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锦书的话,方锦晖恍然未觉,只看着床上的巩文觉,神情复杂面色苍白。
卢姑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掠过一丝明悟。原来她误打误撞,竟然将正主给请了来。瞧着这情形,方锦晖和巩文觉两人应是已经达成了口头上的婚约。只是因正月不定亲不办喜事的习俗,才未定下来。
这巩家和方家嘴够严实,竟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怪不得,这么多大好男儿,方锦佩就将主意打到了巩文觉的身上。
不过,她未免也想得太好了些!
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巩家,她真当三品大员是她能糊弄过去的?巩家大太太,是能任由她搓扁捏圆的吗?真是太天真!
方锦书扶住方锦晖摇摇欲坠的身子,不再劝她。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而眼下的情形又很符合方锦佩所说。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她紧紧盯着方锦佩,冷声问道:“三姐姐,你不是说去更衣,怎地到了此处?”
对这个问题,方锦佩早有准备,道:“我更衣后觉得有些饱胀,便出门转转。见这边景色极美,就走了过来。哪里想到,遇到了这个登徒子!”说到这里,她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跟着你的红叶和芳菲两人呢?”方锦书继续追问。
“我头上的簪子掉了,我让芳菲去找。出门时走得急忘记拿暖手炉,红叶回去给我拿去了。”
她的回答虽然牵强,却也找不出漏洞。方锦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通,忽地一笑,道:“三姐姐,你为了等人进来撞见,等了许久吧,冷不冷?”
“红叶,她是去给你拿暖手炉,还是去叫人来?毕竟这里人迹罕至。”方锦书走近了几步,眸子如同古井一般深不可测,看着方锦佩道:“巩家大公子,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骗来?”
方锦佩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她的眼神比那寒风还要冷冽,从心底冒出阵阵凉意,情不自禁的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襟往上拢了一些。
“回答我!”方锦书沉声喝道。
方锦佩浑身一抖,这个妹妹如此可怕,她以往怎地没有发觉?她布置了开头,却没迎来她想象的结局。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咬牙不认:“四妹妹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在这里碰见他,其他的事情我也很想知道。”
“哦,当真?”方锦书眯了眯眼,眼睛里的寒芒让她毛骨悚然。
“当真。”方锦佩将心一横,点头道。
方锦书退回到门口,从惊呆了的巧琴手里取过包袱,拿出那件海棠红云绫锦绣白梅连烟云纹斗篷,在方锦佩的面前抖开来,淡淡问道:“这件斗篷,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方锦佩的脸白了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话,方锦书不再理会她,对着方锦晖道:“大姐姐,巩家公子是冤枉的。三姐姐一早就设计好了,让你和她穿同一件斗篷,又让红叶以你的名义去约了巩家公子过来。”
方锦佩心头惊骇,事情的经过,她怎么知道?几句话,便猜中了七八成。难道,她早就知道吗?
卢姑姑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在心头一晒:这等小姑娘的手段,真是稚嫩又生涩。还不懂得掩饰,短短几句话就被诈了出来。
这么一看,方家果然还是四姑娘有本事。不愧是得了帝后赏赐,又让靖安公主青眼有加的孩子,确实有不凡之处。
听了方锦书的分析,方锦晖清醒过来。她只是关心则乱,并不是愚钝之辈。略一思索,便知道方锦书说得没错。
巩文觉对她的情意不会有假,若不是中了计,怎么也不会和方锦佩在私底下见面。连对自己,他也发乎情止于礼,未有半点唐突,怎么会对方锦佩用强?
“三妹妹,”方锦晖的语气冰冷,道:“你对我果然是姐妹情谊。想来,你站在这里,巩少爷只瞧见斗篷的颜色,便以为是我吧?”
“如此算计,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
“不!”方锦佩急急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来了。我在这里赏景赏得好好的,你们可不能冤枉我。”
她神情哀婉凄然,哭泣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方锦书目露不屑,道:“三姐姐,你还是把衣服穿好,收拾收拾跟我们下去。你不冷吗?这幅样子是要等谁来看见!”
方锦佩浑身一抖,咬咬牙道:“不!我这样走了就什么都说不清了。他既然轻薄于我,就要对我负责!”
“呵。”方锦书轻笑出声,道:“有卢姑姑在,你以为红叶能带着人进来?”
