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昌公主脾气不好,每次她一生气,驸马就退避三舍。她是公主,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不管有什么事,先躲了风头再说。
但以往他想走,没有人管他。今日却不行。
公主府的管家躬身做了个手势,道:“驸马爷,公主殿下在里面等着您。”
“这……”他转了转眼珠子,急中生智道:“我突然有些内急,先出个恭,再去见公主。”
“老奴陪你去。”管家态度恭谨。
在这公主府里,所有下人都听从宝昌公主的吩咐。驸马想要偷溜,管家步步跟随。无奈之下,驸马只好乖乖去见公主。
花园里,正是百花盛放的季节。
在下人的悉心养护下,鲜嫩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身姿,蝴蝶忽闪着翅膀穿梭在其间。轻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
驸马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踏入屋内。
室内拉了帘子,过滤了外面的日光,幽暗深沉。驸马眯了眯眼,在原地站了几息,才适应了这个光线。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见宝昌公主,他出声唤道:“公主?”
“进来。”从里间传来宝昌公主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听得驸马后背发凉。
他吞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进入里间。转过紫檀木嵌琉璃屏风,才看见宝昌公主抱着双腿,蜷在罗汉床上。
看清了宝昌公主,驸马大吃一惊。
这才月余未见,宝昌公主整整瘦了一大圈。
她的头发散乱着披在肩头,昔日艳丽的容颜,如今形容枯槁,脸上只剩下一对眼睛大得吓人。她胳膊里,胡乱地挽着一条披帛,未施脂粉仪容不整。
这,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宝昌公主吗?
在他的印象中,宝昌公主一直骄傲得像一头孔雀。
她刁蛮、她任性、她骄纵,她喜怒无常。
但无论如何,她从来都是艳丽逼人、光彩照人的。她的艳丽的光芒,时常令他不敢直视。
宝昌公主抬起头来,眼里射出的怨毒神色,让他心头嗖嗖地直冒冷气。
“你回来了?”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明明是问候,从宝昌公主口中说出来,听起来却牙酸的紧。
“我回来了。”驸马连忙点头。
“你可知道,你犯下什么事?”
“我,我有什么事?”驸马摸不着头脑。
宝昌公主从身边案几上拿起一摞折子,劈头盖脸地朝着他扔过去:“你自己看!”
这些都是御史台弹劾驸马的折子,庆隆帝特意命人抄录了一份,送到公主府上。只要有人上奏,公主府便多一份新的折子。
将宝昌公主禁足之后,庆隆帝没有再传唤过她。唯一的纽带,就是这一份又一份的折子,接二连三地,来到公主府里。
或许,比起如今朝中议得如火如荼的世家来,这些折子真算不得多。
但这种无言的压力,已经将宝昌公主压垮。
折子散落了一地,驸马忙捡起其中一份,一目十行地看完,变了脸色。
那乡野刁民,竟然敢进京告状?
“我去剥了那人的皮!”驸马气势汹汹,转身就要走。
“回来!”宝昌公主的声音尖利,道:“你还不给我去刑部投案自首?”
自首?
驸马惊得两眼要脱出眼眶,指着鼻尖道:“我自首什么?个把草民的性命,要我去自首?!”
就算他不是驸马,那也是勋贵之后。区区蝼蚁的性命,竟然要他去负责?
“为了你的事,父皇将我禁足,公主府用度减半。”宝昌公主道:“你还觉得,不严重?”
驸马愣在当场。
他没想到,这点在他心目中的小事,竟然会被皇帝所关注。
“恐怕,是公主得罪了什么人,有人在背后捣鬼?”驸马道出心头疑惑。
宝昌公主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没想过?问题是查不出来。再说,就算有人捣鬼,那还不是因为你?!”
她怒不可当,随手拿起杯子就朝着驸马扔了过去,喝道:“在京里,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去寻那乡村野趣?”
