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平的话让顾泽慕和顾清宁的心中都受到了触动。
接着是闵夫人和孩子的伯父伯母的祝福,婢女端着的放礼物的托盘都快放满了。
等到周岁礼结束,就是今天的重头戏——抓周了。
对于大周人来说,抓周时孩子抓到了什么就会预示他以后人生的道路,故而都十分重视。
威国公府为了这一次抓周,所有东西都是特意定做的,十分精美,还特意请了整个京城最好的礼官,替孩子唱诵。因是龙凤胎,所以按照习俗是同时抓周的,顾永翰夫妻连忙将孩子抱到了桌上。
在两人的周围四散着木头雕刻的小刀剑、笔墨、算盘、吃食、头花等物,皆是精致小巧,而四周的宾客也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两个孩子究竟会抓到什么。
顾泽慕一如既往不动如山,而顾清宁看着眼前的情形,倒想起了上辈子听母亲说起自己抓周时的趣事。
她当时是奉家那一辈的第一个孩子,周岁宴办的极为盛大,在抓周时,父亲还专门将他那枚随身印章也放在了桌子上。据母亲说,她当时看都不看那些胭脂水粉宫纱绢花一眼,径直就朝着印章抓过去,结果父亲喜不自胜,当即就将她从桌上抱了起来。
后来,那枚印章伴随着她长大,又伴随着她入了宫,见证着她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又变成了太后,也见证着奉家从兴旺一步步走向衰亡。
顾清宁回过神,这才发现陶氏正在叫着自己和顾泽慕的名字,鼓励他们去抓东西。
顾清宁心有所感,环视四周,就看到在桌子的一角放着一枚青黄色的印章,她想也不想便朝着那枚印章爬去,谁知就在她要拿起印章的时候,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也从旁边和她一起抓住了这枚印章。
顾清宁疑惑地看过去,正好看见顾泽慕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她往回抽了抽手,没想到顾泽慕却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住了,顾清宁对着顾泽慕眨巴了一下眼睛,谁知他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牢牢地抓住那枚印章,丝毫不让。
顾泽慕一向不太和妹妹计较的,换了平常,她要什么给她便是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对这枚印章似乎势在必得。
而顾清宁也不打算轻易放弃,便干脆两只手一起上,同他争抢起来。她身体向后一仰,想要借着这股力道将印章抢过来,谁知顾泽慕牢牢地把着印章,直接就朝她倒了过来,两小只像两颗落到了锅里的团子,滴溜溜滚做了一团。
围观的宾客们却都傻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抓周礼。顾永翰一把捂住了额头,陶氏又不敢打扰抓周,又怕两人摔下去,只得在一旁急得手足无措。
倒是那礼官及时反应过来:“恭喜三爷三奶奶,两个孩子都抓了印章,我们三少爷日后加官进爵,必然得天恩护佑,而我们四小姐抓到了印章,说明日后定然旺夫助子兴家立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有了礼官的这句话,顿时就化解了尴尬,众人连连附和,跟着赞叹孩子。
只是两个孩子却依然如乌眼鸡一般瞪着对方,互相争抢着那枚印章。
最后反倒是威国公突然笑起来,走过去一把握住顾泽慕的手:“慕哥儿,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才是。”
顾泽慕身子一顿,顾清宁立刻瞅准机会将印章抢走了,威国公随手拿出另一个印章放到了顾泽慕手中,笑容温和地看着他:“如今你跟妹妹一人一个了。”
顾泽慕握着印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好歹两人是没有再争抢了,见此情形,顾永翰夫妻连忙将孩子抱走。
乳母将两人手中的印章拿过来放在荷包里装好,这是大周的习俗,抓周的东西会一直保存起来,一直跟着孩子长大,直到他死去,这东西也会跟着陪葬。
在场的宾客啧啧称奇,还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抓周礼,一时间传言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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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与奶娘将两个孩子带回房间,给他们换了衣服,然后一人点了一下鼻头:“真是两个小淘气,平日里那般乖巧,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抓周礼上闹起来了呢?”
