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镖头将那个长方形盒子推到权墨冼跟前,笑道:“不提这个了,你瞧瞧可满意?你让我帮你寻的稀罕物件。”
“这是?”
“你打开就知道了。”
权墨冼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约有一尺左右的铜质圆筒。他拿起来,沉甸甸的触感冰凉。在圆筒的两端,各有一个极透明的、用水晶磨制而成的镜片。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千里眼?”权墨冼不敢相信。
“正是。”戴镖头道:“是海船捎回来的西洋海货,拢共就这么一支。我朋友直接给我留了,否则早被人买走。”
他将使用方法教给权墨冼,权墨冼走到窗边,将千里眼的一端凑在右眼上,用左手调整着清晰程度。
半晌之后,权墨冼才走回到椅子上坐下,拱手道:“谢谢!”
这样的千里眼,据他所知,宫中有两个,帝后各执一只。骁骑卫,听说也有一只,旁的他就不清楚了。
用来做水晶的镜片固然贵重,但高芒王朝目前还做不出这样的物件。
“客气了!”戴镖头笑道:“只要能让大奶奶欢喜就好,就当做我给你们的贺礼。”
“那怎么行?”权墨冼摇头道:“让你去寻,已经是十分麻烦。你去买来也需要银钱,像你这样做生意,只有亏本。”
戴镖头爽朗一笑,道:“我视你为朋友,不是做生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权墨冼不再推辞,再次谢过收下。
“大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地谢来谢去。”戴镖头摆了摆手,转而说起他这次南下的所见所闻。
一名小厮进来换了茶水,叉手回禀:“大爷,您方才命我打听的人,是少夫人跟前的芳菲姑娘。”
大爷?少夫人?
权家何时改了称呼?戴镖头挑了挑眉。
权墨冼笑了笑,眉眼中满是得意之色,道:“让你见笑了,我眼下忝为刑部四品侍郎。”
“好你个权墨冼!”看着他的样子,戴镖头恨得牙痒痒的:“何时升了四品,竟然不告诉我!”
他在进门时,就知道权家一定有了什么好事。从牌匾到大门,再到进门后处处细微之处的改变,都在告诉他这一点。
只是他没有想到,权墨冼竟然以不满三十的年纪,成为四品侍郎。
这样的成就,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
权墨冼笑得开怀,摊了摊手道:“你也没问啊,我如何告诉你。”他将小厮打发下去,转移话题道:“芳菲姑娘的事情,你还想不想知道了。”
“好,看在芳菲姑娘的份上,我今日就暂且饶了你这一遭!”戴镖头道:“改日,你一定要请我喝酒才行。”
“不用改日,今日我就让娘子设宴,我们好好喝上几盅,慢慢跟你讲。”
戴镖头摇头道:“我这才刚回京就先来了你这里,还没去见钱爷。明日,我们在醉白楼见。”
他第一个来的,是自己这里?
权墨冼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道:“好,明日见。”
说定了请客之事,他道:“镖头的眼光委实不错。这位芳菲姑娘,打小就跟在内人身边,还得过靖安公主的调教。”
他记起头一回见到芳菲时,她还只是个头发枯黄似草的乡里丫头,就连看人的眼神里,都投出几分呆气。
这样想想,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原来是这样。”戴镖头道:“我就说她看起来,跟普通的丫鬟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一样。不止于此,还跟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再不一样,她也只是丫鬟。她的身份,你就不嫌弃吗?”权墨冼知道方锦书的打算,芳菲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他可得替娘子好好把个关,弄清楚戴镖头的意思。
戴镖头一愣,苦笑道:“嫌弃?我这样的草莽,她不嫌弃我就是好的。”他过的,乃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行。”权墨冼明白了他的心思,道:“此事,我还要同内人商议,明儿见面时告诉你。”
在他心头,很满意这门亲事。
戴镖头帮了他不少忙,总是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没个人照顾。芳菲若嫁了他,吃穿用度都不用愁,做好贤内助相夫教子就行。
“那就多谢了!”戴镖头拱手告辞:“我等着大爷的好消息。”
权墨冼让人送他出门,自己则回到清影居里。
见他进来,伺候方锦书的丫鬟俱都退了出去。
“在做什么?”权墨冼松了松官袍领口,解开腰带换起衣服来。
方锦书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替他更衣,笑道:“给嘟嘟做一个笔袋子,装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画笔。”
换好了家常衣袍,权墨冼握着她的指尖轻吻了一下,道:“别累着自己。”
方锦书“嗯”了一声:“你就放心好了,我心头有数。做点针线而已,哪里就累着了。”她的视线投向权墨冼放在桌上的长方形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权墨冼笑道:“今儿戴镖头来了一趟,这是我让他寻来的礼物。”
“你打开看看,可喜欢吗?”
