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初寒的真实身份并非凉国人,而是昭国七皇子——君殊。
前世,他成功杀回昭国,夺得太子之位。后带兵覆凉,再伐宸国,遇阻。宸帝下令收兵,并命其亲赴宸国,替帝求娶宸国沁水帝姬苏娆。
宸国虽守住了城池,但若继续战下去却并无胜算。昭国既率先求和,也只得迫于压力应允,为表成心,另赐六帝姬苏妍为媵侍,同嫁昭国。
至此,宸昭二国暂结秦晋之好。
媵妾制度是云倾大陆常见的一种婚姻制度。各国皇族或贵族在娶妻时,常有其他女子跟随正妻一道嫁到夫家。若夫家地位较高,陪嫁女子多为亲姐妹。若夫家地位一般,则多为身份较低的宗族姐妹,亦或是贴身侍女陪嫁。
彼时昭国气焰正如日中天,宸国不敢硬碰,又担心沁水帝姬性子太硬,没法得宸帝欢心。遂将六帝姬苏妍陪嫁至昭国,只为最大程度地保证宸国的利益和安全。
然而,苏娆又岂是普通女子?
她既野心勃勃,又手腕出众,还生了一副妖娆魅惑的好相貌。到了昭国后,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昭帝同意暂不迎娶她,只以别国帝姬的身份暂居宫中。
而实际里,苏娆心中属意的那个人,却是沈初寒。
彼时宋清欢与沈初寒已成亲,沈初寒带兵出征,宋清欢留于昭国,自然成了苏娆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给她不少绊子。
同行的苏妍已被昭帝纳入后宫,苏妍在宸国时便与苏娆走得近,此番既得了宠,自然成了苏娆最得意的帮手,没少给宋清欢使坏。
不过,既然上苍让她重活一世,那些前世伤她害她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包括这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苏妍!
“阿绾?”
不知不觉间陷入前世痛苦的回忆,忽听得耳边有沈初寒清寒的声音传来,朦朦胧胧,仿佛来自遥远的云端。
宋清欢眨了眨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垂眸一覆,敛下眼中刹那间划过的森寒锐色,抬头朝沈初寒笑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沈初寒眼中一抹深意,眸色渐敛,“阿绾想到了什么?”
“只是想起前世一些趣事罢了。”她眼神澄澈,翘了翘唇角,噙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见她不愿说,沈初寒眸底有阴翳一闪而过。
阿绾会识得苏妍,定然是前世有过交集。他隐约记得当初沁水帝姬和亲昭国,便是携了苏妍为媵侍,难道……这个苏妍也不安分么?
“我打算从苏妍下手。”
沈初寒收回沉沉心思,颔首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苏妍生母韩婕妤,出身不高,亦不算得宠,连带着苏妍在宫中地位也不高,连个正经的帝姬封号都没有。明面上看,她和韩婕妤都十分低调,在宫中唯苏娆和皇后马首是瞻,但暗地里却是不安分得很,她对苏娆亦是诸多不满和妒忌。”
“唔。”沈初寒下意识应一声,凝神听着宋清欢的话。
“我们既是乔装成商人,明面上就必得有桩生意在做。但我们不能在洛城长待,这生意摊子,也不能铺大了去,所以……我决定做定制生意。”
“定制生意?”听得宋清欢嘴中蹦出的这个新鲜名词,沈初寒生了几分好奇,语声上扬重复了一遍,不解地看向她。
“宸国在四国中民风相对开放,女子地位也较高。世间女子皆爱美,贵族皇族女子往往又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如今市面上出售的珠宝首饰、衣服裙衫等物,款式花样大多大同小异,很难穿出新鲜感,便是宫中之物,亦无甚出彩之处。若是外貌不出众的女子,很难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她这话听着与“定制深意”并无关系,沈初寒却似有所悟,接口道,“那阿绾所说的定制,难道……就是根据个人的形体或外貌差异,帮他们设计出不同的珠宝首饰衣服裙衫来?”
他虽对女子之物并不感兴趣,但对方是宋清欢,但凡她说的话,他都是一字不落聆听得仔仔细细,故而一点即通。
宋清欢轻笑,调侃道,“没想到阿初对女子之物倒也不陌生。”
听得她的玩笑话儿,沈初寒也抿唇笑笑。眼底流光若初雪消融,方才心中隐约的不快随之散去。
宋清欢又“嗯”一声,“我正是这个意思。我们真正要负责的,其实只有设计这一部分,只做的部分只要联系好联系好商家负责就好。如此一来,前期也不需要准备多少。”
一顿,说回了苏妍身上,“苏妍与苏娆虽同为帝姬,但在宫中的地位却是千差万别。苏娆贵为皇后之女,宫中但凡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她。只有她挑剩下了的,才能轮到苏妍。以苏妍那心比天高的脾性,又怎会真正甘心?”
