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之间,他甚至不敢越雷池一步,始终和她保持在两步开外的距离。饶是这样,她的神情依然紧绷,步伐迈得小心翼翼。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的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但又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他总能令她相信,他不会再伤害她。
但现实总是不能如意,“小侯爷,到了。”方慕笛悄悄松了一口气,轻声道。和他一起前行,压力实在太大,令她连呼吸都不敢轻松。
“慕笛,你别紧张。”崔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会这等温柔,清清嗓子道:“这次来,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方慕笛垂着头“嗯”了一声,道:“我挺好的。”
“我想跟你说,下个月十六号就是吉日,我来迎娶你过门。你放心,从今以后,有我保护你,旁人不敢动你分毫。”
“这么快?”方慕笛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洁白的贝齿习惯性的咬住下唇。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只能嫁给他,也知道乡君府落成之日,就离出嫁不远。可是,知道又如何?她心头总是害怕。
崔晟捻了捻手指,压抑住想要将她下唇解救出来的冲动,叹息一声道:“别再咬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马前卒
??n?|??gn?y?]?`?xyx$??8?x3j?w`k-+n?m5w??l?]??a?4t0t?????声音中藏着压抑,方慕笛心头一慌,连忙放开嘴唇。
“慕笛,”崔晟受伤的低声叹息:“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眼前这个女子,就像从上天降临的精灵,脆弱得好像风一刮就会吹走,美好得不食人间烟火。可她的心,却蜷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有种预感,就算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难道,是上苍看自己不顺眼,特地派她来惩戒自己的吗?
专注地看着她,崔晟尝到了情之苦痛。而被他这样目光看着的方慕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她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不安地绞动着手中丝帕。
半晌,崔晟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送你回去。”
“啊?”方慕笛条件反射地问道:“可是……这亭子的名字还没起?”
崔晟无奈地笑笑:“傻姑娘。”顿了一顿,他道:“就叫做风语阁吧。”也许,这春风能懂得他心意。
方慕笛自然不会反对,乖巧地点了点头。
夕阳在天边没去了最后一道颜色,一行人回到了方家。崔晟抿着嘴,郁郁寡欢地在归诚候府侧门处下了马。
一名俏丽的丫鬟站在门边,正伸长脖子盼着。见他来了,忙笑着迎了上去,盈盈地见了礼,道:“小侯爷回来啦?我家姨娘煲了一锅芙蓉鱼羹,正等着您呢。”
崔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别来烦我!爷我去书房了。”
书房,只是借口。
不知怎地,他越来越不想见到家中的姬妾。往日对他的那些逢迎,他看在眼底,乐得享受她们的小意伺候。但如今,他已厌倦了这些分不清真假的笑脸。
他的脾气捉摸不定,被他甩了脸的丫鬟也都习惯了。哪里还敢再说话,半蹲着目送着他离开,才快步回到院子里回话。
她的主子,正是崔晟的姬妾之一,名唤芸娘。在崔晟的众多姬妾中,她长相并不算出众,却有一手好厨艺,说话温柔可人。
听完丫鬟的禀报,她面色冷了几分,问道:“知道爷从哪里回来吗?”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在等的时候早就问得清楚,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问过了,爷出门得匆忙,是听了消息去了乡君府。”
听见乡君这个名字,芸娘气得一口银牙咬碎,道:“又是她!”
思忖了半晌,芸娘吩咐:“给替我换了衣服,我们去见夫人。”她这身装扮是为了等崔晟,去见郑氏自然要换一身不打眼的。
对她们这些姬妾,郑氏一向放任自流并不过问。但,何苦穿得招摇去惹了她的眼?
到了郑氏的院落中,听见从小厅里传出来的悠扬琴声,芸娘站在院中等待下人去通传。她在心里实在是佩服这位夫人。难道,这就是世家女儿的教养气度吗?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她就不信,郑氏会不知道小侯爷又去了乡君府上的事。
“你找我?”郑氏由丫鬟伺候着净了手,眼眸半阖着靠在软垫上。一名丫鬟用香膏轻轻在她手上揉着,另一名替她揉捏着肩膀。
“婢妾见过夫人。”芸娘见了礼,也不拐弯抹角,道:“夫人,爷他连我做的汤都不想喝了。”
“那又如何?”
