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意欲对嘟嘟不利。”方锦书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权墨冼的黑眸中,闪烁着怒意。
“欺人太甚!”权墨冼沉声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出了那样一个窝囊,只懂得欺压良善的驸马!”
权夷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是拼着被皇上不喜,也要将永昌伯府拉下马。
什么永昌伯,什么权贵?
在他这里,不过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蛆虫。
他心头尊敬的,是那些真正为国效命的忠臣良将。如忠国公一家子,再如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他们的祖上,也都是为了开国而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齐王府世子介入了此事,我们反不好擅自做主了。”方锦书徐徐道:“不过,我相信,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方孰玉是齐王詹事,权夷庭也是齐王的一颗暗棋。
他们和齐王的干系如此之深,在卫嘉允出手的情况下,必须得给齐王府颜面。
权墨冼眸色深沉,略略点头道:“希望如此。”
若不能令他满意,就休怪他自己出手,要找永昌伯府讨一个公道。
翌日一早,方锦书才刚刚从慈恩堂里请安回来,还未来得及处理家事,便有人来报,永昌伯府的管家带着礼物上门。
驸马被判流刑,永昌伯夫人惹不起旁人,只好将权墨冼恨到了骨子里。
要说,她这份恨意确实没错。若不是权墨冼设局,区区乡民岂有这个状告驸马的勇气与本事?
但,若不是驸马作孽,又如何会被权墨冼所利用?
她不管这么多,一心决意要让权墨冼付出代价。可先头因权墨冼被刺一案,整个朝堂沸沸扬扬,至今尚未停歇,她不敢对他出手,就只好拿最年幼的权夷庭出气。
明面上,权墨冼和齐王已经公开决裂。
所以,她才挑起卫嘉延的好胜心,利用他来对付权夷庭,再从旁煽风点火,最好趁乱要了权夷庭的小命!
可不料,她明明成功了,最后却功亏一篑。
不但未能教训权夷庭,自己最宝贝的孙子反倒落了水。这件事,还被齐王世子看出了端倪,让她挨了永昌伯的训斥。
她心头郁结,却不得不致歉。
当然,她自己是不可能登门的,区区一个五品文官,还没有看在她的眼里。准备了足够的礼物,让管家上门,也就给足了权家的面子。
“让他在花厅等我。”方锦书拿起手边正在做的一双袜子,淡淡吩咐。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永昌伯府的管家站在花厅里,一脸不耐。他一个堂堂伯府管家,什么时候被这样冷遇过?要不是看在齐王府的面子上,他早就甩袖而去。
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作响声。
他应声望去,一名神色端肃,凤目冷清的美丽妇人,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这种在举手投足中散发出的雍容贵气,就算是伯夫人也及不上。
管家陡然记起她的另一个身份:这位权大奶奶,乃宫中亲封的县主。
☆、第九百三十二章 好人有好报
当即,他收起满腹牢骚,恭敬见礼:“见过县主。”
“免礼。”方锦书淡淡道,扶着芳菲的手走到主位坐下。
管家呈上礼单,道:“县主,是我们行事不周,才让贵公子受惊。伯夫人命我前来致歉,还望县主不计前嫌,原谅则个。”
芳芷接过他手上的礼单,送到方锦书面前。
方锦书扫了一眼,那上面的礼品谈不上多贵重珍稀,胜在量多。由此可见,伯夫人拟这份礼单时,郁卒的心情。
她的嘴角弯了弯,道:“夫君秉公量刑,我理解伯夫人的心情。只是……”
方锦书顿了顿,凤目中闪过凌冽的冷光,沉声道:“伯夫人若是觉得我们权家好欺,那她就想错了!”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
管家只觉得有一种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真是怪了。
就算是县主,也不会有这等威严?
