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笛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迟疑道:“沐浴更衣?”
初雪再次禀道:“请笛姑娘先沐浴,小侯爷回府去了,留话说最迟亥时两刻一定能回来,请姑娘勿要担心。”
担心?她巴望着那个呆霸王永远不要出现。
听说他不在,方慕笛松了一口气,跟随初雪前往净房。
浴桶里升腾起袅袅白气,空气中有一种混合着草木的花香味道,让心情低落的方慕笛也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浸泡入热水中,任由初雪伺候。
热水中不知道放置了怎样的药材,令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来,惬意之极。洗发用的香膏滋润着她如丝缎般的长发,初雪按压她头部的力道刚刚好,舒适解乏。
这样的享受,她生平第一次体验,却越发不能让她觉得安心。
方慕笛想着胡姨娘的话,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有着深深的恐惧。崔晟这样做,这算是什么?她无名无分的跟了他,以后的日子,她简直不敢想象。
沐浴完毕,初雪捧上一套柔顺舒适的杭绸寝衣,伺候着她穿上。拿了薰笼,替她烘干了长发,便掩门退了下去。
方慕笛走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凭添了一番妩媚姿态,心头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身姿有着纤秾合度的婀娜,眼波如秋水一般潋滟动人,披散在脑后的秀发如瀑似鸦,海棠红的寝衣衬得她绝色的面容多了几丝桃色的春情。
这样的方慕笛,不施脂粉不着首饰,天然无雕饰、清水出芙蓉。
崔晟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慕笛……”他哑声唤着她的名字,喉间紧涩,眼底是跳动着的火光。
“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方慕笛一声轻呼,忙取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有过胡姨娘的教导,她知道她的这幅模样,对崔晟这样的成熟男人,具备着怎样的吸引力。
但之前的美景,已经深深印入崔晟的脑海,岂会轻易抹去?
一个闪身,方慕笛便落入他的怀抱。崔晟呼吸间的热力,极富侵略的手掌,让她瞬间变得浑身发烫,绵软无力。
她的头脑一片混沌,却知道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
方慕笛死命的朝着自己的舌尖咬了下去,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痛得她轻嘶了一声,整个人清醒过来。
嫣红的血从她的唇角沁出,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崔晟恼怒至极,大掌钳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男人的阳刚火热,女子的柔弱无依。崔晟身上的玄色衣袍与方慕笛的海棠红寝衣,红与黑的狂乱,共同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作。
良久之后,崔晟才放开方慕笛,眼眸危险的眯起,道:“你想寻死?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方慕笛连连后退几步,靠在梳妆台上轻轻平缓着呼吸。
她凄然一笑,眼中有泪光闪现,道:“小侯爷,我于你来说,不过是草一样的人。你何苦这等苦苦相逼?”
“元宵那夜,我还以为我们都说好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崔晟的心头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好似酸楚,又好似怜惜,扯得他的心一阵阵发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这股情绪,沉声道:“是说好了,但你们方家一直不答应我的求亲。”这能怪他吗?他的耐心都被耗光,只想马上拥有她。
可是,看见她的这个样子,他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把我抢回来吧?”方慕笛知道最近这段时日里,方家一直就没消停过。这才刚刚出了正月不久,崔晟就如此迫不及待。
她从妆台上拿起一方洁白的丝帕,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的这个普普通通的动作,看在浑身紧绷的崔晟眼中,比投怀送抱还要令他心痒难耐。
他今日做下这样引人侧目之事,不是没有想过后果。将方慕笛送到这个别院后,他就回府处理后续的事宜。
应付完长辈的质询、京兆府前来的官差等等,好不容易才脱身到此。
在来之前,他已经想得非常清楚。方慕笛只能是他的人,只缺一道纳妾文书而已,这个先后顺序有什么打紧?
索性先将生米煮成熟饭,不信方家不会妥协!
可是,当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却发现不能凭借本能行事。这样理智和情感的冲突,他还从来没在女子身上品尝到过。
她看起来是那样甜美,又是那样软弱,好像一道天底下最诱人的菜肴,引得他迫不及待想要品尝。
但是,他又在内心告诫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恐怕这辈子都会失去获得她芳心的机会。
他不想在方慕笛眼里看到厌恶憎恨的情绪,不想她露出求死的决绝,更不想看到她无奈的求生。他想要的,是一个生命鲜活的方慕笛,能在他手中恣意绽放生命的光华,活出只属于他的独特风华。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他想要在上面描摹出他想要的图样。
只是,他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方慕笛的反应,更料错了自己。
她竟然会激烈地用咬舌来反抗自己,而自己其实拿她并没有任何办法?
