒的吩咐,她就只能派武功较好的沉星出去看看情况了。
沉星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会,她略带不安地走了进来,“殿下,我们撞上的那艘船上居然没有人,沈相已经叫玄影到船上去查看了。”
没有人?
宋清欢愈发觉得事情诡异起来。
“是什么类型的船?”她沉声发问。
“是一艘普通的乌篷船。”
宋清欢不由陷入沉思。普通的乌篷船,船上没人,凭空出现,撞上他们的船……想着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眸色顿时一沉。
他们……该不会碰上水鬼了吧?
“水鬼”是民间对在江河中拦截过路船只趁火打劫的强盗称呼,有点相当于现代的海盗。不过海盗往往是在海里抢劫,而“水鬼”多出现在宽阔的江河之中。
眼下这个地段,四面群山环绕,没有多少人烟。这些水鬼打劫完过往的船只便可往山中一藏,茫茫群山成了他们的天然屏障,便是官府派人来搜,也很难寻到他们的踪迹。
更何况,此处是两州的交界处,管理松散,更让他们有机可趁。
思及此,眸底暗色一涌,匆匆抬步朝船舱外走去。
“殿下……”沉星和流月一急,轻唤出声。
宋清欢却置若罔闻,很快挑帘除了船舱。流月和沉星无奈,只得同慕白一道跟了上去。
到了甲板,宋清欢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船头的沈初寒。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语声急促,“快叫玄影上来,我们怕是碰上水鬼了!”
沈初寒闻言,眸色一寒,身子越过船舷朝下望去。
玄影此时正查看完乌篷里的情况,走了出来,抬头朝沈初寒做了个手势,示意里面什么都没有。
“快上来!”沈初寒冷声吩咐。方才被宋清欢那么一提点,他顿时就意识到了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岂料,话音未落,听得一声“哗啦”的巨大水声,有一人忽的从水中钻出,手一伸,抓住站在船头的玄影脚脖子,一把将他拉下了船。听得“扑通”一声,玄影瞬间坠入水中,很快沉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甲板上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见玄影已消失,江面也恢复一片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玄影!”
慕白此时刚从船舱中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眸色一冷,急急就要往水里跳。
却不想,沈初寒将手一伸,把慕白拦了下来。
“玄影习水性。”他冷冷道,目光在看上去仍十分平静的江面一扫,神情愈发森寒,“做好准备迎战。”
慕白神情微凛,沉沉应了一声。
沈初寒看向宋清欢,柔和了语气,“阿绾,你进船舱里。”船舱有船舱壁挡着,比甲板上要安全。
“不必。”宋清欢神情严峻,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往江面上一扫,手上一动,已将腰间的软鞭抽了出来。
“阿绾……”沈初寒皱了眉头,愈发柔了口气,“听话……”
宋清欢却缓了脸上的紧张之色,朝他勾唇一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武功?”
“不是……”
“那便让我与你并肩作战。”宋清欢笑容一敛,面上透出坚毅。既然已经决定尽快成长起来与沈初寒并肩而立,又怎可龟缩在他身后做温室里的花儿?
见她心意已决,沈初寒叹口气,不再多说,只道,“那阿绾小心些,务必跟紧我。”
宋清欢“嗯”一声,警惕的眸光半分不曾离开江面。
这时,又听得“哗啦”一声水花声,那艘在江面晃晃悠悠飘荡的乌篷船旁忽的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全身湿透的玄影!
玄影面色如常,粗粗望去,似乎并未受伤,翻身上了那艘乌篷船,然后足尖一点,跃上了画舫。
他刚一落到甲板上,尚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得“哗啦哗啦”几声巨响,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像烧开的沸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的水底冒出好几个人来。
这些人都穿着素白色的粗布短打,眼光凶狠,手中拿着的大刀在阳光下泛着凛冽寒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们足尖轻点,踏水而来,很快也落到了宋清欢他们这艘船的甲板之上。
沈初寒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打头之人是一五大三粗的壮汉,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目光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与沈初寒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些发毛。
他甩了甩头,心中咒骂一句。
想他们这伙人纵横这澜江地界好几年,还从未遇到过敌手,难不成还怕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不成?
瞧这画舫这般精致,船上定有不少值钱的好东西,眼前这几人,都是一个个弱不禁风的模样,若是能干成这一票,还愁老大不看重自己?
这么一想,便来了底气,看一眼身后,大叫一声,“弟兄们,上……!”
那个“啊”字尚未出口,便喉咙蓦地一凉,要说的话瞬间堵在喉中。他怔怔地低头,只见喉咙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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