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晟吓了一跳,连连伏地磕头,道:“万岁爷,小臣求您收回成命高抬贵手,饶过她一条性命!都是小臣的错,是我招惹她,跟她没有干系!”
“哦?”庆隆帝淡淡问道:“崔晟,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闹得这样大,总要有人来认罪吧!”
他神情威严,完全不似说笑。只有最熟悉他的吴光启才能看得出来,藏在庆隆帝嘴角的一丝揶揄笑意。
看见庆隆帝捉弄崔晟,吴光启忙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你,或者她,总要有一人认罪。”
“我认罪我认罪!”崔晟连声道:“皇上想怎么罚我都行。我皮糙肉厚的,三十大板就赏给我好了。”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庆隆帝的脸色,道:“教坊司里缺女伶了吗?小臣这就去凝香楼里买一批来充进去,保管个个都是花容月貌。”
吴光启努力忍着笑,这个崔晟实在是太能胡说八道了。
“三十大板岂不便宜了你?”庆隆帝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转而训斥道:“朕的教坊司,岂是那些风尘女子可以充数的?”
“这样,朕罚你去教坊司教授一年的女乐丝竹。明年除夕宴上的歌舞若能让我满意,就算你赎完罪了!”
崔晟不仅相貌俊美,还精通丝竹鼓乐,尤其擅长编排歌舞。归诚候府中的歌舞堪称一绝,连太常寺也延请他去编排。
只不过,他的呆霸王名号岂是白叫的?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他不去谁也拿他没办法。太常寺卿没少在庆隆帝跟前嘀咕,这次便被庆隆帝逮到了机会。
“皇上。”崔晟苦着脸哀求道:“小臣就是个浪荡子,哪里有哪个本事?”
庆隆帝好笑的看着他,能在自己跟前说自己是浪荡子的,也真是除了崔晟别无分号。
见他面色和缓,崔晟振作了精神,打蛇随棍上道:“皇上您看,小臣这回去得赶紧向方家赔礼道歉,然后还得办亲事,哪里有时间去教坊司。”
“再说了,小臣这刚娶了新娘子,您就让我去教坊司,这不合适吧?”
庆隆帝把脸一沉,道:“你不去,那就让她去。”
“可别!”崔晟赶紧举手投降,一副英勇就义状,道:“去就去!不过皇上,您能不能下道圣旨,给我要过门的新娘子弄一个什么封号当当?”
见他得寸进尺,庆隆帝唬着脸问道:“你想要什么封号?”
一见有戏,崔晟腆着脸道:“什么县主、乡君?或者是宜人、淑人都行。有个封号就行,封地什么的皇上就不必给了。”
他提的这些封号品级都不高,只不过以方慕笛的身份,怎么着也够不上这些封号。
庆隆帝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先下去挨打,你还真敢提。”
崔晟在宫里挨了三十大板,被人抬在门板上,一路鬼哭狼嚎地回到了归诚候府。见他挨了打,崔家上上下下的心才放了下来。
归诚候连夜写了谢恩折子,感谢庆隆帝出手替他们管教儿子。
翌日早朝,宣政殿上。
庆隆帝将所有的弹劾折子,当着所有朝臣勋贵的面前,给一把火烧了。众人得知昨日崔晟的惩罚,此时面面相觑。
“朕留中不发,就是看你们有没有人一心为公。”
“结果你们呢?一个个不是叫苦喊冤,就是攻讦对手!风闻奏事,什么是风闻奏事?”庆隆帝训斥道:“朕要的是御史,不是捕风捉影说长道短的乡野村妇!”
被他比作乡野村妇的御史们,个个噤若寒蝉。
☆、第二百七十一章 乡君
“你们!”庆隆帝大掌一挥,指向武勋的两列,道:“你们的祖上,个个都是忠烈之士,骁勇善战的猛将,才有了你们今日的荣华富贵。”
“而你们,如今竟然学做那些酸腐文人,打起嘴皮子官司。不觉得羞愧吗?”
武将勋贵自幼习武,能在这里站着的,大部分都手握军权,身姿昂扬。被庆隆帝这一训斥,个个都缩头缩肩,平白矮了半分。
见他们挨骂,一旁的文官纷纷昂首挺胸,目露不屑。
“还有你们!”不料,庆隆帝口风一转,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宰相朱自厚,问道:“朱大人,朕收到这么多的弹劾奏折,你作为宰相,怎么看?”
朱自厚心头暗叫不妙,依他对这位皇帝的了解,这是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了。忙出列奏道:“回皇上,老臣以为,众同僚替方家抱不平,乃应有之义。书中自有颜如玉,若为官者连妻女都不能保全,还谈何报国?”