看着杯子飞过来,驸马侧身伸手一挡,“哐当”一声杯子摔在地上,摔的粉碎。
驸马甩了甩发痛的右手,悻悻然道:“爷看上她,那是她的荣幸。谁让她那样不识趣,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说起来,那名妇人颇有几分姿色。
那腰、那臀,生得可是好极了!啧啧啧啧,驸马至今回想起来,也觉得手感不错回味无穷。她挣扎哭喊着的样子,更让他兴致高昂。
宝昌公主冷笑连连,道:“是,是她的荣幸!这会儿,你去刑部自首,也是你的荣幸。”
“不就打死一个老妇人,多大的事儿!”驸马嘟囔了几句,道:“我不去!”比起去刑部自首来,宝昌公主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怕。
“我回家一趟。”他要回去求自己的父亲,讨一个主意。
“我告诉你,你回去也没用,胳膊还能拧过大腿不成!”宝昌公主扬声道:“来人!把驸马押去刑部自首。跟权郎中说一声,驸马就交给他了。”
只有驸马被定罪了,她自己才能从这困境中走出来。
父皇让自己好好想清楚,她左思右想,这是唯一的法子。
这个驸马,她原本就不满意,可有可无。他自己做下的孽,让他自己去偿还,这没什么不对。
☆、第九百一十七章 软蛋
“你?!”
驸马不敢相信地指着宝昌公主,怒声道:“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了!我堂堂驸马,要去给一个乡野村妇抵命?你在跟我开玩笑!”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宝昌公主不为所动,看着门口刚进来的两个亲卫,吩咐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那两个亲卫见状,对视了一眼,举步向前抓住驸马。
驸马除了是驸马外,还是伯府的嫡子,是主子。以他们的身份,还不敢轻易对驸马动手。但这里是公主府,自然以宝昌公主的吩咐为上。
“都是公主!没见过你这样没用的公主!还被禁了足,太窝囊了!”
驸马两只胳膊被公主府上的亲卫抓住,他奋力挣扎着。都到了这个地步,反正都撕破了脸,他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你和那个权墨冼,奸夫**!”他的面容扭曲,喊道:“是你们想双宿双栖了,才要联手把我搞死,对吧,我没说错吧?”
他越想越有道理,“呸!没门!”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怕你。你一个被禁足的公主,连皇上都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能耐。你那奸夫,区区五品官,能翻起什么浪来!”
“你指望着他?还不如赶紧另寻一个姘头,抱一根粗点的大腿!”他嗤笑一声,道:“你的姿色原是不错的,只是此刻显得寒碜了点。跟我在这里不对付,还不如收拾收拾,看有没有人瞧得上你?”
人急了眼,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他好一番污言秽语脱口而出,足足骂了盏茶功夫不带重复的。
以往他怕宝昌公主,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左右宝昌公主都需要他去刑部定罪,他就不怕她怒极了。
架着他的亲卫听得冷汗涔涔,连拖带拽,想要将他带下去。
只是驸马也出身于武勋之家,从小习武。功夫不算精湛,力气是有的。他的身份又在那里,撒起泼来,亲卫一时半会儿还真奈何不得他。
宝昌公主先是惊愕莫名。
驸马在她面前,一直唯唯诺诺,顶多是油嘴滑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哪里敢对她如此放肆。
她这辈子,都还没听过这么多的粗俗脏话。
听到后来,她开始觉得有趣。这么多天来的压抑心情,终于有了一件不一样的事情,能刺激刺激她。
宝昌公主挥挥手道:“先不着急带下去。我倒要听听,他还能骂出什么花样来。”她坐直了身子,跟看猴戏一样,看着驸马的唾沫横飞。
驸马骂得累了,停下来喘着粗气,两眼圆睁地瞪着宝昌公主。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越被骂心情越好的人。
“不骂了?”
“呸!”他啐了一口。
“既然你不骂了,我就好好跟你说。”宝昌公主道:“你的事,既然已经捅到了父皇那里,想赖,指定是赖不掉的。”
“不信,你就回家去试试,也得让你去刑部。”她好整以暇道:“你要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老老实实地招认了,我这里还可以让人保你的罪名轻省些。”
“找什么人?还不就是你那个奸夫。”
听见他骂权墨冼是奸夫,宝昌公主心头美滋滋的。
可惜的是,只不过白担了一场虚名。她还盼着,有成为事实的那一天呢。
话说回来,若当真没了驸马碍手碍脚,这件事是不是就要变得容易一些了呢?她也不想想,权墨冼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过。
男未婚女未嫁之际,权墨冼就对她不假辞色,更何况是现在。
“你不想我帮忙,那我就不帮。我送个口信去你家,让你们家人自己忙活去。”宝昌公主拍拍手站起来,举步欲走。
跟驸马吵过这一架,她心头无端好过了许多。
“别,别……”驸马立刻软了下来,道:“公主,我的好公主。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宝昌公主斜睨了他一眼,轻蔑地笑道:“你这会儿知道需要我了?怎么不骂我了?”
