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他的行为总要跟主流相符。
“冼弟,我送些吃食来。”权璐的声音清脆地响起,道:“刘管家说一会人会更多,他已经遣人去醉白楼订席面了,中午就招呼客人们到醉白楼去。”
这座承恩侯府借给权家的宅子不大,人一多了未免就有些施展不开。在这里办流水席显然是不可能了,干脆去醉白楼请客,还显得大方。
权墨冼应了,道:“我出去看看,再遣人去买些四季果子回来。客人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按理,这样的事他吩咐给刘管家就行。但一来他并没有将刘管家当下人使唤的意思,二来他经历也让他习惯了亲力亲为。
堂堂举人身边,连个书童、小厮、长随都没有一个,成为了进士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第三百一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看着权墨冼出了门,权璐瞧着没精打采的彭长生,轻声宽慰道:“彭公子,冼弟都说你答得不错,一定是报子还没到。”
一大早,彭家的下人都去看榜,这会也还一个都没回来。
彭长生抬眼看着她,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早知道我就自己去看榜了,等在这里实在是难受。”
等待结果的滋味,分外难熬。
权璐温言安慰着他,语气中有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娇羞。她如今是会元的姐姐了,论身份门第,和彭家总算是堪堪匹配。
赴京之时,她就是个大姑娘了,却还没有许出亲事。在心里,她自己暗暗着急,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但上京后,权墨冼让她不要着急,待他科举结果出来之后,再开始谈婚论嫁。
果然,弟弟没有让她失望。
彭长生性情憨厚朴实,学识不错,在生活上却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不通人情世故。
初初见面时,权璐只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有些可笑。后来不知怎地,这个外形不出众的男子,却慢慢吸引了她的心神。
也许是在唐州时被族人所伤,彭长生的不通世故看在权璐眼里,却倍有安全感。甚至,让她起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芳心暗许。
“彭长生,二甲六十二名!恭喜彭老爷!”
“什么?!”听到外面传来的报喜声,彭长生喜得跳了起来。他茫然四顾,看见权璐欣喜地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恭喜。”
他这才反应过来,以和他壮硕身形完全不匹配的敏捷,飞也似的往外面冲去。
迎面来了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彭家下人,见着他纷纷上前恭喜。
他是第一次参加春闱,彭家下人也是第一次去看榜没有经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名字,在人潮中却被推来挤去找不到出口,还不如报子的脚程快。
“我中了!中进士了!”
彭长生喜得手舞足蹈,乐得下巴一直无法合拢。
同样的喜庆,也发生在司家门口。
随着报子的到来,司家大开中门,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贴出了大红的喜字。跟权家这样连住的地方都是暂借的人家相比,司家在京中根基稳固,前来道贺的都是来往交好的官宦人家。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司启良面上带着笑,眼底却见不着多少喜意。二甲六十八的这个名次,跟他所预期的足足差了几十名,这让他在心头有些失落,更害怕面对家中的长辈。
所幸这样的喜事,前来贺喜的人们实在是多,络绎不绝。他作为主人,自然该在这里亲自道谢,借此躲避着心头的失落。
随着报子们奔赴报喜的脚步,京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明玉院中,司岚笙吩咐人备着礼,道:“去将书姐儿叫来。”
方锦书到来之际,司岚笙正亲手写着去司家的礼单。这次的春闱,还有几名中了进士的学子需要送礼,但都不如和司家的关系亲厚。
“书儿来了?桌上有碗银耳羹你先喝着,等我忙完。”司岚笙继续执笔写字,道。
方锦书应了,优雅的坐下,用勺子无声地搅拌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待司岚笙忙完,她才上前替她揉着手腕,问道:“母亲叫女儿来,所为何事?”她心里有个大致的猜测,不过还是问问才好。
“贡院已经张榜,救了你的那名权举人中了会元。”司岚笙道:“我已经备好了礼,你再添一份,一会我让人一并送去。”
权墨冼救了方锦书,这份人情还没有还。如今他有喜事,方家自然该道喜。其余的,待他入仕之后再择机还了人情才好。
方锦书应了,道:“前几日货行那边送了一套新收的鸡翅木插屏和笔架过来,女儿正觉得摆在房中有些暴残天物,正好收了送过去,母亲觉得可好?”
