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浩顿时觉得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头顶上。
“不是吧大哥!!”
顾泽禹冷哼一声:“怎么?以为去战场就不用念书了,战场可不是个凭武艺就能生存下来的地方。”
顾泽浩嘀咕道:“我爹还不是就凭着一身力气立了功……”
顾泽禹:“……”
他装作没有听到顾泽浩的话,淡淡道:“你从前读四书五经赶不上妹妹,总不至于连兵法也比不过吧?”
顾泽禹的激将法都用的这么明显了,顾泽浩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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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国公府发生的这些事情,顾泽慕都通过留在京城的探子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柳家的所作所为也让他皱起了眉头,他还是很欣赏柳太傅的,但没想到和他在朝政上的才华相比,他在家事上居然这么糊涂。
洪松源摩拳擦掌:“需不需要我用些小法子报复一下柳家?”
顾泽慕摇摇头:“不必了。”
洪松源“哦”了一声,看起来还很失望。
顾泽慕无奈道:“不管怎么说,那还是我二伯母的娘家,你要真那么做了,让她情何以堪?”
洪松源笑道:“你还真是变了,从前的你做事情,怎么会考虑旁人的感受?”
顾泽慕愣了一下,在顾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将顾家的人都当成了亲人,他变得不那么刚愎自用,开始学会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这种变化如和风细雨,是家人们每日的相处,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泽慕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嘴角还微微地翘起来一点。
洪松源看着他,心中很感慨,他与萧胤少年相识,他分明知道这个少年心地柔软,只是习惯用坚硬的面具保护自己。可戴面具的时间长了,就渐渐脱不下来了,萧胤的心越来越坚硬,他功绩无数,群臣敬畏,却也越来越孤独。
而如今的顾泽慕,让洪松源重新见到了那个在街头救下他与母亲的少年。
顾泽慕不小心瞥到了洪松源慈爱的眼神,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拧眉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洪松源回过神,打了个哈哈:“没事。”
顾泽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一会我写封信,你让人送回威国公府。”
洪松源一愣:“怎么又送?你不是才写了信回去的吗?”
顾泽慕道:“清宁最近不知怎么迷上了练武和兵法,我总觉得有些担心,想写封信回去问问。”
洪松源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你对你这个妹妹未免也太关心了吧,就这么点小事还专门写信回去,她又不是你亲妹妹……”
顾泽慕懒得理他,兀自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资料接着看。
洪松源摸了摸下巴,啧啧叹道:“不对,不对,这里头肯定有猫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泽慕,“以我对你的了解,就算是亲妹妹,你也不会这么上心,还有,你上次跑遍了城里所有的金楼打了一支钗子,还藏着掖着不给我看,哦对了,还有两盒胭脂,你以前哪里会做这种事情,这只有那些情窦初开小青年才干的事情,你不会……”
顾泽慕冷冷地看着他:“啰嗦!”
洪松源却一点也没收敛,反而还饶有兴趣地将脸凑到顾泽慕面前:“我看,让你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小丫头的身份也不简单吧,给兄弟透露一二呗!”
顾泽慕终于忍无可忍,一指门外:“滚!”
第117章
洪松源虽然时常和顾泽慕开些玩笑, 看起来有些老不正经, 但他在正事上还是不含糊的。
顾泽慕想要得到曹源的信任, 但曹源这个人着实多疑,虽说之前他因为试探, 对顾泽慕慢慢地放下心来,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好在有洪松源的推波助澜, 顾泽慕才能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曹源一开始的确不敢轻易放下心, 但久而久之,他发现顾泽慕行事很有分寸, 无论他说了什么,顾泽慕都不会将这些话透露出去, 有时候虽然会给他提一些建议, 却从来不会干预他的决定。而他提出的那些建议最后都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曹源不知不觉便越来越信任顾泽慕, 有时候也会和顾泽慕发些牢骚, 甚至也渐渐开始说一些曹家的内幕。这些东西固然诱人,但比起顾泽慕想要知道的却远远不如, 不过他也的确从这些地方掀开了曹家秘密的一角。
这些东西自然有洪松源去查, 顾泽慕只要负责接着交好曹源就行。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谢长风和霍云藏回来的时候, 顾泽慕自然不好接着住在曹家,曹源送他回总督府的时候, 竟然还依依不舍。
不过顾泽慕这会却没空理会他了, 比起曹源, 他更想知道谢长风和霍云藏这一趟的收获是什么。
顾泽慕亲自给两人接风洗尘, 只是他却发现两人的神情,比起去的时候信心满满,此刻却显得有些凝重。
不过顾泽慕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招呼两人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谢长风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顾泽慕便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了。
果不其然,等到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谢长风才开口道:“泽慕,这一次的任务恐怕很艰巨啊……”
顾泽慕不动声色,面上却笑道:“此话怎讲?”