面对她的质问,崔晟暗暗握紧了拳头,冷硬地回答:“爷要做的事情,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我要回家。”
“不行,你就住在这里,直到方家同意我的求亲。”崔晟想也不想地拒绝。
两人僵持不下,方慕笛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道:“那你出去,我要休息了。”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和他共处一室让她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闻言崔晟黑了脸,这个女人,竟然敢对自己下逐客令!
☆、第二百六十九章 弹劾
就在方慕笛以为他又要欺上前时,崔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出了房间。
看见他的身影离开,方慕笛浑身一松,两手抓住妆台的镜子边缘,才没让自己倒下去。跟他的对峙,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
初雪进门施礼:“婢子伺候笛姑娘歇息。”
她的心头满是讶异,作为崔晟亲点来伺候方慕笛的人,她的身份不止是丫鬟这么简单。原以为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心动的女子,今夜难逃崔晟魔掌,不料她却能全身而退。
在心头,初雪对方慕笛不由尊敬了几分。
方慕笛并不知道崔晟为何会放过自己,卧在高床软枕之上,她只好一遍一遍地替自己加油鼓劲。想着方锦书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想着胡姨娘,她必须要坚持下去。
她已经放弃了去想自己的名声,反正已经不可能再糟糕。
接下来的几日,因方慕笛被崔晟掳走一事,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文臣、勋贵两个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因这件事而再起干戈。
随着陈情折子的上奏,方孰玉成为不屈权贵的化身,抨击着崔晟的所作所为。在文臣女眷中,也人人自危,在夫君的耳边吹着枕头风。
京中那些勋贵个个拥有特权,时有欺行霸市、糟蹋良家妇女之事传出。但一直以来,却都和文官集团相安无事。
没有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朝臣们也就没有切身之痛。
而这一次,崔晟掳走的虽然只是方家二房庶女,但谁知道他下一个动手的对象是谁?这次不严惩他,让那些勋贵知道害怕,下一次是不是自己的妻女就要遭殃?
在这样的心态下,文臣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连政见的争执也都暂时搁置下来,纷纷上书弹劾崔晟,要求严惩。
在这些弹劾折子里,不止将崔晟以往的荒唐事情再度罗列出来,连他儿时跟随母亲赴宴打碎了别人府里的一只碗,都作为他顽劣不堪的证据。
这股弹劾之风刮得如此之盛,其他的勋贵也都遭了池鱼之灾。
这些人家里,哪一个没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御史们往日收集了不少罪证,有些似是而非的不够上书弹劾的,此时也尽都翻了出来。
短短几日功夫,庆隆帝的案头上已经放不下这些奏折。他的心腹大太监吴光启命人拿了几个竹筐出来,专门装这些奏折。
一时间,京中的勋贵顿时人心惶惶。在暗恨搅起这摊浑水的崔晟时,也尽都约束子弟,夹起尾巴做人。
而庆隆帝的态度,也令人玩味。
所有的弹劾奏章,他都留中不发。只下旨加封了方穆一个特进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的虚衔,以示安抚。
这样的举动,便让群臣摸不着头脑。若说皇帝要替方家主持公道,怎么不下旨命崔晟即刻放人?若说皇帝是要严惩崔家,但却不批复奏章,也不下旨训斥。
于是,跟归诚候府处境相似的安顺候府试探性的上了一道奏章。他在奏章里替崔晟鸣不平,称崔晟和方慕笛两情相悦,却被方家怕名声受累,而棒打鸳鸯。
在他的奏章里,崔晟俨然化身为一名情深意重的男子,有担当有责任心,苦求方慕笛而不得,才做下那等错事。
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这封奏章的内容在京里传扬开来。若不是奏章里点名道姓说是崔晟,众人几乎都以为在说另一名男子。
不过奏章里的内容,又确实真有其事。
包括崔晟如何遣管家上门求娶,拿出了丰厚的聘礼,却被庞氏贪财所拒;包括他在方孰仁结婚那日亲自上门贺喜,和方孰玉正面对上;包括后来他又如何几次三番地遣媒人上门,都被方家拖延拒绝。
有这样的事实在,再经过笔墨渲染,连京中的老百姓都不禁半信半疑起来。
难道,那呆霸王这次竟然是动了真性情?
不过对于朝臣勋贵来说,最在意的还是庆隆帝对这道奏章的态度。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一样留中不发。
这一下,群臣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更多了一些忐忑。庆隆帝一视同仁,难道并不打算借此事打压勋贵、削弱他们的势力?