卢姑姑抚掌笑道:“四姑娘深得我心。我已经让人设下曲水流觞,请所有的太太们前往了。”
她的目的,就是要将此事消弭于无形。这次宫里来到赏雪文会上的,不止是尚仪局,还有尚食局。她和尚食局的掌事姑姑称得上是冤家对头,决不允许这件事被对方知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势已去
“听见了吗?”方锦书道:“你再等下去,除了会把自己冻得生病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要是想寻死,你尽可以跳下去。我等着为你收尸。”她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温度。
方锦佩尖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早就看我不顺眼,盼着我死了,是不是!明明是我被轻薄,你反辱于我,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看你不顺眼?”方锦书语带讥讽的反问。
“你!”方锦佩为之气结。
对她的愤怒方锦书视而不见,转头向卢姑姑道:“还要劳烦姑姑,请太医来给巩家公子诊治。他昏迷不醒,不宜挪动。”
方锦佩心头一喜,既然巩文觉不能挪动,她只要赖在这里,就一定能坐实了这件事。
卢姑姑应了,打发人去请太医。赏雪文会人数众多,每次都有太医在此坐镇。不过,在方锦佩从这里离开之前,她不打算让太医上来。
“大姐姐,你等我一会。”
方锦书朝着方锦佩走去,这次没有停下,一直走到她的跟前。方锦佩抱住了窗棂,恨恨道:“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你可以试试。”
她这样的人,怎会舍得结束自己的性命?在前世方锦书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对他们的心思再了解不过。
方锦书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看下面,点头道:“幸好这里只是二楼,你摔下去应该摔不死。不过,胳膊腿总会断一样。说不定,还会摔破脸。”
“啧啧,三姐姐的容貌,妹妹一直觉得只比大姐姐差一点。”方锦书伸出手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拂过,道:“若是破了相,未免有些可惜。不如摔断腿,保住容貌?”
她的指尖冰凉,语气却如同在谈论天气一般自若。方锦佩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那是从灵魂深处感到的恐惧。她描述的后果如此可怕,破相和残疾她一样都不想要!
“怎么?不是要一死以证清白吗?”方锦书推了推她,吓得方锦佩连忙抱紧了窗棂。
卢姑姑见状,用眼色示意门口的婆子,让她们上前将方锦佩从窗棂上架了下来。她们的力气,远不是方锦佩可以抗衡的,哪怕她百般挣扎也是无用。
“不!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方锦佩知道大势已去,状似疯魔。
随着她的挣扎,从她的身上掉下来一个比铜钱大一点的陶瓷盒子。方锦书挑眉,弯腰将这陶瓷盒子捡了起来,放入袖袋之中。
卢姑姑看见了她的动作,并未多问。这些都是方家的事情,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面色冷厉的看了一眼方锦佩,吩咐道:“架她去一楼,好生收拾了。”
婆子架着方锦佩出了房门,几乎是拖着将她从楼梯上拉下去。方锦佩不住的挣扎咒骂:“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婢!”
一旦出了这个门,她的打算就全部落空。精心谋划了那许久,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今日让姑姑受累了。”方锦书朝着卢姑姑郑重地施了一礼,道:“我们来得匆忙,未曾备下谢礼。卢姑姑的人情,方家记下了,若有差遣姑姑尽管吩咐。”
卢姑姑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很不错。”
这件事,别看方锦书处理起来很顺利,其实却很棘手。方锦佩出手算计这门婚事,并以死相逼,就现场情形和她一口咬定是巩文觉要对她用强来说,就算明知有破绽也难以认定。
事关方、巩两家,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上策。
但卢姑姑顾忌着方锦佩毕竟是方家三姑娘,不好下手整治,方锦书却正好合适。方锦佩既然要抢方锦晖的亲事,她作为妹妹,就算对方锦佩粗暴一些也无可指责。
方锦晖走到床榻跟前,心疼的看着巩文觉。他的眉头皱着,神情很是不安,似被梦魇。他无端端受了这一劫,还被方锦佩栽赃陷害,想到这里,方锦晖就暗暗自责。
“卢姑姑,他这样昏迷有多久了?”方锦晖抬头问道。
“我赶到的时候,他就这样,有半个时辰了。”卢姑姑摇头道:“再之前我就不知了。”
“大姐姐不必忧心,”方锦书温言道:“方锦佩离开之时,大概是未时两刻,眼下应该还不到申末。再除去她在路上的时间,巩家公子顶多昏迷了大半个时辰。”
她走上前去,轻言细语道:“大姐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太医才好来给他诊治。”
方锦晖“嗯”了一声,不舍的又看了她一眼,走到卢姑姑跟前福礼道:“劳烦姑姑。今日之事,还请姑姑勿要告诉他人。”
她心头清楚,卢姑姑做出这样的处置,就是不想惊动太多人。否则,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请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来处理?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多嘱咐一句。
“那是自然。”卢姑姑道:“我来的时候,就见到巩家少爷只身昏迷在此。”
“谢过姑姑大恩。”方锦晖再次施礼,姐妹两人告退。
到了楼下,见方锦佩已经穿好了衣裳披上斗篷,红肿着双眼,不甘心的坐在那里。
“走吧,三姐姐。”方锦书淡淡道:“还要让人来请你吗?”方锦佩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气哼哼地起身走出了房门。
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卢姑姑让人安排了软兜。走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三人出了听雪轩,沿路返回正堂。
方锦佩一个人独自走在前面,她再怎么脸厚,也无法再装出姐妹情深的模样出来。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她更不甘心什么收获都没有,在心中不断想着对策。
走到冰湖边上时,方锦书道:“三姐姐,你就打算这样回去吗?”