“只是群情激奋之下,失了分寸,让陛下操心,却是错了。”
他这番话,避重就轻全从情义谈起,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
说罢,他取下头上乌纱,慢慢跪在地上道:“老臣无能,还请陛下降罪!”有他带头,一众文臣也都呼啦啦跪倒,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庆隆帝沉着脸一言不发。见状,站在武勋最前面的定国公也跪地请罪,他身后的武将勋贵纷纷跪倒。
大殿中的空气,几近凝滞。
跪在地上的众臣,不明白皇上的意图,人人自危。
少顷,才听到庆隆帝道:“口诛笔伐之事,朕不想再见到下一次。众爱卿当心头有数,往后做事不可失了分寸。”
众臣连忙山呼万岁,口称陛下英明。
“众卿平身。”
震慑了众臣,接下来由吴光启宣读了圣旨。
对崔晟的处罚,便是重打三十大板,责其去教坊司效力一年。对众御史削俸三个月,以示敲打之意。对各勋贵,勒令各府停乐半年,按爵位缴纳数目不等的赎罪银子。
对没有参合进这场风波的皇室宗亲,各有赏赐。
而对受害的方家,庆隆帝让宫中一名老太妃将方慕笛收做义女,封了乡君,以示补偿。随即以曹皇后的名义招了方慕笛进宫,赏下衣料头面作为嫁妆。
这场庆隆帝登基后的最大朝争,原本可能演化为一场巨大的政治灾难,被他这样连消带打的,轻松化解。
要说在这次风波里的最大赢家,首推庆隆帝。
他是当众烧了奏折,但并不代表他没看,自然有影卫去替他一一核查其中的罪行。他虽然没有罢一人的官,免一人的爵位,但却让朝野上下明白了他不会纵容朋党的决心。
对皇帝来说,最大的风险便来自于朝臣结党营私,架空他的权利,蒙蔽他的眼睛,令他看不到真实。
和这个相比,其他的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余下的事,他会在查实后逐一降下惩罚,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其次,则是方家。
方孰玉成功赢得了士林清名,成为了青年一代官员中最杰出的代表,且收拢了一批人。方穆,也得了一个从三品的虚衔。虽然只是虚衔,但在俸禄和地位上,都享受从三品的待遇。
而方慕笛,也从一名小小庶女,一跃成为乡君。
虽说这个乡君的封号品级不高,名下也没有封地。和认养她的那名太妃,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实质上的母女关系,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但这一切,都并不妨碍方慕笛的地位。她这个乡君是庆隆帝亲封,从此脱离了庶民,成为能见官不跪的权贵阶层。
这个封号一赏,有关她的流言便嘎然而止,再不敢有人乱嚼舌头。
随着圣旨的册封,宗正寺将代表着乡君身份的冠服霞帔、金册、印信,以及宫中的赏赐全都送到了方家。
方家大开中门迎接了宗正寺前来册封的官员,摆下了酒席宴请亲朋好友、街坊邻里,好一派热闹喜庆。
方锦书到了方慕笛房中,示意芳菲将手中抱着的粉彩戏鹤大梅瓶放在桌上,笑着对方慕笛道:“恭喜堂姑母。”
方慕笛红着脸道:“连你也来打趣我。”
“这怎么是打趣?”方锦书正色道:“堂姑母的封号是圣上亲赐,来得堂堂正正,正该好好庆贺一番。”
可方慕笛却觉得,这一切好似发生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她明明被崔晟给掳走,连清名都保不住的一个卑微女子,竟然破天荒地得了封号?这样的事情,她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肖想过。
司岚笙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先是带着人去乔家,为了乔太太的白事忙活。乔太太才刚刚下葬,紧接着方家就来了这样的喜事。
方家满门女眷里,只有方老夫人才受封了四品的诰命,其余都无品级。方慕笛,是方家第二个受封的女子,这件事当然要操办得热热闹闹。
一来,展示皇恩浩荡,和方家对皇上的感激之情。二来,也借这场喜事,一洗方家之情的颓气,振作门庭。
随着庆隆帝加恩于方家,方穆前去谢恩得了皇帝的召见,各路人马俱都消停了下来。方锦佩父女住在李家的庄子里,再没了别的动静。
方孰玉就当做不知情,由得方锦佩自生自灭。
崔晟和方慕笛的事情在庆隆帝那里过了明路,便也不用再拖着。当崔晟再次遣人上门求娶时,方家便同意了下来,只是提出方慕笛在婚后要独居在乡君府中,拒绝进归诚候府的门。
本朝只有公主才有公主府,并没有什么乡君府的说法。不过,有之前的事摆在那里,方慕笛提出这个要求也不显得突兀。
这个消息一传出,看热闹的好事者们纷纷称赞方家是硬骨头。他们家的女儿就算是嫁给权贵做良妾,也不入那侯府,果然是文官中的楷模。
无形之中,方家的声望一时无两。
