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锦佩这才反应过来,狼狈不堪地从冰面上爬起来。但随着她的动作,冰面裂得越快。到了她终于走上岸之时,湖水已经灌入了她的靴子,斗篷下摆和后腰处也都被浸透了。
被风一吹,方锦佩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三姐姐的样子,恐怕是回不去了。”方锦书道:“我自会禀了母亲,三姐姐因为贪恋冰湖美景,不小心跌入湖水中。”
“巧琴,待会你带三妹妹去找个地方歇脚。”方锦晖吩咐道:“再找名侍女,去将红叶找来,伺候她把衣衫换了。”
“可要替你找太医?”方锦书看着方锦佩,笑着问道。
看着她的笑容,方锦佩只觉得毛骨悚然,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换好衣服就行。”
“那好。”方锦书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先往回走。若是觉得冷,就走快些。”
“是,是!”方锦佩冷得直打哆嗦,连连应道。
走了半刻钟的功夫,过了石桥,迎面碰见几名少女走了过来。
“晖姐姐!书妹妹!”乔彤萱见到两人,兴奋地朝着她们挥手道:“你们去哪里了?我这一直都没见着你们。”
因为人多,在安排时都是将同品级的女眷安排在一起,午宴时也是如此。相熟的女眷之间,当然可以走动,但梅影堂可供游览的地方很多,一时半会没碰见实属正常。
在她身边,是吴菀灵和吴菀晴两姐妹。另外还有三名少女,是方锦书未曾见过的。
“晖姐姐,书妹妹你们快来。”乔彤萱热情的挽着方锦书的手,替她们引见道:“这位是苏祭酒家的琲瑱姐姐,真是相见恨晚。”
她口中的少女身姿高挑,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妆容淡雅气质出众。哪怕就站在姿容绝美的吴菀晴身边,也没有丝毫逊色。
“见过苏家姐姐。”两人见了礼。
“两位妹妹不必客气。”苏琲瑱笑容真诚,道:“听萱妹妹念叨得耳朵都快长了老茧,总算是见着方家两位妹妹。闻名不如见面,果然都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明明知道是客套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无端多了几分诚意,让人听起来有如沐春风之感。
“苏家姐姐谬赞了。”方锦晖忙道。
苏琲瑱往侧让了一步,引见她身后的两名少女,道:“这位是姚大人家的千金芷玥,这位是顾大人的嫡出孙女子晓。”
姚大人,是手握实权的三品兵部尚书。这位姚芷玥是他的老来女,极为宠溺,性情极其刁蛮。顾大人则是如今的刑部尚书,顾子晓是嫡长孙女。
这两人方锦书在前世都见过,今生却是首次见面。
眼前这几名少女,吴家姐妹、乔彤萱、苏琲瑱、姚芷玥、顾子晓,都比方家的门第要高一级,父辈或祖父是三品大员,朝中重臣。
双方再次互相见了礼,姚芷玥不耐烦的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的问道:“你们从那边过来,有没有见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
“没有。”方锦书答道:“姚家姐姐是在寻猫吗?”
吴菀晴解释道:“芷玥的猫跑丢了,方才问了下人,说是往这边来了。”
“我都说没有了。那边一看就冷的很,大冬天的,猫都会找暖和的地方钻。”乔彤萱撅着嘴,一脸不快。看来,刚才为了寻猫,曾经发生过一次争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曲水流觞
“你懂什么?”姚芷玥别过脸去,道:“我那猫是大姐特意寻来送给我的,满京城里也没几只。你以为,它的习性跟那什么土鸡瓦狗是一样的不成?”
她的大姐姚芷兰是姚大人的长女,却不是姚夫人嫡出,只是收在身边养大,给了嫡出的名分。如今已经嫁到了齐王府上做侧妃,膝下有子嗣,听说颇为受宠。
勋贵和文官是泾渭分明的两派,但皇子则不一样。
方锦书却知道,姚家是曹皇后最先争取到的一名朝臣,将姚芷兰嫁入齐王府,就是姚家的诚意。齐王如今势单力薄,怎能不宠着姚侧妃,进而笼络姚家?
但在年纪幼小的姚芷玥看来,因为长姐嫁入了齐王府,她的身份就要比众女高上一等。言谈举止之间,总透露着一种优越感。
“你!”乔彤萱气结,道:“我自然是养过猫的。”只是没有养过什么波斯猫而已。在她看来,天下的猫不都一样吗?