归诚候府,不是一向为陛下所忌惮吗?
得到这个消息,勋贵们如获至宝,一夜之间,上了几十道折子声援崔晟。在他们的描述里,崔晟和方慕笛的爱情,堪比牛郎织女一样惊天地而泣鬼神,方家就是那可恶的王母娘娘,棒打鸳鸯。
这次的风波影响之大,连分封到各地的侯伯、牧守一方的官员,都纷纷上书为己方助攻。
互相看不惯的文臣勋贵们,私底下原本就有恩怨的两方,更是纷纷爆出对方的黑料,揭人痛脚。弹劾的奏章里,慢慢的也都变了味道。不再只是崔、方两家之事,而是演变成朝臣和勋贵两方的攻讦。
局面逐渐失控。
而作为挑起这一切的源头,方孰玉并不着急。
眼下越是混乱,他越是处之泰然。在各路人马看来,越发觉得他有高人指点。否则,以他此时的权势地位,怎么敢掀起这场风波?
隐隐地,方孰玉逐渐有了成为青年官员领头人的趋势。
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一封信由方家捎出,到了远离凡尘俗世的净衣庵里,到了静和手中。
庵中的岁月仍是那样恬静,静和看完了信,和崔家这几日捎来的信放在一起,静静思索了半晌。在她的前面放着一个药碾,她的手上还有着淡淡的药香。
京中的局势如何,并不放在她的心上。
只是崔家眼下出于风口浪尖之上,既然来信问计,她不得不替他们想想出路。静和想要报复宫中的郑太妃,光凭季泗水夫妇显然是做不到的,还需要借助崔家的力量。
再说了,方家那个小丫头也来信,替方慕笛求情。
就算只是看在靖安公主的份上,她也不能置之不理,何况方锦书还是季泗水两人身份的知情者,也是静和的合作者。
她出身崔家,伴在先帝身边好几年,又是旁观者清。对眼前这场乱局,看得比崔家众人更加清晰。
☆、第二百七十章 得寸进尺
静和提起笔,分别给归诚候、崔晟、方锦书回了信。
收到了她的回信,方锦书笑着将信收到了匣子中。有了静和出手,方慕笛的事情,总算是可以尘埃落定了。
当日午后,一顶六人抬的大轿将方慕笛送回了方家。随即,崔晟进宫面圣,长跪在御书房外,祈求谅解。
是夜,吴光启端了一碗金钱鱼肚汤进了御书房,恭声道:“皇上,先用点宵夜,仔细身子。”庆隆帝从奏折后抬起头来,伸了伸腰背。从他身上,传来骨节噼啪作响的声音。
他拿起银匙,漫不经心的在汤中搅着,问道:“崔晟那呆小子还跪着?”
吴光启笑着回禀:“可不还跪着呢!给皇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不跪着谁跪着?”
“果然是个呆的!”庆隆帝笑了起来,道:“朕倒想要见识一下,方家那个庶女有何等姿色,能让他迷了心窍。”
朝臣和勋贵这两大利益集团互相掐架,他固然可以做壁上观看场热闹,也有着让他们先自曝其短的意思。但风波越演越烈,这就超脱了他的本意了。
“那可不?崔家怎么会养出这么个愣头小子,幸好皇上英明神武,谁也没搭理。”替庆隆帝抱怨了一句,吴光启再顺手拍了他一个舒舒服服的马屁。
庆隆帝哑然失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那也是皇上您调教得当。”
喝完了鱼肚汤,庆隆帝道:“叫他进来吧,别费了崔太妃的一番苦心。”
静和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却是先帝宠爱过的妃子。看在她的份上,庆隆帝也不能难为了崔家。别看御史现在都把火力集中在崔晟身上,一个不留心,恐怕就能上书指责庆隆帝刻薄寡恩。
看着跪在地上的崔晟,庆隆帝沉声问道:“崔晟,你可知罪?”
跪了大半日,崔晟面色发白,梗着脖子答道:“小臣有错,但无罪!”
庆隆帝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问道:“强抢民女,你还无罪?”
“小臣爱慕于她,请她回家做客,何罪之有?”崔晟振振有词道:“错只错在,没有经过方家人的同意。”
看着他,庆隆帝颇有些无语。这个崔晟,隔三差五就会闹出一桩事情来,每次都死不认罪。
庆隆帝面色一沉,转了口风道:“既然你无罪,那有罪的就是她了!来人,宣我口谕,方家庶女慕笛浪荡无行,行为不检,引得归诚候府世子崔晟犯错。着即刻逮捕,重打三十大板收入女牢,伤愈后充入教坊司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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