“什么东西,这样神神秘秘。”方锦书嗔了他一句,打开盒子。
☆、第九百三十九章 真心
当泛着金属光泽的千里眼出现在她眼前时,不用权墨冼多说,她就知道了此为何物。
“墨哥哥,你从何处寻来?”
她惊喜地拿起千里眼,不用他教,就用一端对着眼睛,看向外面的景物。制作千里眼的,都是上好的水晶,纯净透明。
从千里眼望过去,连百步开外的花瓣都纤毫毕现。
方锦书从未想到过,在这一世还能重新拥有千里眼。
它绝不只是猎奇的闺中玩物,更具有非比寻常的军事意义。这一点,在她前世就早已发现。当千里眼传回高芒后,庆隆帝就命影卫中的电组全力研发此物。
只是这其中的工艺繁复,直到齐王登基后,才研制成功。此后,成为军中将领的必备之物。用在和外族的战争中,无往而不利。
瞧着她如此惊喜,权墨冼半靠在桌子上,脸上泛起一个温暖的笑意。
她是如何识得此物,为何使用如此熟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她的笑容是如此璀璨。
他相信,有朝一日,她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而关于她的过去、现在、将来,他会一直拥有。
“我们相识太久,久到都没有认认真真地送你一个礼物。”权墨冼温润的声音响起:“丫头,你喜欢就好。”
方锦书如何不知此物的难得,感动于他的用心:“墨哥哥,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权墨冼的眼里,满满都是宠溺。
只要看到她开心,是比他成为侍郎更高兴的事情。
“这只千里眼,是我托戴镖头寻来。”权墨冼笑道:“他为人极仗义,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
当年若不是有戴镖头出手,林晨霏早就死在那场刺杀中,根本撑不到京城。
“今儿他来的时候,我还没下衙,他就在前院等我。说来也是巧了,正好碰上你让芳菲去还书。”
“夫君的意思,是他看上了芳菲?”
权墨冼颔首道:“他一个人在外漂泊日久,我早就劝他成家,他一直没这个意思。我寻思着,这倒是极好的一门亲事。”
方锦书微微蹙眉,道:“我原本打算,给芳菲看一门安稳的人家。”
戴镖头是江湖中人,做朋友最好不过,但却未必是良人。将芳菲嫁给他,方锦书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害了芳菲一生。
“我明白,芳菲和你打小一块长大,情分不一般。”权墨冼道:“此事,不如问问她的意思。明儿我在醉白楼设宴款待戴镖头,你问好了,我也好和他回话。”
成了亲,两个人就要过一辈子。既然两人打过照面,对戴镖头此人,芳菲是怎么想的?
“行。”方锦书应了。
天色尚早,权墨冼去了书房看书,方锦书招来芳菲,问道:“方才在外院,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芳菲面色蓦然变红,脑中浮现出一双将她看呆了的眼睛,羞得跺脚道:“少夫人!那不过是一个登徒浪子,您提他做什么?”
方锦书掩口笑道:“我们家芳菲是水灵灵的大姑娘,有男子倾慕,乃再正常不过之事。”
“婢子只想伺候少夫人!”芳菲语气坚决,道:“和一个原先见都没见过的男子成亲,然后过一辈子,婢子不想。”
“先别急着拒绝。”方锦书将权墨冼如何结识了戴镖头的过程说了一遍,道:“这位镖头,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子。”
芳菲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
江湖,对她而言是一个极陌生、极神秘的世界。而戴镖头,却是受到江湖公认的好汉。
她默默想着,脑中再次闪过戴镖头的面容,就连那道刀疤,也变得不是那么可怖。
方锦书看了一眼她的神色,笑道:“我唯一所虑的,便是他漂泊江湖,日子不够安稳。江湖上的汉子,不讲究什么三妻四妾,嫁给他你可放心。”
芳菲看着自己的足尖,半晌后道:“少夫人,婢子是真不愿离开您。”
“我都知道。”
方锦书如何会不知?