她说得轻巧,其实这套书房的摆设早已准备好,正是为了替权墨冼贺喜的。
这世界的轨迹,果然跟她前世一模一样,权墨冼仍是中了会元。接下来,他还会在殿试中被庆隆帝钦点为状元。
连中三元,这是读书人最高的荣誉了。这个时候,也是权墨冼人生最巅峰之时。
少年扬名洛阳城,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样的贺礼,贵重又不失风雅,中规中矩,正合适方锦书这样未出阁的女儿家送。司岚笙点了点头,道:“你让人将贺礼交给烟霞就行,我让万管家送去。”
万管家到之时,权家已是人声鼎沸。
他亲手将贺礼交给权大娘,找到权墨冼道:“恭喜会元老爷!”
权墨冼一笑,道:“万管家太客气了,小生还当不起这等称呼。”万管家只是一介奴仆,他不是对他客气,而是对他背后所代表的方家。
他中了会元又如何?做官的哪个不是从科举场中千军万马的杀出来,方孰玉就是其中佼佼者。在方家面前,还轮不到他骄傲。
属于他的明天,还未正式开始。
万管家拱手道:“大太太说,权公子若遇到什么事,尽可来递名帖。”
“替我谢过大太太,这份情小生领了。”
万管家刚要告辞,门口的锣鼓突然愈发喧嚣起来。听得到人群一阵鼓噪,一对金镀眼睛银帖齿的狮子舞动着进了门。
那狮子郎戴红抹额,执红拂子。狮子里的人技艺高超,随着红拂子狮头忽上忽下,不断腾翻扑跌,狮尾灵活敏捷,气势刚劲有力,赢得了众人的阵阵喝彩声。
谁这么大手笔?
万管家心头闪过疑惑,权家并不显赫,就算他得了会元,在京中的根基比方家还要薄弱百倍。
请一队狮子郎的银钱,足可以请好几队锣鼓了。若是为了庆贺状元之喜还说得过去,眼下权墨冼才刚刚中了会元而已,这等阵仗却有些过了。
权墨冼笑着迎上去,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发现,他的眼中并没有喜意。他已经猜到了些许,这样手笔,还能有谁?
刘管家洒了赏钱给狮子郎,待舞狮队伍退去后,从后方走出一名着绿色杭绸、神情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的中年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婉拒
他拱手道:“侯爷命我前来贺喜,祝贺公子高中会元。”
来人正是承恩侯府的刘管家,当初权墨冼手持玉佩找到承恩侯之际,正是他受命安置权家。这宅子里从摆设到下人,他都熟悉得很。
承恩侯当年欠下权家的恩情一节,他并不清楚,只当权家是凭着旧日稀薄的交情,前来打秋风的。虽然奉命,但他在心头其实看不起受了承恩侯恩惠的权家上下,哪怕权墨冼中了会元也不例外。
这种发自心头的不屑,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权墨冼早就看得清楚。
“这里忙乱,还请刘管家入内一坐,容小生招待一番。”权墨冼的态度,热情得恰到好处,自谦之辞是对承恩侯而不是对刘管家。
万管家见状,便告辞道:“权公子先忙着,在下还要回去跟大太太回话。”
权墨冼应了,道:“刘管家,替我送送。”
这原也是巧了,权家的管家也姓刘。承恩府上的刘管家虽然知道不是在使唤他,心头却也觉得有些不愉快。
举步跟着权墨冼进了房,他先挥挥手,让跟着他的小厮端上一盘盖着红绸的白银放在桌上,再拱手道:“公子金榜题名,侯爷有心亲自来贺,却顾虑着扰了公子清净。故明日在府中设宴,替公子贺喜。”
权墨冼面有难色,道:“在下不才,岂敢当侯爷的贺?才疏智浅,有幸成了榜首,但殿试近在眼前。今日过去,便打算回去书院温书,方才已跟讲郎说过此事。”
“不是小生拿大,能否等殿试结束后,再至侯府致谢。”
他这番话说得谦虚,却是很明显的婉拒了。
当下,刘管家的脸色便显得很不好看。这个权墨冼,有点成就便开始不听侯爷的吩咐了!也不知道当初落魄的时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时,是谁收留了他。
他黑着脸冷哼一声,道:“权公子,书院的讲郎怎配和侯爷相提并论?应了他的约,推了便是。”
权墨冼垂眸掩去一道寒芒,道:“话不能这么说,无信之人,又如何立足?还请刘管家替我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殿试结束后一定拜访。”
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两锭银子,轻轻放在刘管家手心。
刘管家面色不善,很想要摔银而去。但这等阿堵物,谁不爱?正犹豫间,权墨冼又放了一锭银子在他手心,他这才面色稍霁,语气生硬道:“某自会回禀侯爷。”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权墨冼瞳黑似墨的站在那里,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外面很是热闹,刘管家带着下人忙忙碌碌地接待着各方来贺的宾客。锣鼓手们卖力的吹奏着,门口是鞭炮炸开后的红色碎纸,有几个孩子忙着抢铜钱,喜气洋洋。
但这样喜庆喧嚣,却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他站在门口,如同站在荒芜的大地上,苍凉而孤寂。
这番情景,明明是因他而来,但他在内心却感觉不到。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他的心头忽地闪过这样一句话,觉得实在是可笑又荒诞。明明是自己中了会元,怎地他们比自己还高兴?