顾泽慕不吭声,而顾清宁虽然最后抢到了印章,但其实回过神来之后却恨不得自己能够再投胎一次。上辈子加这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打架,从前的她,即便私底下带着奉展淘气的不行,但是在人前向来都是端庄大气的,如今,这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其实顾泽慕也在懊恼,他知道抓周的意义,所以从一开始就准备抓那块印章,哪里知道竟然和顾清宁给撞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筋,就这么和顾清宁争抢起来,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滚成了一团,实在是不成体统。
陶氏给两个孩子理了理衣服,见他们仍旧是背对背坐着不理对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绿柳走了进来,说是朱氏有事找她,陶氏只能让李嬷嬷和奶娘看着孩子,自己则匆匆出了门。
陶氏刚走,李嬷嬷见两个孩子只是各自坐在榻的一边,谁也不理谁的模样,想着也折腾了一个上午,两人应该饿了,便嘱咐奶娘看着他们,自己则去厨房拿辅食过来。
奶娘一口应下,李嬷嬷走后,两人坐在床旁边的小杌子上,一边低声聊天做女红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孩子。
到了这会,顾泽慕也冷静下来了,他怎么说灵魂也是个大人了,不像是顾清宁,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本就该让让她的,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妥当。
这般想着,顾泽慕便扶着榻上的桌子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走到了顾清宁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是当顾清宁看过来,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顾清宁还在自暴自弃,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扯,她回过头,就看到顾泽慕抿着唇,一双眼睛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这般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顾清宁顿时觉得没有意思,撇了撇嘴就要爬开,谁知顾泽慕也正在此时往前走了一步。
顾泽慕原本走路就不稳当,被顾清宁的脚一绊,当即就朝她栽了下来。
只听见“砰”的一声,顾清宁一脑袋磕到了榻上,虽说上头铺了厚厚的褥子,也依然让顾清宁撞了个头晕眼花。而顾泽慕倒下来的时候位置不太好,脑门直接撞到了顾清宁刚长出来的两颗门牙上。
奶娘听见声响,抬头看过来,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过来将两人抱在怀里,端着辅食进门的李嬷嬷也差点把手上的食盒给扔了,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在这一片慌乱之中,顾清宁与顾泽慕隔着重重人影对视了一眼,有志一同地认定。
他们俩一定是八字犯冲!
第8章
周岁宴结束不久之后,宫中就来了旨意,命威国公出征西北,讨伐外族,原本府中一片欢乐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凝,但威国公却面色不变,淡定地接下了旨意。
这一次顾家父子四人都要一同出征,顾家其他女眷都已经习惯送别夫君这种事情了,只有陶氏,这还是她嫁进顾家之后,顾永翰第一次离开她。
原本威国公是不愿意让小儿子也跟着上战场的,所以才会把他送进了羽林军。谁知顾永翰却主动请缨,理由也十分充分,他是顾家男儿,享受了父兄这么多年的庇护,自然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儿子懂事了,威国公自然不会阻拦,再加上顾永翰也成了亲有了后,如今人也沉稳了许多,便是上了战场,也不会让他太过担忧。
顾永翰与羽林卫的一帮兄弟们喝了一晚酒,回到家中便坐在院子里用软布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剑。这一次出征,他会和父亲的副将一起负责押运粮草,虽说比不上大哥他们直面战场,但顾永翰还是有点紧张的,只是他掩饰的很好,连陶氏都不知道。
陶氏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顾永翰用手指拂过剑身,映出那张难得凝重的脸。
顾永翰被开门的声音惊动,连忙回过头。
陶氏柔声道:“夫君。”
顾永翰连忙将剑收入剑鞘,陶氏走过去,两人的手自然交握,顾永翰特意放柔了声音:“怎么这么晚都没睡?”
“我哪里睡得着……不光我,两个孩子也没睡呢。”
顾永翰一愣,陶氏已经拉着他走进了房间。
顾泽慕与顾清宁已经换了寝衣,两人十分不对付地坐在床的两端,听到响动,两人都一同看过来,顾永翰露出了平日的笑容:“你们也知道爹爹明日要出征,才这么晚都不睡吗?”