不待他细想,方锦书缓和了语气又道:“这份礼,我们收下了。你回去转告伯夫人,看在王府世子的份上,这件事就此作罢。”
她不是不追究,只是看在卫嘉延的脸面上,才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出了权家,管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匆匆而去。他没想到走这一趟,在方锦书面前,他连多话都不敢说一句。
伯夫人听了回禀,愈发恼怒。
身边的丫鬟轻声劝道:“夫人,婢子跟着您进宫的时候,瞧着县主一直跟着靖安公主。”
伯夫人冷哼一声,忍了这口窝囊气,心情不佳。
只是这份情绪,到了傍晚就被另一种所代替。
儿媳妇遣人来报,她的嫡次孙从午后起便惊厥过去,高热不退。请大夫来看,说是因为昨日落水受惊,小儿受外邪侵扰所致。
永昌伯府里顿时乱了套。主子心情不好,下人俱都小心翼翼。
这场病,来得措手不及。
伯夫人一连请了京城好几个名医前来看诊,就连太医院的院使都被惊动了。大夫们的诊治一致,开的方子也大同小异,但嫡次孙始终未见好转。
儿媳妇想让人去请苏良智来,却被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百草味里有那个女人的股份,苏家和方家的关系一向很好。就连苏良智头一回进京,就是住在方家。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伯夫人咬牙切齿,她的儿媳妇更是无限委屈。
一连闹了好几日,嫡次孙的病情反反复复,总算是退了热稳定下来。
但伯夫人却绝望地发现,他的病是好了,却落了一个痴傻的毛病。除了叫他的名字,对其余的话毫无反应,只知道傻笑,连进食、如厕都如同婴儿一般。
永昌伯府里,一地鸡毛。
这个消息传到方锦书的耳中时,她叹了口气。
稚子何辜?
成人的勾心斗角,却让孩子受了罪。
永昌伯府的嫡次孙对权夷庭不利,背后却是伯夫人在教唆。孩子的世界,原不该被掺入这些肮脏的事情。
权墨冼扶着她的肩膀,道:“别难过了,我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在京中,永昌伯府并非特例。多少权贵子弟不学无术,仰仗着祖荫过日子。
“那是自然。”
看着他的眉眼,方锦书的心底一片温柔。
在门外,权夷庭转身离去。
“小少爷,您不进去吗?”春雨屈膝问道。
“我突然想起有样东西落在房里了,我去取了再来。”权夷庭道。
在转身之际,他的眼里有无限星辰流转。
他垂眸,再抬眼,眼里一片清澈,再看不出异常。
与此同时,永昌伯府里的嫡次孙抱着头惨叫一声,再次陷入了昏厥。
伺候他的下人慌了手脚,忙回禀主子。
大夫看了诊,却束手无策。
不过,当第二日嫡次孙再次醒来时,情况却好转了许多。虽然仍然痴傻,至少饿了知道喊饿,渴了知道喝水,尿急时知道如厕。
大夫们再次会诊,不明白病情为何会突然好转。
但无论如何,这总是好事。
春暖花开。
这个春季,洛阳城里喜事频频。
从端王府里传来喜讯,端王妃那位在战乱中失散的女儿,已经寻到了。
当年在襁褓中的她,被一对路过的难民夫妇所收留。几经辗转,一家人到了益州定居,用手头仅剩的银钱做起了生意。
她的养父母原本就是经商的生意人,益州在战乱中受到的影响最小。高芒建国,安顿下来后,日子便越过越好。
待她及笄之后,出落得亭亭玉立,媒人几乎踩断了门槛。几经思量,养父母将她许配给了耕读传家的良人。
丈夫攻读圣贤书,赢取功名。妻子操持内务、生儿育女。
夫妻两人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当今天子同宗。更想不到的是,赴京拜师的长子,竟然会惨死在亳州城中。
当端王府遣出的人寻到她时,接连两个消息,让她悲喜交加,一病不起。
直到四月末,她才大病初愈,在丈夫和养父母的劝说下,和端王府的人一道进京。
“大奶奶,端王府送来了帖子,要办一场芙蓉花宴,请您过府赏花。”芳芷手中持着一张大红的金贴进门,呈到方锦书眼前。
端王府的帖子,用材质到措辞,都能看出来,相当重视方锦书这位客人。方锦书认得那一手簪花小楷,是府上嫡长女的字迹。
“我这就回个信,你替我送到王府。”方锦书吩咐。
这场芙蓉花宴,显而易见是端王妃为了失散多年的爱女所办。她要告诉洛阳城里所有的人,她寻回了长女,也借机将女儿引见给权贵圈子里的各位夫人。
方锦书是权墨冼的妻子,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权墨冼是端王妃的恩人。
就算抛开方锦书本身的身份不提,她也是端王妃一定要请到的客人。
对方待她如上宾,她自然也要以礼待之。
芳芷走后,方锦书命芳菲开了库房,细细挑了两样贺礼,又加了一筐庄子上新送来的樱桃,安排了明儿去端王府上赴宴的车马。
夜里,她和权墨冼说起此事,权墨冼笑道:“端王妃是好人有好报。”
☆、第九百三十三章 重归平静
端王府,在京中的权贵中,地位超然。
身为先帝的胞弟,他坐着宗正寺卿的位置,中正平和。因为他深知,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稍微露出旁的什么念头,就会被有心人利用。