方锦佩一愣,停住了脚步。
“巧琴,你替三妹妹敷下脸。”方锦晖明白了方锦书的打算,吩咐道。
“敷什么脸!我不敷。”方锦佩将脖子一梗,她正愁着别人看不出异常。就这样回去,必然有人相询,她就正好诉苦。
“好,大姐姐你别管她。”方锦书面色冷凝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们只管说看见三姐姐被门子轻薄了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寻猫
“什么?!”方锦佩大怒,恨声道:“你再说一次?”
“你觉得,是我说的话可信,还是你说的?”方锦书冷冷道:“巩家大公子是什么身份,会看上你?”
“正好这里有湖水,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如果不是我父亲好心,你连这梅影堂的门都进不来。你以为你是谁,嗯?”方锦书看着她,步步紧逼,毫不留情地问道。
方锦佩被她问得心头一慌,连连倒退了几步,踩到了结冰的湖面之上。
“有些话,我们不说,你还当真以为你是什么人物了吗?你是二房嫡长女不假,但二叔祖并未有一官半职在身,你的父亲只是一名京里的闲汉。若不是有我祖父在,你们家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破落户而已。”
方锦书从来没有这么刻薄过,但对她这样的小人,不把话说清楚了,不戳破她心头的幻想,只会再生出事端。她都已经欺到头上,难道还要继续忍气吞声不成。
“大姐姐……”方锦佩向方锦晖求救。一直以来,但凡家中姐妹有争吵,都是方锦晖来主持公道,平息纠纷。所以,她这时也习惯性的看向方锦晖。
但是她忘了,她所谋划的,正是方锦晖的亲事。方锦晖站在一旁,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方锦书冷哼一声,道:“你还有脸叫我大姐?府里按排行称呼,但你别忘了,你其实只是我们的堂姐妹而已!”
“你做下这样的事,还希望我们仍然是好姐妹吗?”方锦书往前踏了一步,冷冷喝道:“痴心妄想!”
方锦佩只觉得压力扑面而来,往后仰去,想要避开她的质问。
却不料,她脚上穿的还是方锦晖的那双靴子,毕竟是大了一圈。这一动作,加上冰面光滑失了重心,脚底打滑地往后面仰去。
她惶急地伸出双臂,想要抓住什么来稳定身子,但却只是徒劳。
方锦书退回了湖岸边上,看着她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方锦佩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冰面之上。
这湖面是从旧年腊月开始结冰,到如今已过了大年十五。今年的大雪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也挡不住开始逐渐回暖的气候,冰面已经开始逐渐融化,只剩下一层薄冰。
方锦佩这一摔,冰面受不住她的力,在她摔倒的地方开始出现了裂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慢地朝着四周延伸开去。
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撑着冰面,却被刺骨的寒冷激得猛地缩回了手。听见耳边传来冰面破裂的声音,方锦佩一张脸被吓得煞白,带着哭腔道:“救我!”她已经感觉到,冰面在她的臀下开裂,刺骨的湖水浸湿了她的肌肤。
“这里只是湖边。”方锦晖淡淡道:“你站起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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