两个孩子自然都不答他的话,不过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还是十分喜感的。
顾永翰“噗嗤”一笑,干脆坐到了床边,也不管顾泽慕听不听得懂,便道:“小子,你爹出征后,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要孝顺祖母,照顾好娘亲和妹妹,不要让娘亲哭,另外,如果有人觊觎清宁,你就揍他……”
陶氏原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看着顾永翰这一本正经地跟个一岁的小娃娃嘱咐,又被逗得破涕为笑:“你这个当爹的真是,跟孩子瞎说什么呢!再说,泽慕这么小,他怎么可能听懂你的话?”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顾泽慕板着一张小脸对着顾永翰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永翰:“……”
说真的,他原本只是见陶氏又要哭了,才用这种方法来给她逗乐子,没想到在顾泽慕点头的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有一种对方和他定下承诺的感觉。顾永翰晃了晃头,再看过去,顾泽慕已经低下头接着折腾他的九连环了。
顾永翰打了个哈哈,手贱地又伸出大掌摸了摸顾泽慕的头顶,谁知平日最讨厌别人碰他头的儿子破天荒地没有打开他的手,顾永翰十分惊奇:“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逮着机会多揉了几把。
顾泽慕原本是顾念着顾家多年劳苦功高,所以给了顾永翰一分面子,谁想到他竟然得寸进尺,当下眉头一皱,一把就把顾永翰的手给推开,然后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十分高冷。
顾永翰摸了摸被那小肉巴掌打过的手背,颇有些讪讪的,然后又不甘寂寞地转向女儿那边。
“宁姐儿,叫声爹来听听。”
换作往常,顾清宁一定理也不想理他,但眼前一脸纨绔的顾永翰却莫名与她前世的父亲重合在了一起。
当年的定国公每回出征前都要抱着她,逗她说话,后来她长大了,父亲便只是带着她在花园里走一圈,什么都不说。小时候的顾清宁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她明白了,即便他战功累累,但每次出征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程。
他们不愿意被旁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只有在尚且年幼的女儿面前,才能在那么一瞬间流露出一丁点儿。
顾清宁抬眼看着顾永翰,他面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可眸中却还是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茫然和忐忑,她心里一软,轻声开口道:“爹爹,平安。”
顾永翰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他侧过脸,似乎很急促地咳嗽了一声,身后的陶氏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顾永翰吸了吸鼻子,将顾清宁抱在怀中,珍惜地亲了一下她的头顶:“乖女儿,爹一定会平安的。”
陶氏走过来,轻轻地拉着他的手。
顾永翰摸了摸后脑勺:“我今儿也算是沾着咱家两个小福娃的光了,你别担心,这一次我出去,一定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陶氏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顾永翰看着娇妻幼子,心中如暖流划过,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们,一定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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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家女眷便要送别家中的爷们,父子四人都换上了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从闵夫人开始,一人替他们斟了一碗酒,然后轻声嘱咐他们。
威国公多年征战,对妻子充满了愧疚,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地饮掉了杯中酒。
朱氏与柳氏早已习惯了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同夫君小声地说着什么。便是陶氏,知道此时哭是不吉利的,也死死地忍住了泪水。
不过没说多少话,副将就提醒威国公出发的时辰要到了,在城外,皇帝还会带领百官送行。
威国公率先上马,顾永翰一口将酒水全部喝掉,然后拍了拍陶氏的手背。
“等我回来。”
女眷们却都没有回去,直到不久之后,远远地从城门外似乎传来了出发的号角。
威国公等人出征后,整个威国公府似乎顿时安静了许多,女眷们似乎都有一些恹恹的,闵夫人和朱氏有事情要忙还好一点,陶氏却不一样,两个孩子实在乖巧,并没有让她费多少心,她便整日都沉浸在思念顾永翰的情绪中,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最后还是柳氏看不过了,提议去千佛寺小住几日,替威国公等人祈福。
其实威国公府本来就有小佛堂,不过柳氏之所以这么提议,除了祈福,更多的也是为了让陶氏不要整日闷在家里,出去散散心。不过她这个人向来不肯直白表现自己的好意,又将朱氏拉出来做幌子。
闵夫人不愿出门,所以就只有她们三妯娌,再加上除了顾泽禹之外的所有孩子。
因为过了周岁顾泽慕和顾清宁便断了奶,而且李嬷嬷照顾孩子有了感情直接留了下来,所以陶氏便放了两个奶娘出府。这一次去千佛寺,陶氏只带了李嬷嬷和绿柳。
此时正是入夏的时候,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顾泽慕和顾清宁也换上了轻薄的衣服。
对于顾清宁来说,入宫之后她就很少出宫看到外面的景色了,更别说她还自闭宫门六年,如今有了机会出门,对外面简直好奇的不行,拉下了脸皮“娘亲娘亲”的,让陶氏无奈地打开了车帘,顾清宁贪婪地看着外面鲜活的场景,陶氏就在一旁抱着她柔声讲解着,欢声笑语仿佛将这夏日的热度都去了几分。
与她相比,顾泽慕就淡定多了,如今陶氏也接受了儿子不爱说话的性子,不过因为顾泽慕平日的表现与其他孩子无异,甚至还聪明了几分,她也终于不再担心小时候的那一场烧把人给烧坏了。
陶氏不经意抬头,看到顾泽慕被李嬷嬷抱在怀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九连环也不拆了,心里蓦然一软,另一只手将他抱在怀里。
两个孩子自从周岁宴之后似乎就犯了冲,相当不对付,顾清宁记仇,哼了一声,直接拿后脑勺对着顾泽慕,顾泽慕自持身份不同她计较,却也将身体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些许。
陶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明周岁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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