霍云藏接过了谢长风的话头,说道:“我们俩这次一路沿着黄河下来,一是想看看当年詹世杰所主持修建的那些堤坝情况如何,二则是想看看黄河上游如今真实的情况是如何。只是没想到,我们去了之后,发现现状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差了许多。”
詹世杰在治河一道上的确很有能耐,他当年虽然主要是为了扩宽河道,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因此他修建了不少堤坝。也正是因为这些堤坝,这些年让黄河水患不至于这么严重,可谢长风和霍云藏两人去看过之后,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许多。
原来自从詹世杰过世后,这些堤坝便没有再维护,这些年虽然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它们的职责,但其实已经岌岌可危,只要一场稍大的洪水就能完全冲垮。而黄河上游的情况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这些年随着风调雨顺,人口越来越多,在上游侵占的田地也越来越多,与之相比,是黄河泥沙的淤积情况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程度,他们今年能够挨过来,真是可以说是侥幸了。
霍云藏叹了口气:“如今与其说是黄河,倒不如说是一条泥河,我们俩随手打了一杯水,泥沙都快占去一半了!”
谢长风没说话,但看表情,他与霍云藏所想的也差不多。
顾泽慕拧起眉头,却道:“先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谢长风摇摇头:“你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以如今黄河的情况,即便是明安先生在世,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
顾泽慕心情很沉重,他来此,不仅是想要为詹世杰翻案,同时也希望将黄河治理好,还两岸百姓一条平静的黄河,只是没想到,情况竟然会这么差,还没开始,两个负责人便已经开始唱衰了。而且这还仅仅只是黄河本身的问题,想要治河可不止这么简单,他们还要面临更复杂的情形呢。
三人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顾泽慕先回过神:“话虽如此,但我们既然身负皇命,事情还是得要做的,霍公子,我们目前首要任务是什么?”
顾泽慕的冷静感染了霍云藏,他也勉强收拾好心情,认真道:“眼下更重要的是要维护那些堤坝,否则等到明年夏季,一旦下雨,后果恐怕不可设想。”
顾泽慕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将图纸先做出来,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和谢大人负责,你觉得呢,谢大人?”
谢长风也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点点头:“其实来之前我们便设想过最坏的场景,如今这样,再坏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了,既如此,我们便放开手脚干便是了。”
谢长风的这番话让两人都露出了笑容,三人对视一眼,当初治河的默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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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三人都振作起了精神。
霍云藏之前去实地考察的时候,便已经搜集了堤坝的具体情况,总督府又有当年詹世杰留下来的图纸,他两相对照,一步一步地完善维护的方案。
谢长风和顾泽慕也有各自的任务,顾泽慕忙碌起来,也就顾不上和曹源联络感情了。
一天,顾泽慕在完成了任务之后,天色还早,他便独自一人出去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黄河边上。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边,带来一股泥土的腥味,河面上停着几艘小小的渔舟,如同几座孤岛一般。
充州所处的是黄河最危险的一个地段,当时将河道总督府设立在此处,还是詹世杰提的建议,他说要让自己时时刻刻感受着这种压力,才能更好地治理黄河。不过这些年下来,充州的城墙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坚固,反倒是黄河沿岸最安全的地方。
顾泽慕本想静静地在这边站一会,但没想到有不少文人墨客就这么站在岸边开始写诗或者抒发感情,将他那点难得的多愁善感冲的一干二净。
顾泽慕叹了口气,只能转身往回走。
顾泽慕沿着河岸走回去才发现岸边竟然灯火通明,有不少百姓挑着担子沿途叫卖小吃,还有不少卖小东西的摊子。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庆祝河神生日,这也是黄河沿岸州县的习俗了,而且这样的庆祝都会持续一整晚。
有不少人都拖家带口出来玩,顾泽慕却没有这样的闲心,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谁知走到半道,却被一家买馄饨的给吸引了。
这是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模样也很相似,男孩似乎是哥哥,一直在人群中护着妹妹。
大约是顾泽慕看得时间太长了,那个卖馄饨的妇人注意到了他,连忙招呼道:“公子,要来一碗馄饨吗?”