她从心底就看不起驸马这样的软蛋,先前还破口大骂,这会立刻便服了软。只有权墨冼这样的铮铮铁骨好汉子,才能得她的芳心。
“那,那都是气话。”驸马讪笑道:“公主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行了。”宝昌公主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刑部乖乖招认,别想着能抵赖。我父皇他,最厌恶就是做错了事还死不认错的人。你这点小伎俩,莫说骁骑卫,就是刑部略略一查,就会露了馅。”
“那我去了,你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吧?”驸马不放心地问道。
宝昌公主嗤笑一声,道:“你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当初既然敢做,这会怎么就怕了呢?我管不管,你也只能相信我。”
驸马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随亲卫去刑部衙门自首。
伺候他的心腹长随见这等变故,急忙跟上。这长随是在他还没成亲时候,就一直跟着他。
驸马没什么太大本事,就是京中最常见的那等纨绔子弟。长随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得了不少好处。
这会见主子倒霉,长随也心头着急。驸马要是没了,他能有什么好结果?
“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赶紧都给我。”驸马跟他说。
主子出门通常都不带什么银钱,都放在下人身上。长随忙掏出他身上的荷包,里头有十来两散碎银子,还有一锭金子。
驸马拿在手里掂了掂,这点银两出门随便怎么着都够了,但要去刑部衙门,显然是不够的。
“你别跟着我了,给家里报个讯,让母亲赶紧想个法子来救我。”驸马显然没有完全指望宝昌公主。
长随应了,驸马又吩咐道:“我在书房的暗格里有个匣子,你把里面的银票了给我送来。”入了刑部,不上下打点怎么成。
他这个驸马的名头,如今看起来不咋顶用。宝昌公主自己都被禁了足,指不定刑部就有人要讨好皇帝,做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来。
自己有银钱傍身,才是硬道理。
☆、第九百一十八章 带句话
更何况,宝昌公主的姘头权墨冼就在刑部。驸马还不相信了,他会不为难自己。
看着长随去了,他的心头才安稳了些许。
半个时辰后,一名书吏走进签押房里,禀道:“郎中大人,公主府里将驸马送到了。”
权墨冼停了手中的毛笔,嘴唇微微勾起道:“看押起来,明日开堂审案。”
这个案子,有苦主有讼师,刑部的捕快再次奔赴当地采集了证据,一切就绪铁证如山。万事俱备,就差疑犯。
书吏神色犹豫,拱手道:“大人,公主府上的管家想要见您。”
“行。”权墨冼一口应下,道:“你让他进来。”
“大人。”书吏看了看左右,凑近权墨冼道:“他的意思,是想私底下跟您说句话。”
权墨冼正色道:“我是主审官,他是疑犯府上的管家。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书吏面色为难,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金豆子,想要再说什么,但觑见权墨冼的面色不敢多言,施礼告退。
片刻后,公主府的管家进了门。
他心头不快,却不敢表露出来。莫说他这会有求于人,就算不是,权墨冼在宝昌公主心头的地位,整个公主府上下都知道,他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权大人,公主托我捎个口信。驸马爷的事,就请你多关照一二。”要不是对驸马的处置关系着宝昌公主自己的名声,她才不愿意理会驸马的死活。
权墨冼笑了笑,道:“让公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针对的,从来也不是驸马。只不过,驸马实在是既愚蠢又自大,残害百姓,他才顺手拿来做了筏子。
听他这么说,管家便放下心来。心道:自家公主倒也没有看错他,关键时刻没有推搪。
“谢过权大人。”管家施礼,就要告退。
“且慢!”权墨冼问道:“公主近来可好?”
管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权大人一向在公主面前都是一张冷脸,什么时候关心起公主来了。
408/442 首页 上一页 406 407 408 409 410 4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