因着他的管束,府里上下都极守规矩。
端王妃,脾气温和行为低调,走到哪里都是一名受众人尊敬的贵夫人。
她这位失散多年的女儿,养父母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林岚。到了端王府后,因感念对方的养育之恩,端王妃并没有让林岚改名。
在看见林岚的第一眼,方锦书便知道,她果然是端王妃的女儿无疑。
不止是她,所有见过林岚和端王妃的人,都不会怀疑两人的母女关系。
只因,林岚长得实在是太像端王妃。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眼睛,简直就跟端王妃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好。”一位老夫人拉着林岚的手笑道:“端王妃再年轻个十几岁,就跟你一模一样。”
林岚有些羞怯。
她的生活,从见到端王府来人的那一刻起,就天翻地覆。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离开益州,更没想过会来到丈夫口中的洛阳城。这短短几日的所见所闻,令她大开眼界,又让她有些怀疑这只是一场梦境。
这场专为她而开的芙蓉宴上,夫人姑娘们珠翠环绕,园子里芙蓉花争奇斗艳,处处雕梁画栋。
这是王府。
曾经多么遥不可及,连想都不敢想。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越发束手束脚起来。
端王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她的紧张,引见道:“这是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乃是李家在京中的代表。
林岚见了礼,接过李老夫人送出的表礼。
“来,你跟我来。”端王妃携着她往前,来到方锦书跟前。
跟在座的夫人们比起来,方锦书一个刚嫁人不久的媳妇,乃是晚辈。按理,她的座位不应在此处。
“见过王妃。”方锦书笑着施礼。
“快起来。”端王妃双手虚抬,对林岚道:“这位,是皇后亲封的县主,是你恩人的妻子。”
“王妃严重了,锦书愧不敢当。”
林岚早就知道寻到她的过程,这其中权墨冼功不可没。如果不是他,这茫茫人海,恐怕端王妃终其一生,也找不到自己。
“见过县主。”她见了礼,身后的丫鬟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鸡翅木双面绣插屏。做工精美,一对黄鹂鸟在上面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绣工极为出色,一面是鸟一面是花草。
“您太客气了。”方锦书道:“夫君同我说,这只是意外之喜,请王妃和您万勿放在心上。”
权墨冼是奉命前去亳州办案,并不是为了替端王妃寻找爱女。
“对他是举手之劳,对我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端王妃笑道:“书儿就别再谦虚了,区区薄礼,不足以言谢。”
“这是岚儿知道你女红出色,从益州带来的一副双面绣,算不得什么。”她笑道:“还有几匹蜀锦,已经让人装到了你的马车上。你这花一样的年纪,正是要穿得鲜亮一些。”
端王妃如此亲切,方锦书不再推辞,笑着谢过。
权墨冼在朝中树敌众多,这件事虽然是无心为之,但有了端王爷的照拂,他将省去不少麻烦。
这一番谈论,自然都落入厅中诸人的眼中。
在这个权贵云集的洛阳城里,权家委实算不得什么。但娶了方锦书,又有了端王爷做后盾,从此权家不再可以随意拿捏。
端王妃对方锦书如此礼遇,便是向整个洛阳城宣告此事。
她不能平白受了权墨冼的恩惠,这份人情,她一定要还。
永昌伯夫人坐在角落里,她的脸色实在是看上去很不好。但目睹了这一幕,心头那股不甘,无论她是否情愿,都必须得咽下去。
这场芙蓉宴之后,由端王妃做主,将林岚全家都从益州接到了京中。
她愧对女儿的,如今都要补上。
不仅要好好补偿,端王妃还要让林岚的家人也过得舒坦,方才能弥补心头歉疚。
林家在益州经营茶叶,过得富足。到了京里,有了端王府这块金字招牌,更是如鱼得水。可以说,因林岚一人,全家都过上了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最美不过四月天。
到了四月下旬,这场由权墨冼引发,最终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关于世家地位争论的大朝议,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庆隆帝的刚硬态度,寸步不让的决心,让卢家终于上了请罪的折子,并交出了当日率众刺杀权墨冼的一名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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