“府里姐妹虽多,却也没见过爷这样上心过。”芸娘能在崔家后宅立足,凭借的就是这份聪慧。她更知道,郑氏比她更要聪慧百倍,说话便直截了当,不惹她厌恶。
她轻声道:“娇儿妹妹进府时,动静闹得大,爷也不像眼下这般。婢妾冷眼瞧着,爷是动了真心。”
郑氏挑了挑眉,道:“那你是怎样想的?”
芸娘深深吸了口气,道:“婢妾愿为夫人做马前卒。”
郑氏发出“呵”地一声轻笑,睁开眼凝视了她片刻。芸娘不敢动弹,任由她这样看着。
“好,你只管放手去做。”半晌后,郑氏才道:“不过,若是事发,我不一定保得住你。你可想清楚了。”
芸娘喜道:“有夫人这句话就够了。”
直觉告诉她,若放任下去,等待她的只有孤独终老的命运。
郑氏是嫡妻,无论是谁也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何况方慕笛的出身摆在那里,就算封了乡君,也只是个庶出。
她更比不得像娇儿这样姿容出众的美姬,她能抓住的,只不过是崔晟的胃而已。可瞧这架势,方慕笛一旦嫁给了崔晟,她说不定就会沦为厨娘。
思前想后,她决定要除去这个障碍。来跟郑氏回禀,她并没有指望能在这里获得帮助,提前先知会着,才能令郑氏冷眼旁观。
而她,自有她的法子。
乡君府她自然是进不去的,但在迎娶当日,总是要在归诚候府的。那个时候,就是她的时机。
待芸娘走后,伺候郑氏的贴身婢女轻声道:“夫人,您怎么就应了她?”
郑氏放松了身子,任由她手法轻柔的按摩着手腕,淡淡道:“她算是识趣,先来跟我说一声。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
“就让她们去,我懒得理会。”
在嫁给崔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两人的婚姻只不过是让两家的关系更巩固罢了。世家之间的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崔晟再如何俊美,她都紧紧守着自己的一颗心,不打算交给他。这个决定,时间越久,让她越是庆幸。否则,不知道会伤多少次心。
她姓郑,在郑家有一位嫁入忠国公府的姑母,便因用情太深而失了真性情,做出让世人侧目之事。
前车之鉴,她不想成为第二个。
方慕笛,就算得了崔晟的心,也名不正言不顺。她以为她是公主?什么乡君府,简直不伦不类。还不就是一个外室,当真以为有了皇上给的这块遮羞布,世人的眼睛都瞎了?
所以,这些姬妾要去闹,就由得她们去。左右不干她自己的事,就当看一场好戏。万一,真能成了呢?
作为正妻她可以不在意方慕笛,世家女儿的尊贵和骄傲,让她不会出手。但是她也是女人,有人能替她出气,她乐见其成。
这种针对方慕笛的明争暗斗,正在崔家后院中暗暗酝酿、发酵。
☆、第三百二十五章 殿试(今天下午两点后十更)
nt??d?`???!?.??!;?0??>e???v??3k??r??lg??k??2?7???+x??/??女人心思,只是她们自己在暗地思量。
眼下的洛阳城,从贩夫走卒到王公权贵,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皇宫之中。在宣政殿内,正在进行着决定考生命运的重大事件——殿试。
比起会试来,殿试只有一道策问,题目要简单不少。但身处这每天决策着天下民生之地,全天下权力的最中心,考生们的紧张何止百倍千倍。
只有在会试的前一百名进士,具备殿试资格。光可鉴人的明砖、朱漆金柱的殿堂、大殿门口执戈站立的侍卫,庄严肃穆的气氛,都令这些学子们心存敬畏,战战兢兢。
在入宫的前一天,就将他们聚拢在贡院里,由礼部员外郎专门示范讲解了见驾的礼仪规矩,并让他们反复练习。
今日一早从端门进宫时,一众学子又经历了搜身盘查,愈发增加了紧张的气氛。
其中有些没经历过场面的,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汗出如浆。坐在答题的几案后面,执笔的手都在颤抖,更无法集中思绪下笔。
庆隆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考生,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他能理解他们的紧张不安,但这些人不堪大用。
随即,将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掠过,放在了第一排的十名学子身上。他们,正是此次会试的前十名,而他们的文章他都一一看过。
权墨冼的前面,放着一套文房四宝,一叠厚厚的宣纸。他凝神坐着,不见卑微不见骄狂,稳如泰山。
这等心性,令庆隆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息。
此时殿内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有些学子甚至轻轻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天威难测,他们不懂为什么,到了此时殿试还未开始。
站在前面的吴尚书心头明白,殿试,从他们进来就已经开始,不只是作答题目而已。
又过了两息,庆隆帝对身边的心腹太监吴光启点头示意。吴光启这才扯开嗓门唱道:“庆隆三年,殿试,开始作答。”
一众进士总算是松了口气,定了定神看向面前的题目。
不过片刻,众人的神情重新变得凝重,更有好些人变成了苦瓜脸。这题目不长,但委实太难了些!