听到这儿,沈初寒完全明白了宋清欢的打算。
说到底,他们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名正言顺入宫的身份。
所以阿绾将主意打到了苏妍身上。
她做这桩生意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吸引苏妍。
苏妍既爱美,又不甘心事事屈居苏娆之下。但宫中御赐之物,她自比不过苏娆,只能把目光瞄准宫外。只要阿绾这个“私人定制”的牌子打了出去,苏妍就必然会来尝试。一旦她尝到了次甜头,又如何舍得放弃?势必会常请阿绾入宫商议。
那时,阿绾便有了名正言顺入宫的幌子。
他心中微叹,看向宋清欢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赞叹。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虽慢一些,但却是最稳妥而细致的,且不易引起人的怀疑。谁能想到,一个帝姬衣物首饰的定制竟会同皇宫大内深藏的清元果扯上关系呢?
见沈初寒若有所思地点头,宋清欢也舒了口气。
沈初寒心思缜密,若是他也觉得可行,这个法子成功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这样也好。
通过苏妍入宫,她既不用欠下苏镜辞的人情,也不用担心万一事发会牵扯到聿国。毕竟,她所谋之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必须徐徐图之步步谨慎才是。
这个计划唯一的缺陷就是不知多久才能成。
苏妍有可能很快就上钩了,也有可能出现其他状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虽然出来时没想到会在洛城待这么久,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去信同父皇解释清楚。
而皇后和宋清漪那边,自己不在宫中分宠,也不会随时让父皇忆起母妃,对她们来说高兴还来不及呢。到时,请父皇再演场戏便是。
“可是……”沈初寒细细将宋清欢的计划过了一遍,想起一事,再度抬眸看向她,“阿绾这个主意虽不错,但……这其中,谁来负责设计?”
设计这一部分,是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若设计出来的东西并不受人追捧,也就不可能吸引苏妍的注意力,但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却见宋清欢远山青黛的秀眉一扬,眼底有灼灼亮色跳跃,衬得她的小脸莹然发光。
她掷地有声地吐出一字,“我!”
那是一种成竹在胸的底气。
沈初寒微怔。
他从来不知道,宋清欢竟然还会设计首饰衣物。清凝的眸光在她面上一顿,又是疑惑又是惊喜,“阿绾……竟有这等本事?”
宋清欢笑吟吟地望着他,“俗话说,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宸国与聿国流行的首饰衣物款式多有不同,我大可借鉴过来便是。”
前世,她的生活单调乏味得很,唯一的爱好便是画画。不出任务的时候,她能在家里窝一整天,只为画一幅满意的画作出来。设计与绘画虽有些不同,但大抵是触类旁通的。
要做好这桩生意的关键处在于要有独到的点子。但她有穿越前的丰富阅历,又有前世各国皇宫走一遭的经历。只要将那些图样融合修改,灵感还不是源源不断就出来了?根本就不用发愁。
沈初寒仍微拧了眉头。
他在考虑,究竟该不该支持宋清欢这个想法。
因这个法子虽好,却需徐徐图之,而且,需要阿绾亲自去冒险。若依着他平常的性子,定会派几人先将宸国皇宫摸清,查到清元果所在,然后亲自潜进宫中将东西取出。
然,他在宸国势力并不算大。季流云只知清元果藏在宸国皇宫,但皇宫那么大,具体藏在哪处却没有丝毫头绪。若真正考虑起来,贸然潜入就能得手的概率并不大。
他私心并不想阿绾冒任何险,若是可以,他愿为她做任何事。
眸光一抬,瞥见宋清欢神采奕奕的眉眼,话临到嘴边拐了个弯,点头轻笑道,“如此甚好,那就看阿绾的了。明日我让慕白先行,先去洛城中定一间好的铺子下来。”
阿绾说过,她想要势均力敌地站在自己身边,那么,她迟早要面对这个危险的世界。自己曾以为能护她一世,却并未做到。这一世,他就放手让阿绾去飞吧!