但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要替芳菲寻一门好亲事。虽然,芳菲之后,她不会再有一个如此忠心可靠的丫鬟,但她怎么忍心,让芳菲孤独终身。
“芳菲,你就听我的安排便是。”她在心头打定了主意,不允许她拒绝:“让我来看看他的真心,究竟有几何。”
芳菲张了张口,最终没有拒绝。
夜里,方锦书将她的主意跟权墨冼讲了,权墨冼颇为赞同。
第二日,权墨冼如约出现在醉白楼的二层。为了宴请戴镖头,他早已着人来此订了一间雅室。
戴镖头来得还要比他早一些,见到他来,亟不可待地起身,笑道:“你这个做主人的,比我这个客人来得还要晚,该当何罪?”
权墨冼斜了他一眼,道:“分明是你来早了。”
“琴语,戴镖头刚刚回京,今日你就替我给镖头斟酒。”
“是。”跟在他身后的琴语青衣小帽,着男装小厮打扮。一头如云的秀发拢在帽中,露在外面的耳珠小巧白皙,上面扎的耳洞清楚明白的表明了她的身份。
越是简单朴素的装扮,越是能将她的袅娜风情衬托了十成十。
今日能随着权墨冼出门,琴语的内心是欣喜的。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他的目光,但到了这里,才明白是要让她伺候别的男人。
但是,以她的身份,她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是。”琴语娇声应了,执着酒壶到了戴镖头的身侧,替他倒满酒盅。
因为能单独跟着权墨冼,琴语精心打扮了一番。薄施脂粉轻描黛眉,在走动之间,有暗香盈袖。
有这样的女子在身旁,是个男人都会心动。
戴镖头也不例外,多看了她几眼。这样的尤物当前,他若是刻意回避,反倒显得十分虚伪了。
然而,也只是多看了几眼罢了。
他举起酒杯,笑道:“难得相聚,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可喝不过你。”权墨冼干了此杯,道:“若是醉了,回家难免会被内人埋怨。你可别忘了,芳菲姑娘并不是我的丫鬟。”
☆、第九百四十章 梦
一说到芳菲,戴镖头的气势便弱了下去。
他夹了一筷子菜给权墨冼,笑容满面地问道:“快跟我讲讲,少夫人何意?”
“内子一直想要给芳菲找一门安稳的亲事。”权墨冼也不瞒他,直截了当道。
戴镖头的一张脸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做那田舍翁。奈何钱爷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知恩不报。”
他能有今日之身家,全是仰仗着钱峰的信任。更何况,当年钱峰还救过他的小命。
若是在此时急流勇退,他是保全了自己,娶得美娇娘在怀。但在某种意义上,何尝不是对钱峰的一种背叛?
他不是那样的男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兄弟、女人,这实在是两难的选择。
沉默半晌,他道:“我想见见芳菲姑娘。”
权墨冼颔首道:“好!”
琴语就在他身旁,他却能做到目不斜视,一心只想着和芳菲的未来。光这一点,就已经通过了方锦书的考验。
这是芳菲的人生。
他和方锦书都有共识,不会去干预她的选择。两个人的事,就让他们两人解决为好。成与不成,将来都不会遗憾后悔。
戴镖头没想到他会一口应下,眼睛一亮,道:“这个月我都留在京城。少夫人觉得何时合适,随时相召便是。”
说好了此事,两人推杯换盏,谈起彼此别后的见闻来。对未能随和亲车队北上一事,戴镖头深觉遗憾。
“你放心,我们的公主都嫁到了契丹,将来两国的往来只会更频繁,定然商路畅通。”权墨冼举杯笑道:“你要是想去,多的是机会。”
“那得多久。”戴镖头笑道。
此去路途漫漫,昭阳公主的车队走得慢,这会才刚刚走到高芒边境。跟随的商队,恐怕要到夏末才能回来。
“你若真去了,岂不是就错过了芳菲?”权墨冼笑道。
“说得是。”但戴镖头不肯轻易认输,道:“芳菲姑娘既然是少夫人的婢女,我就总有能见到她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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