其中最关键的几句是: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尸位素餐乎?宁缺毋滥乎?不合时宜乎?
这是庆隆帝亲自拟定的题目,意思是一个人担任同一个官职,长年得不到升迁,是什么原因?并提供了三个选择。
三个选择,就是三个方向。很明显,考生们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向进行作答。这,究竟哪个方向是庆隆帝心里真正的答案?
若一开始就选错了,任你写得如何花团锦簇,也难入了皇帝的眼。
而且,这道题目有抨击时政针砭时事之意,相当尖锐。除了庆隆帝本人,无人敢有这样的胆子,出这个题目。
这其中的分寸,也很难拿捏。
进士们只觉得刚刚收回去的汗,在这个瞬间又冒了出来,在心中暗暗叫苦。
看完题目,权墨冼默了几息,竟然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起来。这个举动,惹得吴尚书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他在会试时一举夺了会元,又是乡试的贡元,吴尚书对他很是熟悉。这个题目很难,在场多半的考生能中规中矩的答出来就不错。但对他,吴尚书抱着一定的期望。
然而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他竟然闭上了眼睛!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未免也太过托大了。吴尚书的眉头皱了几下,才移开眼睛看向别的学子。
这次殿试的规模,可称得上是高芒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
通常情况下,殿试名额不会超过二十人。先帝取士时,曾经扩大到了五十名。对皇帝来说,只需要在会试中最优秀的人之间进行考试,就已足矣。
但庆隆帝却不一样,他手段强硬,定下了一百名进士参加殿试,无人敢置喙。
这虽然与祖宗惯例不同,但一来没必要在这一点上跟皇帝较劲;二来庆隆帝登基之后,从上到下的官员体系中,都有不少缺额,常常一人身兼数职。扩大规模,正有利于官员的补充。
说起缺额的原因,不少官员便会后颈发凉。庆隆元年,菜市口流的鲜血,仍然记忆犹新。连着三天,刑场上砍掉的人头堆积成山。任你是如何风光的权贵重臣,在那一刻都用死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
庆隆帝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逐一扫过场中的考生,见到闭目的权墨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这个年轻人,不愧他贡元会元的称号,心性展现出了难得的沉稳。
殿试,以三个时辰为限。
立在宣政殿外的日晷,影子悄悄的走过了一刻,殿中的学子们陆续开始动笔。时间有限,再难选择也要选一个开始作答。
这是策论而不是诗词歌赋,那三个答案,衍生出来后都会涉及官员体系这个根本。而这个,和在场众考生息息相关。今日殿试之后,才是他们仕途之始。
都知道庆隆帝喜欢实干之才,有锐意进取之心。这一点,并不难揣摩。看庆隆帝登基之后,处处于细微处革新,便能知道他的决心。
所以,这篇策论,写得保守了无法出彩,更不可能获得皇帝的赞许。写得激进了,又会触犯现有百官的利益。
他们这样的官场新丁,很多时候,得罪了科场前辈,比不得皇上关注更加仕途黯淡。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怕得了几句赞许又如何,官场老手有数不清的法子,让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皇帝面前。
这简直是逼着他们在做选择。
日晷的阴影缓缓移动着,殿内的一众进士表情各异。
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抓耳挠腮,有的眼神迷茫,有的一脸决绝。有的下笔迟缓,半晌才落下一个字,区区湖笔如有千斤重。有的几案之上扔了好些废纸团,显然对自己所写的都不满意。
他们称得上是全高芒最优秀的一百名读书人,当把心思全都沉浸在学问中之后,也就忘记了这里是宣政殿,更忘却了那些紧张。
但在他们之中,却有一人始终未曾动笔,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一丝。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下笔如有神(第一更)
答题开始后,吴尚书在一众考生间慢慢转了一圈。他也是经历过殿试的人,理解他们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
这个时候,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然而,当看到几个原本优秀的进士,发挥失常时,他难免有些唏嘘。
他放轻了脚步,软底官靴走在大殿的明砖之上,听不到什么声音。场中只听得见毛笔书写的沙沙声,和众多考生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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