“两位妹妹都是喜欢猫的人,”苏琲瑱笑着打圆场道:“就别争了。那边除了冰湖,就只有一个听雪轩。这时节连地龙都没有烧,实在是冷的很。”
“这样,我总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家,姚家妹妹就卖我一个面子,我加派人手去寻可好?你这么的金贵人儿,若是摔了,我可怎么向姚夫人交差。”
她长袖善舞,一番话连消带打的,让姚芷玥和乔彤萱都消了怒气。
乔彤萱闷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姚芷玥被她这么一捧,嘴角微微翘了翘,脆声道:“如此,就谢过苏家姐姐。”
这边消停下来,苏琲瑱才回身对方锦晖笑道:“这么冷的天,我还道除了芷玥妹妹这个爱猫的,没有人会去那边。方家妹妹怎么从湖边过来了?”
她早就看见方锦佩的不对劲,这会便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在人前,方锦书一向以方锦晖为尊,此时见苏琲瑱相询并不说话,让方锦晖来答。
“幸好苏家姐姐没去,这会儿我可都后悔了。”方锦晖笑道:“走得脚痛不说,三妹妹贪恋冰湖美景,还在在湖面上跌了一跤,衣裙斗篷都湿透了。”
她这么一说,众女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方锦佩。她头发有些散乱,眼睛哭得红肿,原本厚实的斗篷浸了水贴在她的小腿处,尤在滴着水。
方锦佩这会已经被冻得面色发青,她的脚如同一直踩在冰水里,小腿处都冻得有些麻木,摔跤的臀部还在隐隐作痛。
她才被方锦书训斥过,如今在这些身份尊贵衣着华贵的千金小姐面前,益发觉得自己形容狼狈卑微。被她们这样看着,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见她如此,再看方家姐妹并不着急的样子,苏琲瑱心知此事不像她说的这样简单。这里明明有三名方家姑娘,却只有一个丫鬟跟着,事有蹊跷。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她无意过问。
“这大冬天的,可别冻着了。”苏琲瑱挥手叫来一个侍女,吩咐道:“你带这位方家姑娘去西侧的偏房里,生一盆火将身上衣裙烘干才好。”
梅影堂虽然是皇家别苑,但苏祭酒却是这赏雪文会的主人,只不过借用这个地方罢了。苏琲瑱在这里,便有招待好这些大家小姐的责任。
既然被她撞见了,她就有义务将方锦佩安排妥帖。
“谢过苏家姐姐。”方锦佩施礼道谢。
“三姐姐,”方锦书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但千万别再乱跑了。否则红叶回来找不见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方锦佩此时已经彻底怕了她,连声应了,给众女告辞道:“各位姐姐妹妹,请恕我先行告退。”说罢,便跟着那名侍女匆匆走了。她实在是冷得很,只想快些找个暖和的地方,将脚上那双被冰水浸得湿透的靴子脱下来。
目送着她离去,方锦书收回目光,看着乔彤萱笑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上午已经来赏了梅,这会原本说着去看冰瀑的,结果姚家姐姐的猫跑丢了,正到处找。”乔彤萱天真单纯,又正是贪玩的年纪,这会嘟着嘴正不高兴。
方锦书看着她,就像看着前世昭阳公主两三岁的时候,心生爱怜。
她的这个性子,哪怕知道母亲生着病,给她定下了方梓泉的亲事,她发泄出来后,也就不再忧虑此事。真的要等事情发生了,她的性子才会发生变化吧。
乔彤萱能天真肆意的时候不多了,方锦书便想由着她多高兴高兴,笑着问道:“哪里有冰瀑,我也想去看。”
“苏家姐姐说了,从西面绕过去,在梅林的背后有一座不高的山崖,那里就有冰瀑。”说起冰瀑,乔彤萱眉飞色舞起来,拉着方锦书的手悄悄道:“书妹妹,你就陪我一道去看冰瀑,可好?”
“没问题。”方锦书道:“只是我们出来得有些久了,恐母亲担心。我和大姐姐要先回去,给母亲讲一声再出来。”
方锦佩的事情,她要马上跟司岚笙说才行。否则万一横生枝节,司岚笙不清楚内情,就怕做出错误的判断。
“要不萱妹妹先玩着,我们出来时再来找你。”方锦晖出了个主意。
乔彤萱看了一眼姚芷玥,摇摇头道:“我跟你们一道回去。”她实在是不喜欢姚芷玥的态度,想着要继续跟她一起便头痛。
众女略作商议,便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苏琲瑱带着姚芷玥、顾子晓继续游玩;一拨是方家姐妹、吴家姐妹和乔彤萱返回夫人太太们所在的厅堂。
卢姑姑说得没错,她在室内设下了曲水流觞,有女官坐庄,夫人太太们都兴致勃勃。
曲水流觞原本是文人之间的雅事。夏日之际,在涓涓溪流两边坐了,从上游放小船下来,停在谁的面前,就由谁做诗词。
这溪流通常都是刻意引导了的,做成九曲十八弯,水流也不急。在两旁放置着案几,人们一边用着茶水西瓜糕点等物,一边看着小船的去向,纳凉消夏,极其风雅。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守望相助
此时室内的曲水流觞便整体小了一号,是用模具做成假山流水的样子,虽说不及那般风雅,但原理也都是一样的。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是官眷,两姓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官员的妻子自然不可能是目不识丁之人。在未出阁时,那也都是习过琴棋书画的,其中不乏高手。
这样的风雅之事,众人都兴致高昂。
方锦书到之时,司岚笙已经做过两首好诗,得了备下的彩头,兴致正浓。
“母亲,大姐姐不小心崴了脚。”方锦书到了她身边,跟两边坐着的夫人见了礼,才对司岚笙道。
“怎地这么不小心?”司岚笙问道:“严不严重,能走路吗?”