这些人中,又有哪些是为自己而真心实意的高兴,又有哪些只不过是来混个脸熟?这些笑脸后面,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就这样负手站着,冷静地想着,分辨着这些笑脸后面真正的意图。谄媚的、羡慕的、嫉妒的、讨赏的……如此可笑!
“冼弟?”见他站在门口,手中端着糖果盘子的权璐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轻轻唤了他一声。弟弟他,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最高兴的人明明应该是他,怎么这个时候他却一脸肃然?
权墨冼回过神来,见到大姐关怀的眼神,嘴角翘了翘应了一声,问道:“大姐有事吗?”
“没事。”权璐摇了摇头,道:“方才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见到她眼中的关切,权墨冼不欲令她担心,笑道:“无事,太欢喜了。”
被权璐这一打岔,他从被承恩侯府刘管家带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这么多作甚?不论眼前这些人有几分真心,自己总有家人在,有知己好友,还有忠心耿耿的刘管家。
做人,总不能太过贪心不是?
自己又不是那白花花的银钱,人见人爱。
只是承恩侯府的这个反常的举动,让他心头有些不安。按说,无论是挟恩图报也好,还是要拉拢他也罢,至少也要等到殿试结束之后,才好动作。
眼下,最得体的做法,莫过于遣人送上一份贺礼就是。比如方家,分寸就拿捏得很好。
这个时候要请他过府,说是设宴替他贺喜,其实还不知道想要怎样。出于本能,权墨冼拒绝了这个要求。他并没有跟书院的讲郎约好,但这么一来,明日就真的不得不回松溪书院一趟了。
不过这样也好,离开京城,避开这些凡俗烦扰。书院的山长讲郎,他也该备着礼,好生地去感谢一番。还有那些同窗,理应也有中了进士之人,正该好生同贺。
时辰渐渐接近午时,留下来贺喜的客人们陆续前往醉白楼。
他叫住权璐,道:“明日我要回书院一趟,请大姐替我准备九份礼物,其中一份是给山长的。”权璐应下,自去忙活不提。
且说刘管家回到承恩侯府,禀道:“权公子说,明日他约好了讲郎要回书院,待殿试后再来拜访。”
承恩侯一拍椅子把手,怒道:“这个权墨冼!竟然敢拒绝我。”
刘管家奉上茶水,道:“侯爷莫气坏了身子,这种不识抬举的人,不理会也罢。”他是收了权墨冼的银子,但却没打算替他说好话。
“你懂什么!”
承恩侯一巴掌呼过去,将他手上的茶杯打翻在地上,气呼呼道:“滚出去!”
刘管家没想到,他顺着承恩侯说权墨冼的坏话,还惹得侯爷更加恼怒。忙伏地求饶,倒退着出了房门。
听到里面的动静,门口守着小厮忙垂下眼睛。刘管家在侯爷跟前吃瘪,他可不敢看。
刘管家出来,见到他缩头缩脑地站在那里,随手就呼了一巴掌,低声斥道:“你个木头,还不去把茶杯碎片给扫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蠢蠢欲动
那小厮后脑一痛,忙应了下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在心头腹诽着:刘管家你个老货,惹了侯爷生气,就来使唤我!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侯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在心头一阵碎碎念,蹲在地上轻轻捡起茶杯碎片,用衣襟兜了,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这么大个人,承恩侯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只是刚刚他已经发泄过了,这会也不想再迁怒于一个区区小厮。
他心头兀自生着闷气,这个权墨冼如此狡猾,却不好拉拢。头痛的是,表面上是他提供了权家在京中的立足之地,但其实他心头清楚,这只不过是偿还当年的恩情而已。
跟救命之恩比起来,借一座宅子出来,算得了什么大事。
这种彼此都明白的事情,说破了就不好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膝下的九姑娘到了。
“父亲,我熬了一锅鲤鱼汤,您尝尝味道可好?”她闺名肖雨晴,是眼下最受承恩侯宠爱的兰姨娘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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