“谢谢你。”见沈初寒毫不迟疑地便支持了自己的想法,宋清欢不由笑弯了眉眼,眼底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见她这般欢喜,沈初寒的心情也不由晴朗起来,怜惜宋清欢一路奔波,起身道,“那阿绾便先歇息一会吧,待你醒了我再来找你。”
“好,待会见。”宋清欢应了,出门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等她一走,沈初寒嘴角笑意隐去,脸色登时垮了下来,沉声唤了玄影进来。
“公子。”玄影推门而入,朝他躬身一礼。
“给我去查查宸国帝姬苏妍和苏娆的资料。”沈初寒眸色晦暗,思绪沉沉。
“是。”玄影应了。
“另外,宸国通往其他三国的情报网,搭建得怎么样了?”沈初寒又问。当今天下,得情报者占先机。凉国、聿国和昭国他早就做了准备,唯宸国几分薄弱,所以在得知宋清欢要来宸国之时,他便吩咐玄影着手准备起来。
“回公子的话,照您的吩咐,三个月前就已开始,如今已初具雏形。”玄影沉声应了。
“好,去叫慕白过来。”沈初寒若有所思地垂了眼眸。
玄影应一声,见沈初寒没了旁的吩咐,这才退了下去。
沈初寒转头望向窗外,秋意萧索,落叶被秋风一吹,纷纷落地。脑中不由浮起宋清欢方才那分明的走神模样,眼底一抹阴鸷。
他知道,她那时定是想起了前世之事,只是不愿自己担心,所以才未多说。
一时走神,不自觉的,又想起前世那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
寒风瑟瑟,雪花漫天,他的阿绾,似一只折翼的凤凰,从城墙上直直坠落。他看到,鲜血刹那间染红整个白皑皑的雪地。
她曾经鲜活玲珑的眉眼,却再也没法睁开来看看自己。
——他只不过同阿绾分别了半年,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他不知道阿绾这在半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决绝地当着自己的面一跃而下。
尽管出征前他二人便生了矛盾,可是他以为,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怀中的阿绾身子渐渐冰冷,再也没了生气。
“阿绾,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阿绾,你醒醒,我发誓,你若不愿,我再不会强要你了。”
“阿绾,你醒醒,当初利用你获取聿国情报是我不对,你醒来看看我,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
“阿绾,你醒醒,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皇宫。”
“阿绾,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执意要出征宸国。”
“阿绾,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拘着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敢滥杀无辜,我不该对你疑神疑鬼。”
眼中通红含煞,眼角有一滴滴血泪落下,与地上慢慢凝结成冰的鲜血混合,愈显触目惊心。
“阿绾……”他抱着宋清欢渐渐冰冷的身体,双眼彻底失了焦距,呆呆跌坐在地,缓缓吐出最后的呢喃,“阿绾,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
心中的绝望和狂躁终于喷涌而出,一声长啸,震动了整个空旷寂寥的原野。
阿绾,伤了你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后来,他提了剑,带了人,血洗了整个临都皇宫。三天三夜,临都皇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血腥味在整个临都上空飘荡了大半个月仍久久不能消散。
那个月,临都百姓吐了整整一个月。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那个位子。
可是,没了阿绾,又有什么意义呢?
世人都说昭国的新皇疯了,杀父弑兄终于夺了皇位,却是一日也没理过朝政,只成日待在后宫一处特意辟出来的冰洞中。
听说,那冰洞中有一口冰棺,棺中,是从前的太子妃,新皇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
再后来,新皇失踪了。
一同失踪的,还有那口冰棺。
……
沈初寒眸中一片冷厉,目光紧紧盯着虚无的前方,浑身散发出冰寒之气,内心那种煎熬和苦痛再一次涌上。
阿绾,前世,我负你太多,这一世,我该如何对你好,才能弥补上一世的过错?
忽的,有敲门声隐隐传入耳中。
沈初寒神情一凛,寒刃般的目光朝门口射去,“谁?!”他厉声喝道。
“公子,是属下,慕白。”
“进来。”沈初寒收了眼中的凛然寒意,在桌前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这才勉强压下心中剧烈起伏的情绪。
“公子,您找属下有事?”慕白进了房间,朝沈初寒一礼。
“嗯。”沈初寒头未抬,把玩着手中杯盏,“明日出发,你先行一步,先去洛城找一间地段好的铺子盘下来。”
慕白微怔,“盘铺子?公子真打算经商?”他原本以为这商人的名头不过是个幌子,可看公子的意思,竟真的打算在洛城做生意?
“既然做戏,就得做个全套。”
“是,属下明日便先行一步。不知公子要的这间铺子,是要做何生意?”
“洛城贵女的珠宝首饰和衣服裙衫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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