“女儿也不知道,便来请母亲去看看。”方锦书一副拿不定主意的表情。这是她和方锦晖商议好了,在回来路上假意崴了脚,以这个为理由请司岚笙出来,才不会显眼。
司岚笙笑着给两侧的夫人致歉,道:“我家大姑娘崴了脚,我得瞧瞧去。”
“自然该去。你放心,若是有不好,让人找太医来瞧瞧便是。”其中一位夫人道。
她起了身,牵着方锦书往外面走去。出了房门,方锦书道:“母亲,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司岚笙目露疑惑,不是说方锦晖崴了脚吗,依她们两姐妹的感情,方锦书断不可如此从容。但她更知道,方锦书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便点头应了,弯下腰道:“你说。”
“母亲,大姐姐没有崴脚,是三姐姐出了事。”方锦书悄声道:“一会我再跟你细说。”
司岚笙心头一惊,既然方锦书用这样的借口将自己叫出来,想来方锦佩惹出来的不是小事。她直起腰,点了点头。
到了不远处的厢房,方锦晖弯着腿坐在罗汉床上。吴家姐妹和乔彤萱都在一旁,神情焦急。见司岚笙来了,尽都松了一口气,上前见礼。
司岚笙笑道:“难为你们如此关心晖姐儿。都去玩吧,这里交给我。”
她这样说了,三人只好告退。
见乔彤萱一脸舍不得,方锦书道:“要不你们先去冰瀑那里,大姐姐若是没事我再来找你们。”乔彤萱这才高兴起来,笑着走了。
司岚笙让侍女将门掩了,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芳菲呢?”芳菲是方锦书最信任的大丫鬟,陪着她去了净衣庵,这会不在她身边实在是奇怪。
因跟巩文觉有关,方锦晖不便回话,就由方锦书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道:“母亲,今日我们算是万幸。卢姑姑不想将事情闹大,我才有机会将三姐姐带回来。芳菲被支走去替她找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岔了道,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已经遣人去找了。”
“方锦佩!”司岚笙冷笑一声:“没想到二房里还出了这么个能干的。这才多大,就知道要谋划亲事了。”
“母亲,眼下可怎么是好?”方锦晖担忧地问道。
眼下虽然将此事掩了下来,但巩文觉昏迷是事实。在他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方锦佩才知道。若是巩家要追究责任,抑或是方锦佩还有什么后手,都不是好事。
再说,方锦佩打上了巩文觉的主意,这实在是一桩丑事。对方家来说,半点不得泄露出去,否则方家女儿的名声,可就算是彻底毁了。
关于方慕笛的流言才过去没多久,要是再爆出方锦佩的这件事,就算都是二房的人,方家的名声也会跌到谷底。
而且,方锦佩此事的性质,与方慕笛大不一样。
她这是设计未来的大姐夫,自甘下贱。这种行为,最被各位夫人太太们所不齿。因为她们实在是见多了,各种想爬上自家男人床的丫鬟等人。
方慕笛的事和呆霸王有关,京中百姓都知道崔晟的霸道不讲理。就算是流言,也默默将方慕笛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并没有苛责于她。
当务之急,是要要收拾残局。巩文觉现在有没有醒过来,伤情如何。方锦佩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令他昏迷。
“你们就在这里,”司岚笙沉吟片刻道:“我去找巩家大太太,一道去看看。”
她爱怜的看了方锦晖一眼,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我的儿,这件事苦了你。”
方锦晖一怔,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从见到巩文觉昏迷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忍到现在,此时得了母亲的关怀,才将委屈露了出来。
“母亲,我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方锦晖低声泣道:“亏我还一直拿她当妹妹。今日,若不是书妹妹在,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司岚笙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道:“你们两姐妹才是嫡亲的血脉至亲,自然该守望相助。”她在心头暗恨卢姑姑做事不地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让两个女儿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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