顾泽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
那妇人连忙招呼丈夫下馄饨,自己则过来招呼顾泽慕坐下。
那桌子看着有些年头了,桌角看着还像是被虫子给蛀了,顾泽慕眉头微皱,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桌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咱家是擦得干干净净的,您放心坐,放心吃。”
顾泽慕这才坐了下来。
那妇人原本见顾泽慕一身锦衣,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原本还担心他会嫌弃,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就坐下来了。这让那妇人的心放下来,于是话也多了起来。
顾泽慕从她的话中得知,他们一家是充州的农户,趁着农闲时候出来卖些小吃,补贴些家用。
那妇人絮叨道:“其实早十来年前,这充州可没有这么安稳的,这城又破又小,要不是那位大人把总督府建在了充州,咱家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好的日子……”
顾泽慕心念一动:“你说的是当年的河道总督詹世杰吗?”
那妇人拧眉想了想,才肯定地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詹大人!哎,这位大人可好呢!没什么架子,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我还同他说过话呢!”
她这话刚说完,她的丈夫便在一旁插嘴道:“就这一件小事,你能念叨十几年!”
“你管我!去下你的馄饨去,公子等着吃呢!”
妇人一发话,她丈夫顿时就蔫了,乖乖过去下馄饨了。
顾泽慕却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了不一般的意味,他好奇道:“听说詹大人当初要让人退田还河,这不是欺负你们吗?但我听你的语气,似乎并不怨恨他?”
“怨恨什么呀!这詹大人可是个好官!”那妇人笑着说道,“其实一开始咱家也担心,毕竟田可是咱家的命根子,不过詹大人还亲自来了村里,同咱家说为什么要退田,他说,只要黄河足够宽,就不会发洪水,比起洪水,那点田地算什么!发洪水可是要死人的,我大伯一家当年就是死在水灾里……”
她说完,她丈夫又不甘寂寞地插嘴:“就是,地哪里不能种啊!只要黄河治理好了,以后就不会死人了,这笔账多划算!”
顾泽慕听了他们两人的回答,整个人都愣住了。
当初他所派出的人也暗访过民间,只是回报上来的,都是说詹世杰尽失民心,百姓们因为被他夺走的田地对他怨恨不已。这话倒也合情合理,毕竟百姓一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不会有他们那样长远的想法,因为眼前得了利益受损而怨恨詹世杰很正常,所以当初他并未有过怀疑。
可如今和这对夫妻聊过天,顾泽慕才意识到,百姓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愚钝,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的生活,有他们自己的智慧。那岂不是说当年的那些话也有可能是假的?
就在顾泽慕心中骇浪惊涛的时候,馄饨却已经下好了。
那妇人拿抹布又擦了一遍桌面,这才将馄饨放在桌上:“公子,请吃。”
清透的汤里,一个个小小的馄饨浮起来,能够看到白的透明的皮,隐约露出其下的肉馅,汤面上滴了几滴香油,又撒了一点葱花,随着热气蒸腾起来的还有一股子鲜香。
顾泽慕舀了一个放进嘴里,面皮薄而软,内里的肉馅剁的碎碎的,却又有种筋道,汤也是炖了许久的骨头汤,这固然比不上他曾经吃过的御膳那么美味,也不如在酒楼中所吃的精致,但顾泽慕却吃出了一股家的感觉。
顾泽慕原本也不算饿,却被这一碗馄饨给勾起了食欲,几口下去便将这一碗馄饨给吃了个精光。
顾泽慕放下一小锭银子,正想要离开,却被那妇人拉住了:“公子,还没给你找钱呢!”
顾泽慕摇摇头:“不用找了,这些都给你们,馄饨很好吃!”
妇人听到后面那句,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但还是摇摇头:“那不行的,您这样做,可是让咱家不安心呢!”
顾泽慕没有办法,只能任由那妇人将银子找开,然后又被她叮嘱数一遍,这才将那些铜板收进了荷包。
妇人笑眯眯同顾泽慕告别:“公子慢走啊!要是觉得咱家馄饨好吃,咱家隔几日就会在这里卖馄饨的,您再来吃啊!”
顾泽慕点点头,朝着总督府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这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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