而方慕笛独居的这件事,原本就已经跟崔晟商议好。这时提出来,崔晟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终于,尘埃落定,崔晟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这场风波过去,眼看春闱在即,礼部开始忙碌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接踵而来的喜事
方穆虽不是主考官,但作为侍郎,手头上的事务比吴尚书还多,一早就传了话回府,吃住都在衙门里。
这是庆隆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春闱,也是方穆升为侍郎后的第一次春闱。方家上下格外紧张,全力配合,务必不令他分心。
在这样的氛围下,巩家前来提亲的媒人也到了方家,正是为巩文觉求娶方锦晖。
“姑娘,巩家的人到了!大太太在花厅里跟她们说话。”巧琴满面喜色,笑意盈盈地前来回禀。
方锦晖用丝帕遮了脸,只觉得面庞发烫。幸福而甜蜜的泡泡从她心里不断的冒出来,最后化作喜悦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恭喜大姐姐了!”方锦书进了门,款款下拜。
重活一世,她改变了不少事情,但方锦晖的婚事是她最在意的事情。这件事情成了,无论是巧合还是因为她的努力,这都说明着她能真切的影响亲人们的命运。
在这件事上感受到的喜悦,她不比方锦晖少,还比她多了一种成就感。
听见她的声音,方锦晖只当她来打趣消遣她,勉力压下嘴角笑意,嗔道:“妹妹尽胡说。”
“是大姐姐心志坚定,眼光好,才能收获这一段佳缘。”方锦书笑道:“怎么能指我胡说呢?”说实话,当初的那种情况,她并不看好巩文觉。是方锦晖的坚持,才让她下定决定要促成这段婚事。
巩家次此来求亲,诚意十足。
但作为女家,自然不能如此轻易答应。司岚笙虽然心头千肯万肯,面上也要显得矜持些,方不会令人看轻了去。
“两家结亲乃是大事,容我和老爷商议一二。”
“那是自然。”媒人笑得开怀,道:“巩家公子乃是难得的俊杰,也只有太太教养出来这样好的女儿,才能配得上。”
她做媒惯了,好听的话说得顺溜无比,一句话将所有人都夸了个遍,道:“依老身做媒多年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将来定然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这还没有定亲,两人的年纪也还不大,她就直接从现在夸到了婚后。
不过,好听的话人人爱听。最近方家喜事不断,司岚笙的心情舒畅,又得苏神医的诊治,头痛的症状缓解不少,闻言便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
“那是,太太一看就是贵人面相,享福的命。”媒人先一记马屁送上,接着问道:“老身三日后再来听音,大太太觉得可好?”
司岚笙应了,吩咐人看了赏。
媒婆掂量了一下分量颇重的荷包,笑容满面地从方府中告辞。这次做媒如此顺利,看来喜钱定然不会少了。
接踵而来的喜事,让方府内人人都喜气洋洋。
明玉院里,趁管事的丫鬟不在,两个小丫鬟偷懒躲在假山一角吃着果子说着话。
“我娘说了,让我好好做活。若是让主子高兴了,再把我妹子送进来,这样一家子就有个奔头了。”说话的这个小丫鬟,不到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粉绿色夹袄。
一个梳着包包头的丫鬟问她:“你不是说过,你家眼下在庄子上安顿下来,也有了收成吗?你又有月例银子拿回去,做什么还要卖你妹妹进来。”
“我们家人口多,丫头也多。”粉绿色夹袄的丫鬟说道:“我娘听说,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丫鬟,说亲都要容易一些。”
“美得你呢!”包包头丫鬟取笑她道:“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嫁人了?”
“好啊,你敢笑话我!”说着,粉绿色夹袄的丫鬟一把拖过她面前的油炸果子口袋,嗔道:“我当你是好姐妹,才跟你说这话,你竟然取笑我。不给你吃了!”
“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包包头丫鬟笑着求饶道:“我只是想着,这签了身契,能不能再出府,也得看主家好不好。万一要是不放,我们也没地说理去。”
粉绿色夹袄的丫鬟啐了她一口,道:“瞧瞧你这点见识!别的主家,跟我们方家能比吗?”
她伸出指头,一件一件的数起来,道:“你看今年才刚过正月,喜事就一件接着一件。这头一件,大公子跟乔家大姑娘定了亲。听说那已过世的乔太太留给她大姑娘的嫁妆,三天三夜也拉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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